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忍冬

2019-08-30 21:03:39

古风

长乐殿:忍冬

世有云:

长乐殿,诉一事,舍一物,得一酒,遂长乐。

五方生灵,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一座名为长乐殿的说书楼,按了规矩,得饮一碗酒,生平尽消,喜乐不复,得以从头再来……

1

慕容府。

海棠拽着信,指尖止不住地颤抖,眼眸间瞬间有了泪,红了眼眶。

突如其来的消息直击内心深处,她再也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手中的信纸跌落在地。

一人推着轮椅缓缓而来,捡了地上的信看了两眼,而后笑笑,似乎所料不错。

“海棠,把他带回来吧。”

慕容海棠一惊,抬眼看她,段家之事牵连甚广,当年慕容府也遭受了不少打压,纵然她慕容海棠再爱段成言,也知道若把他带回来,定会再给慕容府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去找他吧,万事都有我担着。”

“忍冬……”海棠微微皱眉,合欢树下,风过留痕,花瓣漫天飘落,扑簌簌地落在那人的轮椅上,落在她毫无知觉的双腿处。

她的眼,竟让人心安得想奋不顾身,海棠点点头,掩下心中万般思绪,往门外奔去。

“真当让大小姐就这样去找段家公子?”管家从树后走出,很是担忧。

慕容忍冬伸手拂落腿上的花瓣,“有何不可,只要海棠在意的,我都可以满足她。”

慕容府的海棠花,本就该绚烂无比。

一年前父亲病榻之下,垂死之人用尽力气握紧了忍冬的手,艰难道:“忍冬,海棠太重情,恐会受伤,你看着点。慕容府百年基业,断不可散,你也替我们慕容守着……”

她哭出了声,忙说:“我知道的,我会让海棠依旧,慕容傲世,一切,犹如你在。”

“只是……委屈你了。”慕容家主掌心覆上她的腿,满目悔恨,他知道,忍冬不是不疼的,她只是太聪明,通透得可以慢慢消化那些悲伤。

“我不委屈,您是最好的爹爹。”

他给了一个最好的家,也留给了她最大的依靠。

看她沉思,管家动动嘴唇,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这才是慕容忍冬,遭受痛疾,肩负期望,却依旧无所畏惧。

忍冬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你不必这个样子,我有分寸,无须担心。”

八大皇商之一,慕容府也曾荣极一时,家主一生痴情,却痛失爱妻,家母在诞下双生女后而亡,此后,慕容家主便给予了双姝足够的宠爱。

可惜天意弄人,十岁那年,慕容忍冬从阁楼摔下,得了一场大病,双腿患疾,站立不得,药石无灵。

府中人人皆心疼叹息,却只有忍冬自个儿很快接受了去,她命人造了轮椅,改了府中台阶要道,修了房中桌椅的高度,从高高的阁楼换到了院子里,还顺带着把那她最爱的合欢花移植了过去。

在海棠还只会不知所措时,她早已默默地为自己,开出了一条所向披靡的路。

有人如此云:风华似海棠,绝代却忍冬。

经此一年守孝期,慕容忍冬继任慕容府第七位家主,终究把一切都背负起。

“管家,备好里面的事,五日后,我会去段府一趟。”她把一张纸递出,似是等待这个时机已许久。

管家毕恭毕敬地接过,天边晚霞起,似火光燎原,怕是从此要变天了……

海棠悄无声息地带了段成言回府,慕容忍冬封锁下全部的消息,却在一日午后,来找他。

“忍冬。”他笑着打招呼,清风霁月的段二公子即使在经历祸事后也依旧如初。

“成言哥哥可是做好准备了?”

段成言沉默半晌,点头,“我既能活下来,就断不能再放过段成亦,我必要重掌段家。”

“你遇害后,海棠曾一度疯魔执意要寻你,后来爹爹拗不过她,便把她禁足在府中,可她一直都相信你会回来,如今更是不管不顾去找你。”慕容忍冬给自己倒了杯茶,趴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喝着,话却说到了别处。

“海棠这般待你,成言哥哥,若你日后负她,我可是会动手伤人的。”

“你放心,待事情结束,我便会娶海棠,与她堂堂正正在一起。”

慕容忍冬笑笑,得了此诺言,就像为海棠找到了依靠,他日慕容府成败,她都可置身事外,平安喜乐一生。

那时的慕容忍冬,像极了即将出征的将军,默默在背后安排妥当所有,明知前路凶险万分,亦要为背负的责任赴汤蹈火。

段成言踏入段府前一刻,段成亦早已收到慕容府送来的“礼物”。

黑色的匣子里,装满了他与大梁、与高相私下互通消息的密函,满满当当,在段成亦眼里,如同浸满了毒药,他的心刹那凉了半截。

当初他悄然积聚各方势力,布局陷害段成言,夺了段府家主之位,培养自己的暗部,铲除异己。

可人性啊,越是尝到了甜头,便越是不知足,得到了部分,便会想要更多。

“这份礼,段公子可熟悉?”

慕容忍冬由段成言推着轮椅入内,成功看到了段成亦铁青的脸。

“啪”的一声,看到来人,他惊得一下子站起,发指眦裂,手一挥不经意将匣子碰跌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响。

“段成言!!你居然活着!”

“大哥当然希望我死去。”段成言淡淡道。

段成亦本身就是一匹狼,凶狠无情,残暴狠毒,他不在意段成言此番逃过一劫,大不了再杀一遍,所以他很快镇定下来,紧盯着眼前的人。

“你以为拿着几封伪造的书信就能治我的罪?你可别忘了,你还是戴罪之身,别妄想我会放过你!”

慕容忍冬不想在这待太久,根本不打算与他浪费口舌,直接开口:“是真是假,段公子问一下你的心腹便知,哦,准确来说,是我的心腹。”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们是誓死效忠你的吧?”

人证物证俱在,更何况皇上一向忌惮权势愈发强大的高相,多次寻找因由打压其行事,朝中谁敢多说一句?

可他倒好,偏生权势熏心,跟高相暗结珠胎,又将手秘密伸到外族,就算皇上能放过他结党营私之罪,也断不可能饶过通敌叛国之行。

这些个道理,在慕容忍冬说出那句话时,段成亦顿时心如死灰,在场人都非善类,岂会不明当中祸事。

“不可能……不可能……”他一下子跌坐,怒目而视。

“从你那时回来段府,陷害成言哥哥开始,我便安排了人在你身边,你让海棠与成言哥哥分离那么痛苦,我又岂会让你好过。”

坐在轮椅上的人一字一句说着,手段计谋却不如外表那般无害简单。

多强大的内心,才能从一开始就做好全盘打算,耐着性子,一步一步等待收网之时。

段成言重重叹一口气,缓缓闭眼,“此事我已上报皇上,证据确凿,连带着你当年的诬陷我也一并讨了回来,如今,各方都容不下你了。”

“哈哈哈哈哈……”段成亦瞬间疯魔,他自知大限将至,他的所有布局、天下的谋划都荡然无存,段成言要夺,他不意外,可偏偏这慕容忍冬也插上一脚,生生将他的根连拖带拽拔了起来!

他恨!

“慕容忍冬,你这个瘸子,怕不只是为了这些吧?”段成亦大笑,目眦欲裂,狠狠地盯着忍冬,“就你这种一辈子也站不起来的瘸子,也配对那小侯爷痴心妄想,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将死之人,败得悄无声息,连言语都如此狠毒。

“段成亦……”段成言皱眉,想上前却被忍冬拦住。

“让他说吧。”她不在乎,言语的攻击从来都不是击败慕容忍冬的方式,她的腿疾也从不是她的软肋。

何况,她对付他确实有部分是为了小侯爷。

“二小姐,找到小侯爷了。”一人来报,慕容忍冬一听眸子都亮了。

“剩下的是一锅端还是纳为己用,你自己解决吧。”她朝段成言道了声,便急急忙忙推了轮椅往外去。

能让慕容忍冬慌乱的,从来只有一个曾惊鸿一瞥便刻进了眼眸里的南郡小侯爷。

忍冬喜欢小侯爷,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在意,只有在季未扬面前时,她才会将那份感情藏起来。

在小侯爷面前,她的喜欢是克制而内敛的。

侯爷府早已没几个下人,曾经的风光不再,人走茶凉,历史的浪潮在不断向前,谁还记得当年助皇上巩固山河的季家祖辈,谁还记得当初上京城里惊才绝世的小侯爷,连皇上都有意无意地舍弃季家三分。

他的满腹经纶、一腔热血,早已被消磨殆尽。

季未扬醒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沉,屋内没燃烛,只有外头那昏暗的光线才能让他看清这房内还有一人。

若隐若现,却有合欢花香。

“忍冬?”他撑着身想起,却发觉无力,多日未语,嗓子哑得厉害。

慕容忍冬正背对着他,静静坐着看窗外的天气,听见声响,忙燃起烛火,转动轮椅来到他榻前。

“小侯爷别动,小心伤口。”她伸出手欲触碰他,却生生顿住,转而装作无事,“毒刚解,身体无力也属正常,明日便好。”

她未曾想到,段成亦威逼利诱,将他困住,让小侯爷为他做事,竟下如此重的手。

忍冬惊了一身的汗,若她来迟一步,这毒便再无法解。

“多谢你救了我,忍冬。”季未扬闭眼,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遍布全身,心底黯然,任风吹过空荡荡。

他何时落到这般下场了。

细细的雨下了起来,一时间光线又暗淡了不少。

“小侯爷心中既是有光的,那么就算外面阴雨连绵,那道光都不该熄灭才是。”

屋内静谧半晌,慕容忍冬忽地这么说,轻飘飘的,如一声叹息传入季未扬耳中。

“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助你如愿以偿。”她边说着边往外去,连眼神都不敢落下,生怕让他瞧见了去。

年少时上元节街头,小侯爷文采斐然,夺得上元花灯,那时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含风,人声鼎沸。

慕容忍冬隐在人群中,看着他白衣跃起,三两下攀上高楼,取了花灯稳稳落地,将它赠与眼前明艳艳的姑娘。

那晚一瞥,小侯爷唇边的笑意便落入忍冬的心底。

所有的天上梵声、黄金琉璃,都似乎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忍冬双手推着轮椅,无暇撑伞,便任由自己融入细雨中,冰冰凉凉触及肌肤,化了内心许多的躁动。

门关上的那一刻,只留下屋内睁着眼难眠沉思的小侯爷。

回了慕容府,海棠坐在她房中等她,远远望见她推着轮椅在雨中而来,立刻拿了伞跑出去。

“慕容忍冬!遣人送你回来不行么,你一身都湿了!”海棠推了她进屋,紧皱眉头去拿帕子替她擦拭。

忍冬笑笑,配合着她,边吩咐婢女换了一壶热茶。

待她收拾干净,海棠才黑着脸坐下。

忍冬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意,伸手倒了一盏茶给她。

“成言哥哥那可还需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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