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赖上你

2020-07-28 12:02:45

爱情

文/薇拉

1.

“还好吗?”

“嗯。”林恩琪扶着门框摆摆手,抬头给了易振南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没事。”

这一幕仿佛昨日重现,只是这一次,他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扶着她,她已经要往那个房间里去了。

易振南蹙眉,随手拉住她的衣袖:“恩琪……”

“真的没事,我可以的。”林恩琪按住他的手背,抢在他前面开口。

恋人间的温存只有片刻,但已经足够。她稳定心神,重新走入技术室的房间。关上门,恶臭扑面而来,是尸体散发出来的味道。或者说,是部分尸体。

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颅骨,因为被河水泡过数日,肿胀不堪,损毁严重。从午后到现在,她已经盯着它六个小时了。没有指纹,也找不到牙科诊疗记录,人像复原似乎是这个案子唯一的出路。林恩琪的任务,就是尽量精确地复原死者的画像交给警方,看是否可以从失踪人口的记录里找到相应的受害者,接着找到犯罪现场,发现犯罪动机,最后抓到凶手。

听上去很容易的事情,真正做起来却不简单。

“这很难,恩琪,你完全可以拒绝。”易振南知道迈克尔代表警方向她发出邀请后,第一时间表示反对。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她十分坚持,也许是因为自己心里存着妄念,希望能跟他并肩作战。

跟起笔画像相比,她用来观察颅骨的时间已经不算是长了。画出三幅受害人的头像,她用了一整夜。

工作结束走出门,坐在斜对面长椅上的易振南第一时间站起身走过来,就好像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一直都在。

“嗨嗨,恩琪,画像可以给我啦!”麦克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隔在他们两个中间,笑得像个闪亮的电灯泡,向恩琪摊开手。

林恩琪垂眸,将手里的素描纸交给他。

“谢啦!”迈克尔很快接过去,转身离开。

“你看起来糟糕透了。”易振南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担心地看着她说。

恩琪抚上脸颊:“很丑?”

“并没有。”他回答得很认真。

也许是因为任务完成了,她也开始有心情同他调笑:“那就……还是很美?”

“是。”

就是这样一本正经说情话才诱人,完全令她无法招架。

清晨的警局,灯光静寂的长廊,易振南再次开口,声音似有回响:“恩琪?”

“嗯?”

“你的脸红了。”

“啊!”她控制不住表情,只好迅速扑倒在他怀里,把脸藏起来。

直到坐在车里她才想起问:“你们的排查和问询有什么进展吗?”

易振南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转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易振南?”

“嗯?”

她以为他没听到,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跟迈克尔有什么发现吗?”

他本来已经发动车子了,这会儿又熄了火。

“怎么了?”恩琪不解地问。

他蹙眉,似乎在斟酌用词,半晌才说:“你只需要画出画像,其他的不必管。这样的案子,手法残忍至极,你确定想要跟进?”

她明白他的意思,这世界太多肮脏、龌龊、狠毒的画面,她不必跟他一起去看。如果想要退出,也许就是现在。

“不,我想参与下去。”

2.

恩琪复原的人头像很成功,两周后,有人从新闻上公布的画像里认出了死者,并给警局打来了电话。警局高层惊讶于林恩琪在这件案子里的作用,破天荒同意她作为这个案子的特别顾问,介入深度调查。

死者的朋友瑞安来警局的时候,迈克尔不在,是恩琪跟易振南“接待”了她。

“安娜她……”瑞安说到这里闭了闭眼,又猛地摇了一下头,“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你瞧,她上周还跟我联系……“

“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似乎十分肯定那张画像就是安娜。”易振南低头看了一下资料说。

“是……是的。虽然人和人的相貌可能会很相似,但那张画像的神态实在是太像她了。”瑞安顿了一下,抬手狠狠抹了一下眼角,“我们最后几次FaceTime,她总跟我说一些很奇怪的话。我当时只是觉得她是因为离了婚,心情不好,所以没太在意,但现在想起这些话就觉得脊背发凉。”

“是什么样奇怪的话呢?”易振南问。

“嗯?”也许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瑞安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那些话让你脊背发凉,到底是什么样的话呢?”他重复。

瑞安好像被问住了,思忖了几秒才又开口:“安娜说,如果她有一天出了什么事,那一定跟她的丈夫有关。可是我又觉得不会是这样,因为……”

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易振南挑眉看着她,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

瑞安狠狠地咬住下唇,思忖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安娜的丈夫是大卫·乔纳森。”

这个名字太具有爆炸性质了,恩琪没有控制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连易振南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意味深长地看了瑞安一眼。

“抱歉,你说的是‘那个’大卫·乔纳森?”末了,恩琪不确定地问。

瑞安点点头。

林恩琪跟易振南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据你所知,安娜还有其他家人吗?父母、子女,或者兄弟姐妹?”易振南说。

“应该……没有了。安娜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里,后来被人领养。但她似乎在那个家庭没生活几年就离开了,接着她靠着在酒吧做女招待养活自己,我们俩就是在那间酒吧认识的。前年五月,她跟丈夫结了婚,结果去年又忽然离了婚……”

“你刚刚说你们是最近才‘又’联系是什么意思?”易振南敏锐地问。

“是的,”瑞安点点头,“安娜跟我因为同龄又一起打工,所以关系非常好,几乎无话不说。两年前年初的时候她忽然辞了职,却连招呼都没有跟我打。不仅如此,几乎是一夜之间,她删除了社交媒体上所有的照片,还换了手机号码,就那样消失了。直到半年前她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她是因为大卫的关系而主动退出了自己的社交圈……”

半小时后,易振南送走瑞安,林恩琪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到瑞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慢慢走上前来:“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以大卫·乔纳森在娱乐界的地位,他有妻子这件事就算是藏得再好,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啊。”

“是啊。”易振南颔首,若有所思地说。

3.

“如果安娜真的是大卫的妻子,那案子就简单了。查都不用查,凶手肯定是丈夫。”迈克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说着,转了一个圈,用手在空中一比,“我赌五英镑,杀人的是大卫,有没有人加码?”

恩琪第一个反对:“我还是不敢相信,他热爱运动,喜欢做慈善,对媒体和粉丝态度都非常好,是全英国人民的偶像,而是他这几年主演的电视剧《真相》的评价仅次于《黑镜》。”

迈克尔举起双手:“你说的这些支持者里显然不包括我。况且,一个男人关起门来是什么样子,只有他的妻子才最清楚。要让我说,就是因为他出演过《真相》这种特殊类型的剧集,我们的调查才需要更细致一点你们可别忘了,那部电视剧可都是根据英国犯罪历史上的真实事例改编的。”

“你不会是在暗示他对掩藏证据很有一套吧?”恩琪抿唇,又看向易振南:“你觉得呢?”

一直在思考的易振南笑了一下,走过来摸了摸恩琪的头,语调不无宠溺地安慰道:“不要听他的。”接着他转头对迈克尔道:“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新发现,拿出来看看吧。”

一眼被识破,迈克尔很烦地“啧”了一声,随即从手边的文件袋里抽出法医给出的安娜颅骨的X光片。

“眉骨骨折、颌骨骨折、颧骨骨折。”易振南和林恩琪仰头在灯光下努力看片子的时候,迈克尔在旁边掰着手指细数。

“都是旧伤。”易振南语调低沉。

“长期家暴才会有这样的伤吧?”恩琪问。

“也有可能是整容或者车祸。”易振南严谨地回答。

迈克尔讪笑着摇头:“要不是家暴,倒赔五十英镑给你!成交吗?”

发现恩琪对着那个片子直皱眉头,易振南立刻把它收了起来。他的手臂垂下,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恩琪,想赌这一局吗?”

林恩琪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但头脑还是无比清醒:“咱们现在跟迈克尔信息不对等,不能下注。”

迈克尔的脸瞬间皱成纸团。

“那么为了信息对等,咱们是时候把大明星约过来聊聊了。”易振南笑着说。

……

4.

在英国这么久,林恩琪还是第一次见大明星。

大卫·乔纳森真人似乎比影视剧里还要帅气三分。

“大卫先生,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妻子是什么时候?”

“不要回答。”他刚想开口,他身边坐着的那位金发碧眼的女律师立刻出言阻止:“在法律层面上讲,安娜并不是大卫的妻子,酒后在拉斯维加斯的宣誓在英国境内不具备……”

“没关系的,卡洛琳,这一题我可以回答。”大卫抬手按了按卡洛琳的手臂,叹了口气,又转向对面的两位缓缓地解释:“从认识到现在,安娜为我付出了很多,就算是在法律上我们的婚姻没有生效,但是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妻子。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半年前,我们大吵了一架,她搬出了我们共同的家。”

“可以说说吵架的原因吗?”易振南问。

大卫抬手摸了摸眉毛。

只是瞬间的为难,他的律师再一次咄咄逼人地开口:“你们问问题主意一点,我的客户不是犯人,只是来配合调查,这属于个人隐私!”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而已,林恩琪挑起眉毛,看着反应过激的卡洛琳。

大卫却似乎并不在介意这个:“我们是因为相爱才结的婚,但婚姻却是一件比爱情更现实和复杂的事情。安娜是孤儿,被抛弃,被收养,接着又被弃养,所以她比谁都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真正的家。我们确定关系后,她关闭了所有的社交网络,每天只围着我一个人转。一方面我惊讶于她的举动,另一方面我也欣赏她为婚姻所做的牺牲。但是时间久了,这种牺牲给了我意想不到的负担。又一次我们吵架,她开车出去出了车祸,面部损毁严重,从那之后我们的婚姻……”

说到这里,他眼眶竟然微微泛红。

林恩琪不确定地看向易振南,出过车祸这一点似乎跟安娜的X光片上显示的面部旧伤对上了号。

“那么,我是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去你家里看一看吗?”易振南不动声色地问。

“你们不要太过分!”卡洛琳暴跳如雷。

“卡洛琳,不要这样。”大卫捏了捏眉心。

卡洛琳却实话实说:“大卫,我知道你很爱安娜,但你不要感情用事。你知道现在警察局外面有多少媒体在等着你出现吗?你别忘了自己是公众人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自己会跟广告商解释的。”大卫头疼地看向易振南:“你瞧,我已经尽力帮助你们了,希望你们不要有什么为难我的地方。如果警方出现在我的家里,就算是我没有杀人,大家也会认为我是个杀人犯。那时候受到损失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我的经纪公司和代言的广告品牌……”

“那么,”易振南又问,“你愿意接受测谎吗?”

5.

“三次测谎结果出来都一样,人不是他杀的。这次我们可以跟迈克尔打赌,他输定了。”恩琪看着测谎仪打出来的结果,对易振南说。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直在比对测试结果的易振南沉默许久,才蹙眉道:“奇怪。”

“奇怪?哪里怪?”恩琪不解地问。

“测谎仪虽然并不能够全信,却可以作为一种参考,至少可以从某种层面上显示出被检测个体的心理波动。但是你看这三张曲线图……”他拿到她的眼前,耐心地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林恩琪看了好久,最后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对于一个刚刚知道自己的妻子被残忍杀害的丈夫,乔纳森的情绪似乎太镇定了?”

“是的,”易振南颔首,“况且他说他现在依旧深爱着安娜。”

“所以,你也觉得大卫是凶手?”

“重要的不是你或者我对这个案子的看法,而是要看证据最终能够带领我们去到哪里。”易振南淡淡地说。

“可是我们现在连第一案发现场都没找到,或者说,没有搜查令根本就进不去。”

根据常理推断,如果大卫是真凶,那么案发现场一定是他的家。

易振南“嗯”了一声:“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既然不能查现在,那我们可以查查他的过去。人是被习惯奴役的动物,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一定会在生活中留下蛛丝马迹。比如,家暴。”

“你也不相信安娜曾经出过车祸?”

“并非不信,只是想要验证一下他的说辞。”他严谨地回答。

本来以为找到了方向,但两个人努力了很久,却发现了一件更诡异的事情:现年三十三岁的乔纳森似乎只跟安娜一个女人有过深入的恋人关系。

“之前也听说过关于他的传闻,但他既然娶了安娜,那就证明他的取向是异性,但不至于一个前女友都找不到啊?”在网络上进行疯狂搜索的安琪疑惑地说。

“应该说,是一个‘活着’的前女友都找不到。”易振南在她身后的电脑上利用警局的资料库搜到了一个发生在三年前的案子,展示给恩琪看。

“车祸?”安琪看着那些现场图片问。

易振南摇摇头,又指着照片里的车轮下:“你看这些,如果是单纯的车祸,驾驶员发现自己要撞向路边大树的时候,应该会踩下刹车。”

恩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照片里的地上完全没有刹车的痕迹。

“也许是因为酒驾,不清醒?”恩琪看到案情描述里有“酒精”一词。

易振南翻到另外的照片:“如果是酒驾,那么根据车头损毁的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面部或者额头受伤,但你看这儿。”

案发现场的照片里,死者的身体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不像是撞车的作用力能够造成的场景,并且法医证明她的后脑部位有被钝器伤害过的痕迹。

“那……这是个悬案?”恩琪问。

“是以车祸结案,因为当时警方没有找到任何有第二个人在场的证据,而乔纳森……他的证词是他喝醉了,跟女友大吵了一架,还动了手,所以没有送她回家,而且他的朋友也证明了他案发当时一直待在家里。这个证词听上去有没有一点耳熟?”

恩琪点点头,心里有冷风掠过:“可是这件案子已经结案了,我们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假如可以证明这起车祸是一场谋杀案,那我们也许就可以申请到搜查令,到乔纳森家去看一看了。”易振南道。

6.

三年前的车祸因为已经定案,犯罪现场早就不存在了,只留下照片和一些审讯记录,所以调查起来难度似乎更高。同样,单凭照片上的痕迹这种间接证据是没有办法申请到调查令的。至此,他们对于安娜被害案的侦破似乎陷入了僵局。

好在不久之后一直负责排查工作的迈克尔带来了好消息,在他们推断的案发时间前后,有人曾在大雨中见到乔纳森在河边骑行。

“我找那个人问过话了,他坚称自己遇见的就是乔纳森。因为那天他尝试着跟乔纳森打招呼,结果被狠狠地瞪了一眼。”迈克尔说着,还给易振南和林恩琪看了一张照片,因为是罕见的大雨,镜头下的景象很模糊。

林恩琪思忖了一下道:“根据瑞安的口供,安娜并不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相反,当她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摆到一个十分卑微的位置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安娜跟乔纳森发生正面冲突的概率似乎比较低。我想我们可以查一查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录像?你看照片上,乔纳森的右侧还有别的车辆经过,虽然只拍了个尾部。”

恩琪的话把易振南和迈克尔的目光再次吸引到了照片上,照片拍摄的角度是乔纳森的左侧偏后的部分,而在他自行车的另一侧,的确有一辆白色的车子刚好经过,正在驶出画面。

于是,他们一边调取那天的监控路线一帧帧地排查,一边也在联系乔纳森,表达想要跟他再见一面的希望。没想到的是,乔纳森不但答应跟他们见面,而且还把地点选择在了自己居住的家中。

“一而再地出现在警察局对我的影响很大。”乔纳森在接待他们的时候无比头疼地说。

乔纳森的装修品位不俗,即便是桌边一个小小的指甲钳都是上等的名牌。恩琪环顾四周的时候,眼神忽然定住了。因为她看到有车子从乔纳森住宅前的大门开走,车顶上印着巨大的建筑公司的LOGO。

几乎是脱口而出,她问:“乔纳森先生,您的房子是要翻修吗?”

“是啊,”然而乔纳森若无其事地说,“安娜已经走了,我不想住在一个到处都是她影子的房间里,所以决定把部分地方整修一下,再卖掉它。”

林恩琪跟易振南目光交错。

身边没有律师,乔纳森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我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他看上去是那么……无懈可击。”跟易振南一起回家的路上,恩琪有点挫败地问,“你觉得呢?”

“无懈可击并不能代表无辜,不是吗?”易振南说。

“你是在安慰我吗?”林恩琪问。

他笑笑:“有用吗?”

“嗯……”恩琪咬了咬下唇,“算有用吧!”

“算有用?”

“是啊,毕竟你已经尽力了呀!”她笑着回答。

她刚说完,易振南的电话忽然响了。他垂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抬头对安琪说:“看来我要多一些更加‘实质性’的安慰,才能令你满意了。”

这种说法,让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些旖旎的画面。

然而当晚,当恩琪陪着易振南在警局加班,看到他所谓的“实质性”安慰所指何物的时候,不由得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问:“这些箱子就是你说的‘实质性’安慰?”

“这是我用最快的速度从约克郡调过来的关于三年前那场车祸的资料。”易振南说,“这样还不够让你开心吗?”

林恩琪扶额,半晌才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7.

约克郡警方送过来的资料十分齐全,死者叫戴安,曾经是乔纳森的大学同学,女友。记录显示,案发当天他们在乔纳森约克郡的别墅里邀请几个亲密的朋友开派对。当晚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甚至还大打出手。乔纳森伤了眼睛,戴安伤了手臂,有出血。之后戴安驾车离开,而乔纳森则继续待在别墅里跟朋友彻夜喝酒,整晚都没有出来。

“直到警察敲门叫醒了他。”恩琪读出案卷上的这一句,又叹了口气,“好像又到了死胡同呢!”

“也不尽然。”坐在她身边一张一张翻着犯罪现场照片的易振南低声说。

恩琪凑过去问:“怎么犯罪现场会有这么多记录吗?”

“不止犯罪现场,还有那栋别墅。约克郡的警方也发现车祸现场的车痕和死者受伤的部位不符合寻常的车祸案件,所以曾经当成谋杀案来调查,但似乎来来回回都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证据。”

“可是这里明明记录了,在别墅的卧室和车库找到了血迹。”恩琪说。

“两人曾经大打出手,弄伤彼此,可以完美地解释血迹的由来,算不上证据。”易振南道,“况且如果真是谋杀,警察应该可以在客厅、楼梯等地方发现别的血痕,因为他需要把死者运送到车里才可以伪装车祸。但检测结果显示,别墅的其他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

恩琪无话可说,只好帮着他整理照片,接下来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把那张照片挑出来,推到易振南的面前,指了指窗户:“你看。”

那是别墅主卧的全景照片,也是戴安同乔纳森发生争执的地方。那扇窗户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在东面正对着床头方向的窗户少了一幅窗帘。

“有什么问题?”易振南问。

“这栋别墅用的窗帘跟它维多利亚式的设计风格完全不符合,这种是遮光窗帘。睡觉时对光比较敏感的人才会用。上次咱们一起去乔纳森在伦敦的住宅,他家里用的也是这种窗帘。也就是说,乔纳森对光是很敏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会单独卸掉正对着床头的东面窗户的窗帘呢?”

她的话提醒了易振南,他拿出那栋乡间别墅的平面图,发现没有窗帘的窗户最靠近住宅的车库。这很容易让人想到乔纳森是从窗口将戴安的尸体扔下去,接着伪造出犯罪现场的。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警方应该可以在窗户下方的墙体上找到血迹。

“可是已经过去三年了,那些曾经出现在墙面上的痕迹还会存在吗?”林恩琪问。

易振南露出一丝苦笑:“案发后没多久,乔纳森就把那栋住宅的外立面粉刷成了红色。”

林恩琪愣了愣,接着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回了座椅中。

这时,迈克尔走过来:“伙计们,好消息,监控摄像拍到了抛尸地点,尸体碎片已经有部分被打捞上来,指纹证实是安娜。而且,我觉得有些东西你们俩也会有兴趣看一看。”

8.

警方再次找乔纳森来警局谈话已经是一周之后,跟他同来的律师卡洛琳依然是明艳动人又气势汹汹的样子。

乔纳森是在伦敦电影节的红毯上被警察带走的,因此有大批媒体跟着警车呼啸而来,甚至还有电视台出动了无人机。

“警方最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们在媒体前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如果想尽快知道原因,卡洛琳女士,你首先要懂得尊重别人。”易振南打断了她的威胁,平静地说。

在跟易振南进行了眼神对峙后,卡洛琳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坐下了。

易振南停了停才说:“我们在三个小时前已经申请到了搜查令……”

“你们无权搜查乔纳森的房子!你们有什么证据……”

“请闭嘴。”这时,坐在易振南身边的迈克尔忽然不耐烦地开口,“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搜查乔纳森的房子了?我们要搜查的是你的公寓,尊敬的卡洛琳女士。”

很简单的话,卡洛琳身上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熄,连一直安静坐在她身边的乔纳森的表情都凝滞了。

“血迹是个好东西,有时候不管罪犯怎么用力清洗,都没办法抹去它留下的痕迹。卡洛琳,你很聪明,换掉了家中所有的地毯,但那些曾经透过地毯渗出的血液痕迹,在紫光灯下一览无余。除此之外,我们还在你厨房的下水道检测出了血迹,这些血样很快会跟安娜的DNA进行匹配,我想结果会很让人满意的。”

“那是我自己的,我的手被割伤了。”卡洛琳回击。

“假如这些还不能够让你甘心认罪,”易振南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沓照片,“抛尸的那天虽然下了大雨,但仍然有人看到了乔纳森,并且拍下了他的背影照片。”

“背影?”卡洛琳抱起双臂,不屑地冷哼一声。

易振南却没有被她轻蔑的态度影响:“我们发现这张照片上不只有乔纳森,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说着,把照片推到卡洛琳的面前,“这个车牌号是你的吧?”

“下回你记得要找个效率高的车行,”迈克尔说,“知道我们为什么可以顺利申请到搜查令吗?我们在车行找到你的车,并在你的后车厢的角落里用放大镜找到了几个几乎看不见的血点。”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拿着化验报告的恩琪出现了。易振南看到她脸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们抓对人了。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卡洛琳还想垂死挣扎,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乔纳森忽然开口。

“乔纳森,你!”卡洛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却没看她,而是站起来,整理自己的领口。

片刻的愣怔后,卡洛琳嘶吼着扑向乔纳森:“你这个浑蛋!我要杀了你!”

还好迈克尔动作快,先一步把她按在桌上,戴上手铐,拉出了审讯室。

室内恢复平静,倒是乔纳森开了口,似乎是对易振南感慨道:“女人啊……”

易振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也许是自觉无趣,乔纳森又道:“好了,现在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杀害安娜的凶手已经找到,我也就放心了。”他说着,向易振南伸出手。

“对不起,你还要等一下。”易振南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看向林恩琪。

恩琪整理了一下情绪,以一种公式化的语调道:“这里的检验报告是两份,一份是安娜的,另一份是戴安的。三天前,我们在你约克郡的乡间住宅周围的树林里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发现了与戴安后脑钝器所伤处吻合的铁锤。”

乔纳森的表情控制几乎到了完美的地步:“一个铁锤能证明什么?警察说话是要讲证据的。难道说那铁锤上还能有我的指纹不成?”

“当然没有。”林恩琪不无讽刺地说,“说到这个,我们还要感谢你过分讲究的生活习惯。既然是您家里的东西,那把锤子也肯定不是普通的锤子,它用的材料很特别,做工也非常精致。为了彰显出产品的身份,生产商会在每一把锤子的柄处刻上编号,只要一查,就能够查出购买人的信息。

“那又怎么样?”乔纳森盯着娇小的林恩琪,居高临下地问,“光凭这些你们就能抓我?”

“是不能。”易振南皱起眉头,上前一步,将恩琪拉到自己身后,缓缓地道,“但我们注意到,当初戴安发生车祸的时候,为你提供不在场的人就是卡洛琳。她说你们俩坐在一起彻夜喝酒。我想,如果我们现在再向她询问三年前的那个案子,会不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呢?”

……

尾声

安娜葬礼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这个女人的一生并不幸福,被抛弃、被误解、被背叛。但所幸还是交了一个好朋友,瑞安尽其所能地安葬了她。

林恩琪跟易振南参加了葬礼,神父在为安娜做最后祷告的时候,林恩琪忍不住哭了。一直到仪式结束回到车里,她的情绪都稳定不下来。

易振南没说话,只安静地陪着她。

许久,恩琪稍微缓解了情绪,才抽噎地开口:“以前我一直认为,任何人,不管是谁,都有在绝境中拯救自己的能力,总会有选择。但刚才我看到安娜的坟墓,想到她一生的命运,才发现我之所以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绝望。”

“恩琪,以后不要再接受警方的邀请了。”易振南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部抚慰,“这样下去,我怕你的心理会受伤。”

恩琪摇头。

“为什么,即便这样痛苦,你也还是要继续吗?”易振南讶异地问。

“嗯,我会没事的。”她说,“因为我有你啊。”

也许无知是一种幸福,可她不想做那样的人。这件事情令她坚信,没有真正见到和感受痛苦的人,不会懂得真正的幸福。如果总有人要背对光明面朝黑暗来守护这个世界,那么她很愿意成为其中一员,与他共同面对。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

但所幸,人的心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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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的身体最近愈发不济了。不过人老了,也该走了,那个远方的人,她再也等不回来了。 沈安的身体最近愈发不济了。 她偶尔在梳头时瞄过一眼镜子,镜中的人眼窝深陷,双目无神,满头青丝尽数成了白发,苍老得让她不敢认。 她抬起手,望着自己松弛的皮肤,笑了,笑意中还带着几分解脱般的释然。人老了,该走了,那个远方的人,她等不回来了。 沈安曾有过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二十岁时,她嫁给了镇上最俊俏的男人,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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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才恍然醒悟,其实童话从不温柔,真正仁慈的,只是写童话的人。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像童话故事里的主角一样最终求仁得仁,但她如今才恍然醒悟,其实童话从不温柔,真正仁慈的,只是写童话的人。 文|六歌 楔子 夏末秋初的时候,钟意去了一趟G岛。 第八号风球来临时,她正坐在一家旅社的院子里看书,霎时间风大雨疾,钟意抱着书一路小跑回房间。 旅社已经有些年头,被大风一吹,屋顶上几片瓦片落下来砸在她身边。 她正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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