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鸢

2019-08-29 13:05:00

爱情

风拂烛台冷凝半支蜡,城郊野禽天还未亮就开始鸣叫,曦云灰蒙,东方初白,青楼西厢的窗户吱吱推开,窗里溢出一股浅香。

房中的女人抬手呵了个哈欠,捏指扯了扯披在肩上的青蓝长衣,双臂一曲趴在窗沿边,醇肩斜漏,姿态曼妙身段半腰起伏,未梳理的长发随风轻飘,绝美面容望着炊烟升起的建业城。

前日皇榜张出来,陆鸣的父亲殿试入榜第一,身份大涨,下午登门贺访的人挤满了小宅庭院,陆鸣不堪这份繁闹,从书房翻窗离家跑出去钓鱼。

来访的贵人官宦中,有人兜兜转转几个圈子后,提议说自家有一女郎,欲与陆家结媒,陆父三杯酒下肚思了思,陆鸣年方十七也然不小,何况自己初中名次,眼下需要立个稳脚,于是点点头,答应下了。

当晚陆父将这门婚事说与陆鸣,陆鸣听闻后心中竟有点小喜,半夜三更在床上翻来覆去高兴的睡不着觉。

第二天用过早膳,陆父陆母带着陆鸣赶到人家门上,说要当面洽谈这桩婚事,还没等对方打扮出来,府上的几个女仆早就悄悄看了陆鸣好几遍,薄唇长眉长睫毛的少年着实好看。

等到那姑娘进来,陆鸣一瞄,大鼻大眼,宽肩粗腰,走路拖拉哪是个女郎,分明是副小儿模样。

陆鸣心肝一惊,自幼饱读古今,怎料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描写差的甚远,再看一次,那姑娘眼神无光,染了风寒鼻子一吸一吸,愈发觉得无好感。无奈,陆鸣愁眉愁脸在大堂上长叹一声“唉呀——”

可主人家以为是年轻人坐久了坐不住,性子急,便将府中二儿子喊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从腰间掏出一整袋银子,让他带陆鸣出去散心玩耍。

那二公子一看这么多钱可兴奋不得,拉起陆鸣手袖就往外跑,出了府门大笑,问:“你叫什么名字?”陆鸣回答道:“我姓陆,叫陆鸣。”

二公子又继续大笑,“你以后可得常来,我便有钱使。”二公子追问:“你是来娶我妹妹的吧,哈哈,我那妹妹连我也觉得丑。”

陆鸣先惊后笑,哪有哥哥说自家妹子丑,继而回道:“丑是丑了点,只不过……”

二公子插断话:“看我长的俊靓,都不知我妹妹是我娘找哪个男人生的。”陆鸣听完这话只有惊不再有笑了,天下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娘。

二公子先带陆鸣去店里买了顶彩缎丝绸纹珠大翡翠的帽子自己戴着,再买了枚墨绿大扳指赠给陆鸣,说是一定要收下的礼物,让陆鸣好生珍藏。

尔后又去自家斜对面的酒楼,在人多的一楼挑了个居中位置,大喊:“上最好的女儿红!”陆鸣看得出来,二公子不会喝酒,只尝了两嘴便将酒碗扔在一边。

趁着人声杂乱,二公子凑到陆鸣耳边贼笑的问:“今夜兄弟可还回家?”陆鸣疑惑,只怕二公子寻求刺激过了头,夜里带自己去偷去抢,便说:“只怕是要回。”

“回还是不回,你给个说法。”二公子急问。陆鸣答:“回。”二公子突然大叫,“什么,不回,好兄弟,我就等你这句话。走,跟我去个地方。”

起身拉着陆鸣就要走,陆鸣惊诧,想要推辞掉,可平日父亲总让自己念书,好不容易出来玩个畅快,眼下二公子说带自己去个地方,心中又纠缠又期待,前后一想,就还是跟着去了。

黄昏近色,街上开始点灯笼,二公子步伐急促,陆鸣紧随其后,眼看城东青坊越来越近,门前站着几个女子在揽客,陆鸣大惊,难不成是要带自己去……

可二公子突地把方向一转,拐进一条青砖小巷,路是越走越窄,越行越黑,七拐八拐后,两人停在一道后门前,门框上挂着个彩灯笼,进门穿过片不宽的后院,就开始听见歌剧人笑声。

月影摸黑,二公子回头压声沙哑说向陆鸣:“我爹是朝堂官要,不方便被人看见我来这里,你可要保密不要跟别人讲。”陆鸣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陆鸣又接了句:“当然。”

黑影中两个小伙子窸窸窣窣,像做贼一样。二公子又自语:“以往老子没钱,只能玩点下货,相貌又差还夹的老子生疼,今日大爷我有了钱,哼。”

说到这二公子摸了摸腰里的大半袋银子,扶了扶头上彩缎帽,极不客气的一把推开后堂门,手甩得老开,大步踱了进去。

老鸨见来了贵客,领着两个龟公迎上来,二公子视若无见,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老鸨和龟公笑呵呵跟过去,二公子拍了拍身旁的坐垫,示意陆鸣过来坐下。

坊中花香弥绕,歌舞升天、灯火不熄,多少女子长裙飘飘灵笑惹人,这些可从不在书中读过,看的陆鸣一时迷醉,只见两个胭脂舞女撤下台来,扶着陆鸣肩膀将他拥到二公子身边坐下。

陆鸣被这双巧手扶的脚下虚软、脸色涨红,活了这么大,从没被其他女人碰过。

二公子抬手指问:“听说你们这有出名的东、西二厢贵为头牌,不知可真?”老鸨道:“丝毫不假。”

“今日如何?”二公子又问。

老鸨笑着回说:“两位公子来的时候,今日客少,这的姑娘大多都闲,只不过这东厢的姑娘,这几日有些不方便,恐怕……”

“那就西厢!”二公子斩钉截铁一口应下,说着从包里掏出两大锭银子递给老鸨,“好生招待我这位兄弟。”

陆鸣一听不敢相信,二公子竟如此义气仗情,将全坊头贵让与自己,实在豪杰,可一想到要在这度过第一次春宵,心头又纠缠的紧。

老鸨问道:“那公子你……”二公子喝口茶舔了舔嘴角,“你们这,可有豆蔻及笄?”陆鸣突然明白,原来二公子是喜欢吃嫩的。

“有的有的,不仅如此,还有学艺中的小花苞呢,如不嫌麻烦,公子可来后房中挑选。”二公子听完,双手撑着坐垫龙跃而起,叉腰大笑,临走前给了陆鸣一把碎银子,让陆鸣见机给赏。

二公子一走,徒留陆鸣留在原地不知所云,一人默默欣赏台上舞戏,几个酒女偏头偷瞄陆鸣几眼,私下讨论这小伙子长得俊俏。

半盏茶时候,跑过来一个小姑娘对陆鸣说:“林鸢姐姐梳妆好了,这位客人请跟我上楼。”

陆鸣听到,手心一激灵,泼出了半杯茶,十七年的独暖卧铺,不料今日……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可心中又有股说不出来的极其渴望,浸泡在圣贤里挣扎。

“客人跟我走吧。”小姑娘一催,陆鸣两腿不听使唤跟着上去,每一阶楼梯都仿佛踩得沉重回响,陆鸣心想,要是父亲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呵止住自己就好了。

小姑娘指了指最里面那扇红漆房门,头也不回转身离开,陆鸣忽然把小姑娘喊住,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她,结结巴巴:“拿,拿,拿去。”小姑娘接过赏赐,高兴的跪下吟头,“谢过公子爷。”蹦蹦跳跳下楼去了。

看向那扇红门,陆鸣心底如同小时候玩得太晚不敢回家,生怕父亲责骂,陆鸣转念又想,自己是个男儿,何故怕被女人吃了不成,再说又不是进了房便要一夜春光,如若守得住自我,岂不是下一个柳下惠。

等去到房门面前,陆鸣又犹豫几步,额头冒汗,“不妥,只怕不妥……”一个人原地自言自语。

深深吸了三口气后,他终于‘咚咚咚’敲了敲房门。

屋里传来脚步,陆鸣心慌,“来了来了!”赶忙胸膛挺起,收敛气息。

房门开了一半,陆鸣信心猛然大泄急忙把头低下去,羞涩涨红了耳根,乍一看,像小孩子做错事一样。

茉莉花香从房中飘出,淡淡的味道很好闻。

陆鸣实在不好意思,慢慢抬头望去,才瞥了一眼,顿时手脚一热,惊鸿折煞,原来就红的脸更发红了,真,乃一个仙女出世!

林鸢开门一见是个娇羞俊美的少年郎,不免惊叹一气,终日见惯那些好色油腻的寡男人,忽一见这清朗书生样的年轻人,林鸢心中也有股说不出来的喜悦。

她定定看着陆鸣,反倒像个感性的男人在欣赏闺中女郎,先前还疑惑究竟什么人进房还会敲门。

陆鸣的心怦怦跳,一见林鸢双眼正看着自己,慌的倒退一步,连忙将眼神移开。

林鸢呼哧笑起,笑出一排洁牙,生平第一次见还有男人在自己面前害羞,心中都怀疑这人是不是被逼来的。

陆鸣心底如蚁挠窝,暗中一个劲骂自己白痴,当初为什么要到这地方来,不在书房品圣贤书,偏来风花雪月寻龌龊事,眼下可好,进退两难。陆鸣当下打打主意,觉得还是先走为妙。

正当右腿迈开几欲先走,不料一只手抢在左脚前一把挽住陆鸣手腕,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被拉进房中,不等脚跟站稳,林鸢姑娘转身把房门“嘭”一声关上。

“你要何处去!”林鸢假装有些生气,“你一走,老妈妈可不给我银子了。”陆鸣觉得林鸢姑娘身上的香气发了疯似的扑向自己鼻子,再一见烛光中那玉白如脂的美容与自己四目相对,立马受不了,便觉全身之血全往裆中汇去。

陆鸣已觉自己胯下要失去使唤,再下去可千万露出马脚,赶忙一屁股坐到凳上翘起二郎腿,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

林鸢老道,一看翘腿就明白是何作用,只不过整日与这些东西打交道,自己也没什么好笑稀奇的。她又细细打量这个小伙子,年纪不大,头发乌黑,那双眼睛倒长得明目动人惹自己欢喜,穿着平淡不像名贵世家。

可手上又戴个价格不菲的大玉指子,进门前还会敲门,开了门又要走,真是捉摸不透意欲何为。

换做平日,林鸢早拥上去调情劝酒,能从那些有钱人手中抠一两是一两,可今日在这个青涩少年面前,自己掌控了主动权,心里竟有种强烈的支配感,又有想要调戏他的热烈意向。

“哪里人?”林鸢言重而问。“城里的。”陆鸣抬起头才看林鸢一眼,又把头很快的沉下去,左腿搭到右腿,右腿又压回左腿,三条腿都不老实。

林鸢心喜,“是只没下过水的鸭子,只怕今晚自己有的忙活。”背后咬咬唇一笑,自己坐回梳妆台前摘簪取钗,指着自己的闺床问:“今晚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林鸢长发垂落在肩上,垂落在胸前,当她偏头用手顺过发梢的时候,陆鸣望着其背影陷入虚无,“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想起二公子那妹妹乃不及十分之一,奈何悲叹起十七年来岁月的无情且寒凉。

“公子哥,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呢。”陆鸣着林鸢这一问问过神来,微笑着又把头偏回去,“我很想知道,是谁带你来这的。”林鸢头也不回,仍旧梳着头发问。

“二,是二公子。”陆鸣小声的说。

“京师那么多权贵,我怎知是哪家二公子。”

陆鸣赶着回道:“就是……”又忽然想起二公子嘱托自己不可乱传,又改口道:“就是那家。”

“那他人呢?总不会带着你过来自己又走掉吧。”

“他……”陆鸣顿了顿,“他去寻豆蔻及笄去了。”

“哈呀!”林鸢惊诧,“原来是个大白牙齿。”

“大白牙齿是甚?”陆鸣困惑地问。

“大白牙齿嘛,就是喜欢嚼软的。”林鸢脸上终于有了娇羞,更不用看陆鸣脸上更加娇羞了。

林鸢切然欣喜地站起来,“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二公子!走,跟我去个地方。”话毕,不由分说就过来抓住陆鸣手腕意欲出门。

陆鸣大惊,先前二公子也说这句话,接着自己就被带到这里来,现在又说一回,只怕这林姑娘又带去何处!于是惊恐道:“不行!不要这样。”

林鸢更惊:“不这样那要怎样。”

“我……”

林鸢一看陆鸣这小眼神,脸色却越发坚定,攥陆鸣的手攥的更紧了,“我偏就让你去!”一介弱女子,伸手一拉还真把陆鸣给拉了起来。

两人出了房门轻轻把门栓合上,绕到厨子上酒菜的小楼梯下去,陆鸣侧眼看去,楼下歌舞的依旧在歌舞,喝酒的人依旧是那拨,深夜的这个时分并没有影响到人们寻欢的情绪。

“林姑娘,林姑娘。”陆鸣走的一头雾水,可林鸢依旧没有理会,快步在回廊里穿梭,陆鸣走后面幽幽闻得到林姑娘的发香,再看自己手正被人家抓得紧,顿时心窝一暖,脸上洋溢出满意的笑容。

后院无人,堆放着杂物,林鸢放慢脚步问道陆鸣:“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在下,我叫陆鸣。”“鹿鸣?你怎么不叫狼叫。”“什么?”陆鸣没反应过来,林鸢又说:”刚才听见你叫我林姑娘,那你又是何知道的?”

陆鸣终于一笑:“我猜的。”

“猜你个猪头,这京城哪个有钱男人不知道我名字,八成又是那个二公子告诉你的吧。”陆鸣瞪大眼摇摇头,“是先前那小姑娘……”

“待会儿再讲,还是先走吧。”林鸢拉起陆鸣又往前赶,只不过这次拉的,是另一只手了。

走不出五步,林鸢又停下,猛然回过头睁大眼再问:“你多大了?”月光把她的眼珠映的清亮。

“十七,下个月就满十八。”

仿佛林鸢眼中的亮光一瞬间就被抹了去,她愣了一刹,却又默然把头折回,“那你得叫我姐姐。”

“姐姐?你今年多大了林姑娘?林姑娘,林姑娘。”林鸢没有回应,径直拉起陆鸣往后房走,只不过陆鸣能感觉到,林姑娘攥自己手的力度没先前那么紧了。

后房安静的很,能听见猫头鹰‘咕呜咕呜’立在树头啸叫,院子挡边角落里,有一阁冒着光亮的小屋,特别不引人注意。

“跟我过来。”林鸢小声轻讲,蹑手蹑脚沿着墙边猫过去,陆鸣好像隐隐听到了二公子的声音。

那间像柴房的小屋里,传出断续的‘啪——啪——’声,每一声都清脆延长。

黑暗中,都能看出陆鸣那脸红的不得了!

林鸢含笑着回头:“这个二公子做事还真与常人不同,是不是在里面修炼什么妖法呢~”陆鸣面目羞的难堪,这个二公子,唉。

林鸢顾头顾首往门缝里偷窥,一只眼看了,又换另一只眼看,门框间的细光照在她的脸庞,“喂喂,陆鸣你快过来看他在干嘛。”

陆鸣想看,可又不好意思看,微微赌气道:“唉,林姑娘,你总是想骗我去偷看人家行周公之礼,这有什么作用呢,你一介女子看了无妨,可我堂堂男儿看了怕遭报应。”

林鸢两步过来抓住陆鸣头顶上的束发,使劲把头按向门边,“让你看就看,废话多,过会儿回去还不是要让我报应你。”

这一看,不得了,二公子正光着身子“练武功”呢!

几套‘变幻莫测’的掌法下来,累得二公子坐到藤椅上喘气,鼻梁大汗,仍不忘幸幸地说:“两个小花苞,看我不过来教你们做女人。”二公子像突然有了力气,一大步跳到床上去。

林鸢知了接下来会发生何事,拍拍陆鸣的肩示意他离开。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陆鸣脸色差的难看,回到屋里,依旧一言不发。

林鸢以为陆鸣生自己气了,倒了杯茶水:“喝点茶嘛。”屋中陷入寂静。

陆鸣握住茶杯,杯中茶水冷的清凉,“这是何时的茶?”

“早上的吧,或许是昨夜的,我记不得了。”林鸢挠挠头。陆鸣捧起冷茶一口喝尽,杯底三两茶叶也被尽数吞下,提起茶壶自己又倒一杯,恨恨道:“要谋利就谋利,小孩子懂什么。”

林鸢心惊,这可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富公子会说的话。

“林姑娘,你可知这里像刚才那样的小孩子赎买一个多少两银子?”

“你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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