大漠孤烟直(中)(2)

2019-01-23 16:08:27

古风

有一华服少女守在门口,见我安然无恙地出来,气急败坏地跺跺脚,抹着眼泪跑远了。身后一群宫女嘴里呼着“长公主”,匆忙追赶过去,彻彻底底地像一场诡异的闹剧。

出宫的路途中,我后知后觉地庆幸,汉朝的公主果然更文雅端庄,至少她手里不会有一根红鞭子,看谁碍眼就抽谁。

贺殷云被皇帝禁足半月闭门思过,在这期间传出长公主下嫁左中郎将李肃的消息。李肃乃镇北王嫡系后人,战场上虽不如贺殷云军功赫赫,无人能敌,但也不至于抹黑显贵的门庭。

圣意的退而求其次,使镇北王府攀上一门皇亲,权势愈发如日中天。

我照旧在侯府过闲散的日子。我知道自己永远没有资格做他的正妻,也从未妄想过这一点。只在夜里,我看着枕边的睡颜有时在想:他全心全意待我护我,我对他又有几分情意?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仍有一层隐蔽在深处的窗户纸,谁都不愿捅破?

他大概认为我是不爱他的,可,果真如此吗?

我叩问自己一遍又一遍,最后疲惫地闭上眼睛。他突然询问:“怎么了?”

我疏忽睁大双眼,鬼使神差道:“我口渴。”说罢,心脏狂烈地跳动起来——我到底在说什么,难道在指使他倒水吗?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更何况,他根本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他起身,窸窣移动的黑影揭开一场似曾相识、恍惚昨日的梦境。一簇火苗舔舐着灯芯,洋洋洒洒晕开的光圈照亮另外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贺殷云似有察觉,笑:“你呆呆望着我做什么?难道我今日有什么不同?”

我什么话都没回,满头大汗地摔回床上,夜里发一阵梦魇。有稚子拽我的衣角,亲热地唤我娘亲。我将他抱起,他便笑得天真:“阿嚒忘了我吗?”

“我怎么会忘记嬗儿?”

“我不是贺嬗,我不是贺嬗……”

他重复这句话,如同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眼睛里断续流出两行血泪,模糊不清的面目渐渐显现,果然不是贺嬗,而是他!

我失声尖叫,后退两步,撞进另一个人的怀里。那双记忆中的眼睛温柔凝视着我,我惊慌失措,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裴纶,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他容不下我们的孩子,故意借刀杀人……可我没有法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像那个孩子一样质问我,只沉默着看我流泪,安静忧伤的目光令我无地自容。最后我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朝他屈膝跪下,痛哭流涕。

我手舞足蹈地从噩梦中醒转,天光将明,枕边无人。擦尽脸上的冷汗和泪水,玉枕竟已湿了半边。

“来人。”

阿碧携众侍女推门而入,她们手捧洗漱的一应物事行礼:“夫人。”

我心有余悸地问:“侯爷呢?”

阿碧回道:“侯爷卯时就出门了。”

我掀开被子穿上鞋袜,视线瞥到昨夜他为我倒的那杯水。瓷杯好端端地立在几上,窗外的曦光照进,杯中的水渍留有反射般地一片灿白。

他,应该没听见吧?

13

等贺殷云不再约束我太多,我想到去看看裴纶,便孤身从侯府溜出来,在街市雇一辆马车,直往裴家的墓陵。

秋风瑟瑟,万物肃杀。

我将备好的白烛点燃,焚烧纸钱。无数残余的灰烬在空中随风旋转,飞向乱野。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墓前,却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当年贺殷云割下博尔滕王的头颅,他的仇就已经报了,如果说世上还存在什么令他九泉不宁的理由,或许只剩下我。我没能顺利生下他的孩子,最后也彻底负了他。

求他原谅我?

不,我没有脸求。

我站在矮坡上,望着远处起起伏伏延绵不绝的群山。有人缓步走近,他满面风霜,胡须脏乱得如同扫帚般,对我一笑:“你来了。”

我盯着他似曾相识的脸,没有说话。

那人了然:“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我曾是裴将军的近侍,魏丙。”

哦,原来是他。裴纶走后,他还坚持照顾我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他也不露面了,我那时以为他战死了。

我感受到一股焦灼的肃意:“你没死?”

魏丙道:“将军的仇没报,我怎么敢死?”

“博尔滕王不是早就死了?”

“他虽死了,可害死将军的人还没有死绝。”

他瞪向我的眼神愤恨而决绝,我不安地问:“你什么意思?”

魏丙冷笑:“你不必害怕,本来我是想杀你,你背叛将军,的确该死,但我知道将军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既然如此,你为何等我?”

“因为将军的仇人位高权重,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杀不了他。而且我人微言轻,投诉无门,苦守在将军墓前半个多月,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我像遇着一个惊雷,不敢置信:“难道害死将军的另有其人,是谁?”

“镇北王世子左中郎将李肃,不久前他刚有了一个新身份,那就是皇帝的陈龙快婿,长公主的驸马爷。”

李肃其人我并不认识,或许我曾在军营见过他,但除了贺殷云和裴纶,其余将领留给我的印象都是面目模糊的。

我问:“他和裴纶的死有什么关系?”

“世上没有比我更了解将军的人了,将军宅心仁厚,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即使他的武艺和才智比不了贺殷云,但在沙场出生入死多年,也不至于如此大意,孤立无援地跳进博尔滕王的陷阱。

所以我一直暗中调查将军的死因,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查出将军并非死于意外,而是阴谋。与将军同级的李肃为了抢占军功,里通外敌,故意设下圈套害死将军。带我去见贺殷云,我要将所有证据陈请于他。”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魏丙冷冷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若你觉得如此对得起将军的话。”说罢咳嗽几声,佝偻的身子满是苦难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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