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浮世暗影

2020-07-28 10:03:03

爱情

文/孟一柯

你像暗影一般,隐没在我的生命里,与岁月同在。

幻术

再想起你时,2017年已经快过完了,那晚我开车行驶在雷克雅未克的一条陌生公路上。临近圣诞,远处靛青色的天空浮着几朵灰云,城市的星火在不远处闪现,暖烘烘的,制造出令人欢愉的幻觉。

就在我走神的瞬间,车子突然在积满冻雪的路上打滑失控,横冲直撞着呼啸向前,最终在撞上防护栏后停了下来。

劫后余生,我的手像被焊在了方向盘上,全然无法动弹,身体也僵直着,与大脑一起断片。隔了很久,头痛渐渐袭来,痛得几乎要死了。但隔了一会儿,我却沉静了下来,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这缭乱的人生。

如果严格地遵循倒叙的方式来回顾,撞车这事我应该先迁怒于女友。不明白为什么每个女孩对于旅行的终极梦想都是在冰岛,在女友念叨了大半年后,我们终于着手进行这场旅行。我和女友是两个懒人,来之前做的功课很少,到了之后才发现提前预订好的公寓里并没有食物,且周围也没有便利店。我又查了一下,最近的超市在十几公里以外。

女友累得不想动,于是我一个人开车去采购食物。这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寒冷,圣诞的氛围很浓,超市入口处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鲜艳的彩球。我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结账的时候,戴着圣诞帽的收银员微笑着用英语跟我说,如果有小朋友一起来旅行的话,不要忘记给他准备圣诞礼物哦。

并没有什么小朋友,但我还是去选了一个里面有雪花飘散的水晶球。球的正中央有个小女孩,长头发,脸颊上有淡淡的小雀斑。

回去的途中发生撞车事故时,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纸袋里的水晶球随着车身剧烈的起伏被撞了出来,落在了我的脚边。在那生死不明、意识恍惚的时间里,我的视线一直在这个水晶球上。它里面的雪花正轻轻地飘散着,像某种奇异的时间幻术道具,让我想起了你。

负气

第一次见你时,也是个雪天。那时我与家人发生了争执,负气出走,买了张机票从深圳飞到南京见你。

我们是网友,此前已经认识两年,最初由一款现在早已绝迹的手机游戏而结识。

我是人民币玩家,在那个小游戏里烧了不少钱,很偶然地遇到了你。你的头像是只粉色的猪,平淡无奇,你做任务的本领也一般,在行动时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你平淡无奇,唯独一点——你很闲,始终在线,随叫随到。

久了之后我们加了QQ,我这才知道你是个刚上大学不久的本科生,在南京一所不知名的大学里读调剂来的专业——兽医。

你厌恶每天待在实验室里解剖兔子与青蛙,于是常常窝在宿舍里,玩那个全世界似乎没几个人在玩的冷门手机游戏。

跟你相比,我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儿去,第一次见你那年我已经二十岁了,却还在读高三。我不是学习的料,成绩很差,跟老师和同学的关系都很差。之前我曾经读过两次高三,但每次都坚持不到最后参加高考。第一年在进考场前三分钟我撕烂了准考证,第二年我直接玩消失,家人急得上蹿下跳,将网吧一条街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抓到我。

后来他们不死心,第三次给我换了学校。好不容易坚持到学期末,班主任却以我执意在教室练习投篮为由将我赶回了家。

我妈赶来学校为我辩护,老师指着前面空着的课桌大声回她:“年级第一的那个尖子生被你儿子用篮球砸出了脑震荡,他家长正急着在医院看护呢,你们也赶快去医院探望吧!”

在医院门口,我再次和我妈摊牌不想再读书的愿望,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临走时,她终于愤怒了:“你走!你离开了我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当然不信这个邪,我当然得走。

翻看手机,粉红的猪还挂在那儿,又呆又傻。

于是我跟你说:“嗨,我来找你玩吧!”

落雪

我的行动力很强,当天就到了你所在的城市。

南京的雪下得又大又夯实,并没有让我这个南方人感受到兴奋。相反,我快冻死了,又饥肠辘辘,站在你的宿舍楼外瑟瑟发抖。

你很快就下来了,穿一件豆沙绿的棉衣,戴绒线帽子,唇红齿白,笑眯眯地走过来。

但那笑容只坚持了三秒钟,你很快就脚下一个趔趄,四仰八叉地摔倒在雪地上,特别狼狈。

我被你摔的这一跤逗笑了,我们正式相识是从幸灾乐祸开始的。

你带我在你学校外面的小餐馆里吃石锅拌饭,舀一大勺韩式大酱到滚烫的石锅里,将一个微熟的金黄色鸡蛋拌开,那大酱真红,像你的唇色一般鲜艳。

你一边吃一边笑一边叹气:“怎么着?你还真就这么离家出走啊?”

“对啊!”我满不在乎,“书我是真的读不下去了。”

“那也不能一直躲在南京啊。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打算,之前的二十年我一直过着无须为衣食烦忧的生活,即使是这次出走,我身边也揣着几千块钱现金,我只想安逸地享乐,花完这些钱就回去。

但你不同,你非我族类,凡事都喜欢掂量后果,想得长远些、稳妥些。吃完饭后,你陪我去学校附近找住处,你嫌快捷酒店太贵,让我挑一家小小的旅馆住下。

等待登记的时候你掏出手机,点开那款手游。你的手机是一部粉色的诺基亚,上面挂着一个小娃娃挂饰,娃娃有半个成年人的手掌大小,衣服红白相间,是圣诞色。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了,一切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并不太喜欢南京,冬天太冷了,在我来的第二天便开始化雪,到处都是混着冰碴的泥污。

你正处在期末考试期,“已经预约了挂科,高数肯定得挂,还有解剖学,肯定横竖都是死。”你坐在我对面,故作轻松地挑眉,随意地扒拉了两口面前的盖浇饭。

我安慰你:“没事,你看看我,从上初中开始,数学一直没及过格,照样开朗豁达,人生充满精彩。”

你弯着眼睛笑了:“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和解

因为你的监督,那段时间我在南京的生活质量很低,在你学校附近的小店里买些便宜的衣物换洗,每天随你吃食堂,带来的钱居然支撑到了你放假。

其间我们去夫子庙玩过一趟,逛了熙熙攘攘的步行街,我注意到你的皮鞋鞋面已经有了很深的裂纹,便执意要给你买双鞋子。

新鞋是一双达芙妮的裸靴,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价格不菲。你拒绝无果,穿着那双棕色的新鞋跟我绕着秦淮河吹风。我们在大照壁前方的牌坊边留下一张合影,帮忙拍照的路人举着我的手机拍了三张,其中有两张都没对到焦,对准后的那张拍得很好。我们处在照片的正中央开心地笑着,后面便是悠悠流淌了千百年的秦淮河和金光灿灿的双龙戏珠照壁。

回去时要坐很久的公交车,我们窝在后面的座位上玩手游。我这时已经不往游戏里充钱了,你告诉我,这款游戏坚持在线十五天后,每天在线会累积能量值,到达一定数额后可以提现兑换成钱。

我当然不知道这种操作,而且坚持这种品质向来与我无关,但我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你还真是个财迷啊!”

你笑了笑,低下了头。我的目光顺势往下,看到你穿着新鞋的双脚正愉悦地点着地,我也莫名开心了起来,邀请你吃饭:“你放假回家前我们去吃顿大餐呗!”

你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再次询问我:“你爸妈还没让你回家吗?”

自然不是,我的父母早已向我服软,他们给我打了很多通电话,试图与我和解。母亲说父亲已经想好办法,如果我真的不想把高三读完,可以来年就送我出国,花钱去国外读一所大学。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但我有些舍不得离开南京。于是我回复他们:我很好,也会回去,但现在我还需要点时间,好好地想想自己的未来。

这个借口近乎无耻,但无疑他们很受用。可实际上我是想着等你放假后我再回去,我哪里是因为舍不得南京啊,我其实只是舍不得你。

为了不让你继续担心,我撒了谎:“我已经和他们报过平安了,回去的机票我也订好了,放心吧。”

新年

后来我很快便离开了寒冷的南京,你也要回家乡过年,几乎是刚放寒假你便急着回去:“快过年了,家里做点小生意,喊我回去帮忙。”

各自回家后,我们都变得很忙碌,我又变回曾经那个热衷于挥霍享乐的自己,继续花钱玩游戏,享受那种虚无的快感。

粉红色的猪依旧挂在线上,我给你发了私信,你到很晚才回复:忙了一天,怀疑人生。

我翻看着手机里与你的那张合影:哟,忙什么呢?做大生意?

你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才不是,帮我妈卖点炒货和坚果,快过年了嘛,生意很好。

我回:那挺好呀,起码以后你能继承一家炒货店,而不用担心去宠物店打工,天天给猫狗洗澡了。

那晚我们聊了好多,你说你对自己的专业并不感兴趣,只想尽快毕业攒一点小钱开家服装店。

但开服装店的话并不需要你花上四年读个本科文凭出来吧?我又说。

哪有那么多需要与不需要?我们其实不过是被命运推着在走。你这么回我。

因为是打字聊天,所以我无法了解你打出最后一行字的心境与神情,但我被那“命运”二字瞬间击中,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我的胸腔荡开。

第二天陪我妈去购置过年的新衣,她在Armani试中一件甘蓝紫的羊绒大衣与一双长筒靴。刷卡埋单的时候,我跟她说:“妈,我想好了,开学后继续去上课,参加高考。”

我妈惊得手里的钱包都掉了,以一种检查自己儿子是否被下了降头的眼神专注地盯了我好久,她满面笑容,激动得连声说好。

我是在那年的大年夜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你的,你给你打了长途电话,你那边有轰隆的鞭炮声。你大声地说:“什么?我这边很吵,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参加高考!也考到南京去!跟你做校友!”说完,我家这片别墅区也燃放起了烟花,我穿着毛衣站在阳台上,看漫天璀璨的焰火在空中绽开,好似一场绚美的梦境。

“新年快乐,任音。”我对你说。

毕业

世事常常不能遂人愿,仅靠半年的补救,我根本无法填补这些年来荒废的功课,但我最终还是参加了高考,结果……当然是考得很差。

我爸想办法把我塞进了深圳的一家三本大学。

你在短信里祝贺我:挺好的啊,起码你现在也是一枚光荣的大学生了!

像是进入了另一种循环,或许因为我从骨子里自制力就差,我的大学生活又陷入了曾经的荒废中。我不再玩手游,而是开始和同学一起组队打网游,没日没夜地玩,几乎住在了网吧里。

往往刚到月中,父母给的一个月生活费就花光了,我便宅在宿舍睡觉,大睡三天后再回去伸手要钱。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你,也羞于以这样的面目见你,但我们依旧保持着偶尔聊天的习惯。我知道你也很忙,从大二开始便在外面疯狂地兼职,做咖啡馆小妹、超市产品促销员、肯德基店员……你最新兼职的一份工作是在药店门口促销减肥茶。

“我的业绩很不错,”你很得意,“有客人问我自己喝不喝,我就大声回答自己也喝,他们很容易就买了。”

你那么瘦,本身就是活广告了。我默默地想。

你因为打工,我因为打游戏,我们都挂了很多科。你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毕不了业,但结果却奇迹般地在大四补完了学分,拿到了毕业证书。

你毕业那天我给你订了一束花,下订单前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舍弃了玫瑰,而是选择了几支无尽夏。但你并没有收到那束花,你因为家事匆匆请假回去了,错过了毕业典礼与散伙饭。

当晚我接到你的电话,六月流火,我从网吧里出来,外面暑气肆虐,你在电话里失声痛哭。那是我第一次应对女生的眼泪,来自于你。

你像某种被误伤的小动物,在剧烈的痛苦之下失控地发泄。你的哭声撞到我心里,但我却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隔着电波陪伴你。

你哭了十几分钟后渐渐缓和了些,由大哭变成低声抽泣。最终你对我说:“邵子夜,我好像要没有家了。”

被毁

我是在后来才知道你原生家庭带给你的那些不幸的。

我曾经去过你的家乡三次,在你大学毕业之后。第一次是在你失声痛哭后不久,我连夜买票赶去了你的家乡。

过去我曾经在暑假旅游时给你寄过明信片,依着你曾经给我的地址,摸索到了你家。

那是一条很窄的街道,却布满了洗浴中心。你家临街,是一栋两层的自建小楼。从外面看,楼房应该有些年头了,此时更是面目全非。外墙还被醒目的红漆粗暴地喷上了“任卫国欠债还钱!!”的字样。

你家大门紧闭,铁门上也有喷漆的字眼,都是一些粗鄙的脏话。

我在你家对面的小超市买矿泉水,顺便状似无心地随口问老板:“对面这是什么情况?”

老板一边理货一边说:“任卫国作出来的啊,这家男主人游手好闲,今年迷上赌博,在外面欠了一堆债,不得已去借高利贷还款。现在要债的找上门来了,妻女也跟着遭殃,唉……”

老板还告诉我,你妈妈在城市东北角的小商品市场里有一家炒货店,你可能会在那里。我站着喝完那瓶矿泉水,打开手机拨打你的号码,却依旧是关机状态。我突然想到,也许出于自尊,此时的你并不想见到我。

于是我找了一家银行,把自己卡上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一共有两千多块,自然帮不了你什么,但我还是将这些钱用纸包好,放在超市老板那里,请他帮忙转交给你。

老板没有拒绝,但他有些疑惑:“你是阿音的同学吗?”

“是的,是同学,也是朋友。”

“阿音这孩子真的辛苦,从小一有时间就帮家里赚钱。去年年底骑电动车帮她妈送货,下雪天摔了一跤,摔得狠了,又不肯去医院,整个年关都只能躺在家里。”

我想起初见时的你,也在雪地摔了一跤,却很快笑眯眯地爬起来,连哼都没哼一下。我有点心酸,更多的是心疼。回去的路上,我再次打开我们相识的手游,登录上线。你还在那里,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上来过了。在那时的我看来,这款游戏的界面简单,进阶缓慢,剧情也不够吸引人,难怪越来越冷清,冷清到全世界只有你还在玩。

我原本以为你和我不一样,可原来我们竟然那么像。我们的生活都是一边被毁一边重建,我们俩被毁的都比较多,可能很难再建好了。

寒暄

隔了两个月,我第二次去你的家乡。那时你进了一家电信公司上班,平时要负责接一堆的电话。我没有惊动你,只是远远地在你公司外面看了看你。

你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蓝灰色的及膝裙,头发盘成一个髻。你的电动车把手前面挂着豆浆和包子,急急地在门口把胸牌亮给门卫看后便消失了。

我看不出你的悲喜,也不能确定你到底过得如何,于是在你进去后便去跟门卫室和保安闲聊。屋内的窗台上有一盆兰草长得恣肆,我笑嘻嘻地进去,一包烟便使他们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告诉我,这里的工作都是肥差,女孩的工作也不算累,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却很可观。

我听了觉得有些安心,在门卫室和两个保安一起抽完了那包烟。

回程后,我在车站遇到曾经的同学,那是我读第三次高三时的同学。读了三年多大学,他胖了很多,但我依旧毫不费力地将他从人群中认出来。

“嗨!”他主动过来拍了我的肩膀。

我并不擅长这种寒暄,他却凑近了扮演熟稔的朋友:“邵子夜,据说你终于考上大学了?怎么,你爸难道给你们学校捐了一栋楼?”

我眯起眼睛,仿佛并不认识眼前的男生。但他的脸分明真切地在我面前摇晃,一如高三那年。刚上完体育课,大家从后门进教室,我第一个进来,坐定后拧开瓶盖准备喝水。他紧跟在我后面,经过我位子的时候,这位优等生用不失嘲讽的语调说了句:“猪猡。”

我当即就把手边的篮球举起,狠狠地冲他砸了过去。

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因为他,我才得以与你认识。你用你天生的善意与宽容,接纳了那个青涩鲁莽的我。

几年之后再见,这个人依旧充满着优越感。而我,也依旧想狠狠地打他一顿,一扫心中的郁结。

但我知道,这郁结并不是因为他。我也隐约地知道,我和你之间,终究会有一场正式的告别。

搁浅

后来,我第三次去了你的故乡。那已经是两年后了,小城正下着雨,我在那个雨天来到你的店前。

你给我的地址并不详细,我在长长的步行街上找了很久。

那是个工作日的午后,路上行人稀少,整条街上都是卖女孩的物品,你的店是无数家小店中的一家。

你终于还是辛苦地攒够了钱,拥有了自己的小小店铺。你舍不得花钱雇人,就自己看店。我进来的时候你正在低头玩手机,听到响动后抬头说了句“欢迎……”

后面的话便哽住了,时间似乎也变得凝滞厚重,只有店内小小的音响中正在唱“久未放晴的天空,依旧留着你的笑容……”

没有顾客,那整个下午没有任何一个顾客光临。因而我们可以认真地聊天,把酒话桑麻,把所有的话说尽。

你说,这家店开得如履薄冰,父亲的旧账才刚刚还清,就在不久前又欠了新的一笔。高利贷那边的人整天来店里,威胁着不拿钱出来还债的话,很快就会来砸店。

你说,看见你来真好,你的青春期可真漫长呀,而我的已经结束了。

你说,我准备结婚了,跟一个相亲认识的男生。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个小地方,很多时候需要靠结婚来脱离原生家庭。

你说,你说,你说……

有一些恋情的终结就是以不断的“诉说”来进行的,但我们从来没有互相表明过心迹,我们之间也许只是无疾而终。

我没有和你说的是,我大学毕业那年也遭遇了家庭变故。家里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父母不得以抵押了房产,甚至是汽车。那时的我需要安抚神经衰弱的母亲,从资深米虫到被迫学会担当。

最难熬的时刻,我拼命怀念南京,怀念那个刺骨的冬天,像白雪一般洁净的你。

我手机里还存着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这照片模糊、温暖、明媚,是过去的我们给现在留下的遗物。

但我们也都很清楚,曾经的我们已经在过去的时光中搁浅了。

暗影

让我们回到雷克雅未克,圣诞前夜,我在异乡的公路上发生了事故。

求救电话打出去很久后,才有警车姗姗来迟。警察费力地将我从车厢内弄出来,之后他们发现这个中国男子由于在密闭的空间中待得太久,精神紧张,脱险后仍陷入持续性的精神崩溃中,继而放声大哭。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抱着一个水晶球坐在雪地里哭得那么伤心。

其实并没有什么女友,我是只身一人前来冰岛的。因为在很久以前,离开南京时我曾想过要请你吃饭,你不想让我破费,便推说以后吧。

“以后你想吃什么?去哪儿吃?”

你笑了,眼神中带着期盼:“去冰岛吧以后?我们!”

就在来冰岛的前不久,我看了一部电影,里面的小男孩因为骨折绑了石膏,在药店换药时,柜台前的女生帮他在石膏上签了字,签的是“loser”。男孩情绪很低落,于是回去后默默地拿马克笔将石膏上的签名改成了“lover”。

我觉得自己就像这个男孩,全世界都定义我是一个loser,一个失败者,但我仍渴望被爱,渴望有人来爱我。

那个水晶球里的小女孩与你很像,你的两侧脸颊上也有很淡的雀斑。我曾远远近近地凝视过,我曾很多次幻想自己可以离你更近一些,参与你未来的人生。

但我终究是个怂包,我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没有足够多的信心,总是怕自己搞砸,继而连累到你……这些都是我逃避的借口。

我不配被你所爱,或许这一生我将都在这浮世挣扎着苟且下去。而你像暗影一般,隐没在我的生命里,与岁月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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