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前夫出没

2019-09-01 19:03:48

古风

糟糕,前夫出没

1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东齐国太后宣侄女柳二小姐入宫,只说打叶子牌三缺一,非她不可。

彼时,柳千千正立在家中小戏台上,唱时下大受欢迎的《倾君记》。唱到动情处,一个媚眼抛下来,围观的纨绔子弟们顿时抱头鼠窜,生怕她相中自己。

柳千千水袖甩到一半,暗自庆幸,多亏她化了厚厚的妆,脸色才显得不是太难看。

她清咳一声,讪讪地问太监眼下是什么时辰。听到答案后,仰首望天,重重叹了口气。

就算没人回答,她也能一口气背出当下乃五月八日午时三刻,祖父柳老太尉在衙门为粮饷扯胡子,大小姐柳绵绵忙于贴黄瓜片美容,来找她的大太监由于小雨初霁,左边皂靴上溅了三小块泥渍,既不是两块,也不是四块。

还有,柳太后宣她,其实并不是为了打牌。

她对柳千千道,你要嫁给邻国北燕的帝王,然后找到机会,杀了对方。这些往事烙印在她脑中,历历分明。只因她活了又死,死了又活,恢复上辈子的记忆,从头开始,已是第三次。

第一次殒命前,柳千千还是京城少有的热血少女。最仰慕红线和聂隐娘那样身轻如燕、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女性高手。最喜欢做的事是拜师学武和读话本子。

所以,当她的太后姑母和皇帝表哥赐她一个封号,赠她一袭嫁衣和一把匕首,送她坐上前去北燕的马车时,她也并没有泪眼愁眉,一步三回头。

甚至,颇为兴奋。

一进北燕后宫,柳千千就撸起袖子,把有限生命投入到无尽的谋逆行刺中去。有一回她甚至找了一只疯猫一条病狗,不分昼夜训练它们扑咬穿明黄色龙袍的茅草人。

只可惜,最后被干掉的,是她。

有别于柳千千的殚精竭虑,那人对她的处置当得起一句简单粗暴:鸩酒一杯,省钱省力又环保。

腹痛如绞时,她只恨壮志未酬,愧对父老。再度睁开眼睛,也只道老天垂怜,肯给她重整旗鼓的机会。

第二次,依旧丢人又丢命。

柳千千捂脸哀嚎:老娘要罢工。

毕竟一个使命再光荣、再意义重大,屡战屡败,还每次都下场凄惨,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她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顶着恨嫁的名声勾搭六十岁丧妻的王太傅和门口卖馄饨的牛大郎,无一不以失败告终。似乎冥冥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她一路往前推,直至跌进张开大嘴的黝黑深坳。

然而,这辈子被送往北燕的,并不是柳千千。

听太后说起自己小儿子被送走,她震惊得捏碎了手中的茶杯:“长安君顶替我和亲?”

天地神佛,她就这么失业了?东齐不需要她抛头颅洒热血了?还有长安君,他、他其实是女孩子?胸也太平了点吧!

柳太后深吸一口气,以后宫浮沉几十载的功力劝自己冷静。结果,努力无效。

她拍案怒道:“胡说八道,长安君是去北燕当质子,质子!他是哀家心头肉,你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抢回来!”

柳千千已被鬼打墙一样的重来折腾得够呛,一听说能解脱,心花怒放下,居然当即点了头。想来跨国捞个人,总比杀个皇帝来的轻巧。

只要可以,没人乐意手染鲜血,无论那血是别人,还是她自己的。

心里一乐,柳千千又活蹦乱跳起来。若不是对太后颇为敬畏,她真想趁机提条件:救出来的长安君,她就笑纳了。毕竟那家伙小时候追在她屁股后面要糖吃,说到感情基础,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

一旦嫁人,她就可以与倒霉的前世,彻底一刀两断。

想到大好前景,柳千千晚上久违地吃了三碗饭。

2

姜篆出门时,心情也很愉快。

他在酒宴上与人猜枚赢了一块碧玉佩,随手束在腰间,还被业余擅长卜卦算命的钦天监吴大人断言,今月今日,注定命中有一场桃花劫。

众人听了,纷纷起哄。劫数自然不祥,桃花却令人心里痒痒。姜篆似乎也颇感兴趣,扭头问身后:“小何怎么看?”

纪王府的侍卫长何忠筋肉发达,一脸严肃:“不管桃花劫菜花劫,属下必然为殿下安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管家红嬷嬷一拍大腿:“何方妖精敢打殿下的主意,老奴大棍子打她出去!”

姜篆抚额,虽然他暂时没有喜欢的人,可也没打算走到那里都生人勿进,最终只能当和尚。于是红嬷嬷落败,姜篆跃上何忠牵来的马:“走,去西郊散散心。”

西郊风景如画,游人却不多。何忠想起吴大人的话,一路胡思乱想,姜篆倒似毫不在意,只专注眼前景色。

走了七八里,眼见一处竹林幽深茂密,深翠可喜。二人遂栓了马闲走,忽听“当”的一声锣响,林中窜出几条大汉,个个手执钢刀。为首一人打量姜篆腰上挂的美玉,大喜:“就是这小子,弟兄们,上啊!”

不过几个蠹贼而已。姜篆笑道:“吴大人素来铁口直断,这次可搞错了。”他方要拔剑,耳边有人大喊:“贼子敢而!”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闪过,顷刻已挡在他身前,抽出软鞭只一扫,强盗们叮呤当啷抛了兵器,惨叫着逃之夭夭,看得姜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来惭愧,他没被感动,也不是吓的。只是万万没想到,竟有如此不专业的强盗,被鞭子扫到胳膊,捂住的却是脸。

何忠目瞪口呆,姜篆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唱这出戏的幕后金主,一定钱没给够。

柳千千原本对这出美救英雄十二分得意,听见大笑声,不禁撇嘴:“笑什么笑,既然救了你,怎么也得谢谢我吧。普通谢礼我可看不上,不如以身相许?”

她一转头,看见姜篆,又看到何忠,脑子嗡的一响。眼前站着两个陌生男人,哪有长安君的影子?

“你们是谁?”她不由发慌,上前两步,指着姜篆腰间:“为什么你会有长安君的玉佩?”

“……他打赌输给了我。”她杏眼圆睁的样子莫名好看,大概是方才动过手的缘故,此刻脸颊一抹绯红,胜过春色。他看她一眼,心里略有惋惜:果然桃花劫,可惜,是别人的桃花。

那小姑娘“唔”了一声,又多看他几眼,突然大惊失色:“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她说不下去,蓦然惨叫一声,发足狂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篆整个人钉在原地,内心大受打击。

他问何忠:“我是不是长得很丑?”何忠摇头。

姜篆又问:“你记不记得,我从前得罪过哪个女孩子?”何忠头摇得像拨浪鼓。

姜篆自然自语:“那就怪了。”

3

彼时,夺路而逃的柳千千正在迎风流泪。

她居然识玉不识人,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姜篆——她上辈子和上上辈子的挂名夫君。甚至方才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柳千千的大脑还不怀好意地提示她:此子肉眼可见胜过长安君许多。若无妻,可试探求交往。

她何止脸盲,简直是眼瞎!瞎到毒酒都白喝了。

一进城,柳千千立刻冲进最华丽的酒楼,点了满桌酒菜。她饥肠辘辘,却只觉得每道爱吃的菜,都变成了姜篆的脸。

她啪地一摔筷子,仰天长叹:“我真倒霉!”

这一叹不要紧,隔壁立刻有人附和:“就是,我也倒霉透了!”柳千千一抬头,看见长安君正趴在对面的酒桌上,认出她大喜:“二表姐!帮帮我!”

柳千千想到太后给她的任务,空腹喝的酒醒了一半,一把拉起对方:“咱们换个地方谈。”

城南一片民宅的屋顶上,长安君望着冰轮般的月亮,打了个大喷嚏:“好冷!”

柳千千默默在追求清单上将长安君的名字抹去,心里无语:屋顶视野开阔,又能避开北燕无处不在的探子,冷一点算什么?

想当年,她为了刺杀姜篆,趴在北燕皇宫的琉璃瓦上足足两个时辰。夜寒露重,她举着弩机的手腕酸疼,还得忍住喷嚏,以防被巡逻的御林军发现。最后人没射中,还得了感冒……真是不堪回首。

柳千千好不容易调整情绪,示意长安君继续。长安君却突然扭捏起来,只说前日参加北燕权贵的宴会,爱上一个女子。如果柳千千能帮他追到手,他就乖乖回国。否则,他情愿此生为国坚守在北燕当人质,就算赶他走他也不干!

柳千千:“你看上谁?”

长安君张开嘴巴,露出个梦幻般的微笑:“姓红,瞧上去不满四十,听说是纪王姜篆府的管事。”柳千千“哦”了一声:“他如今只是王爷。”忽然觉得不对,差点没倒栽下屋顶:长安君这浑人,居然看上了红嬷嬷!

记忆中两次嫁入北燕,那老女人都到处嚷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柳千千当时就回了个大白眼给她:什么叫非我族类,我是会上天遁地还是喷火啊?

然而靠这个忠心护主的老奴,柳千千当初一个月也找不到一次刺杀皇帝的机会。

废话,人都见不到,哪来的机会。

所以昨天在小树林里记不清姜篆的长相,真的不怪我啊。就算结过婚,两人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清,还多数是在图穷匕见的光景下……柳千千暗暗给自己找理由。

不过,红嬷嬷是姜篆母家陪嫁丫鬟,长安君若是娶了她,便是姜篆的半个长辈,连带她的辈分也会比姜篆高那么一星半点。这么一想,柳千千顿时觉得人生似乎还有点奔头:“你打算何时约那老……啊不,佳人见面?”

长安君很受伤:“二表姐,你过去不是经常教导我,谈恋爱不要只注重外表?”

那是因为当初我想让你娶我!柳千千干笑:“好吧,世间多得是老牛吃嫩草,小牛吃老草……也未尝不可。”

长安君这才破涕为笑,递她一张泥金请柬,上面写着半月后琼花盛开,北燕宫廷邀请各路达官贵人赴宴赏花。他补充一句:“这是纪王府派人送的,还向我打听你。”

柳千千打个激灵,抓住他的手,诚恳道:“你一定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讲。”

长安君吓了一跳:“我以为你恨嫁,生辰八字都给了。”

柳千千面带淡定微笑,重重赏他一个爆栗。

4

柳千千既然心里有鬼,待到去赴琼花宴时,便刻意穿得低调再低调。照长安君的说法,不像赴宴,倒像是上坟的。于是磨破嘴皮,好歹劝动她多簪一枝银叶发钗,再披一袭茜色披帛:“美多了,这才像话。”

柳千千望着镜中自己,无语凝噎:我在那破皇宫挂了两回,这次旧地重游,就不能默默哀悼一下自己失意的青春吗!

北燕皇室构成十分简单。皇帝五十多岁,皇后更是早已亡故,留下的太子又白又胖,让她想起盘子里的烤猪头。他身旁面笼轻纱的女子倒是腰肢袅娜,似乎还有点眼熟。

没等她仔细琢磨,姜篆恰好踏入会场。他身姿挺拔,玉带金冠,远远望去只觉贵气逼人。

柳千千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柳千千又飞快扭过头去,说不出心下什么滋味。而姜篆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容。

日头渐渐升高,不少客人离席去阴凉处谈笑,长安君也不知所往。柳千千摇着扇子,刚走到一方石凳处坐下,忽听有人低声道,看那个女子,听说在东齐没人要,竟跑到这里碰运气了。

低低的嗤笑声四处响起,柳千千不由握紧了拳头。

“久等了。”姜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中提着个酒壶:“新酿成的琼花酒,来一杯?”

姜篆给的酒……柳千千打个寒噤。不过此刻他的眼里并无恶意,何况,方才他善意的谎言,堪堪给自己解了围。

于是她接过小杯,煞有介事赞道:“好酒。”头一低,光滑的银簪子笔直落入酒中。确认没变颜色,才放下心来捞出簪子,一饮而尽,还心道这酒未免太淡了……

呸!居然是清水!

柳千千瞪着姜篆,后者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俊美得有些高不可攀的脸,一下子生动起来。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酒香四溢的青玉小壶,在她眼前晃晃:“这酒千金难得,我只问你喝不喝,可没说立刻就给。”

他说:“我对姑娘尚有疑问,想用一个问题换一杯酒,如何?”

柳千千干脆摇头:“不干。”又不是是审犯人,给一棒子赏颗甜枣。她从荷包里摸了半天,掏出两颗骰子:“比大小,谁输谁问。”

姜篆:“……成交。”

是个酒鬼,还是个赌棍。东齐柳家百年名门,她真的是亲生的吗?

第一局,姜篆胜。他问:“姑娘过去见过在下?为何忽然大叫?”

柳千千脸不红心不跳:“我在东齐便对殿下仰慕已久,惊艳过头以致失态,见笑了。”把仰慕改成仇恨还差不多。虽然时过境迁,他这回不是皇帝,她也不必杀他。这仇恨,忽然空落落无处安放。

趁姜篆还没开口,她一把抓过骰子:“再来!”

第二局,依然姜篆胜。

“你和长安君……”

柳千千连输两局,内心极不痛快,然而美酒当前,她有些舌头打结:“表弟。”她赶紧补充:“只是表弟。”

姜篆意味深长地一笑,柳千千才不理他,拎起酒壶又灌下一大口。

叶叶桐
叶叶桐  VIP会员 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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