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桩

2019-07-13 17:06:39

传奇

1

东山的山顶一有月光,便会长出矮矮的一节树桩。路过的樵夫、猎人们并不在意,扛着半人多高的短柴或者背着猎来的野物,说笑嬉闹着走过去。长在山林里的树木也并不在意,风起时点点头招招手,便是对这树桩的招呼。

那树桩微微叹一口气,旁边树上的百灵鸟哑哑的问一声:“还没等到吗?”树桩点点头虚虚笑一笑,以问作答,再不言语,慢慢看山中万物。

树桩很老了,但到底多大年纪,没人记得,就连瀑布旁那棵百年榆树,都不知道树桩到底多大年纪,只知道从记事起,这树桩便在那了。

月光皎洁的晚上,山里回归平静,树桩便慢慢的长出来,手慢慢的举起来,慢慢抹一把脸,安安静静的坐在山顶,眼睛望着远方,眼里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愫。

这天,云层厚厚的,把并不圆润的月亮堵得严严实实,几乎透不出一点光亮来,山里的动物各自躲在家里,不安的等着一场雨的到来。树桩抬了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眼神暗淡了,慢慢起身,准备回家。

雨,一开始是细细的,绵绵的,就像是世人做饭是被烟迷了眼睛,掉下的几滴泪来。没多久,雨越下越大,风雨发出呼啸的怪声,不断的往岩石缝里灌,近旁的不知名的树在风里招摇,还有没来得及回家的兔子在脚边乱窜……树桩叹了口气:“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雨了。”

2

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皮肤白得如同出水细藕,风一般的,从摆着黄花梨木古旧家什的店里飘出来时,就如同一片青翠荷叶自荷塘而来,带来一阵清风。

我带着父亲的嘱咐,提着红纸包着的礼品去拜访小荷姑娘。

清风秀骨的家具,仿佛在时光中摆了无数年,光滑的表面看得出主人平时的抚摸。穿过厅堂,有一个小院儿,一汪清潭,两株柳树,树下的秋千架上,小荷姑娘在翻看一本发黄的日记。

我走到小荷姑娘旁边,看她白皙的脸颊上有透过柳叶投下来的细腻的阳光,忽闪忽闪的睫毛,像两把扇子。

小荷是我的未婚妻,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极好的朋友,据说当年她母亲的嫁妆都是我母亲家人置办的,理所当然的,两家给我们指腹为婚。

不幸的是,小荷出生时她母亲就因为难产而去世了,母亲怜惜小荷,将她接来身边同我一起扶养,长到十二岁才把她送回家里。

一晃五年了,家里的生意一落千丈,父亲病危,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家里愁云惨淡。

那日不知从哪里来一个江湖术士,口里说着些听不懂的言语闯了进来,绕着父亲的床念念有词的走了一圈,连日卧床父亲竟然可以下地了。

那日父亲的书房里烛火通明,一直到鸡叫了三遍,父亲才和那个术士勾着肩走出来。

再后来,我就来到了小荷家。

父亲让我来跟小荷提亲,让我们俩尽快成亲,我也不知道素日里视小荷为丧门星的父亲,怎么就突然让我去提亲,还要求越快越好。

3

小荷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被发现在院里的小潭的时候,我还骑在大马上,开开心心的走在迎亲队伍最前头。

小荷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的凉席上,平素忽闪忽闪的睫毛贴在眼边,头发湿漉漉的,嘴唇失去了颜色,她的所有东西被打包在一口黑亮的木箱里,被家里的仆人抬着放在门口。

我拼命的拍打她的家门,许久不见来人开门,只有一个小厮,隔着并不矮的院墙让我带着小荷和所有的东西回去。他说老爷早就在小荷刚出生那年就游方去了,家里一直是二老爷当家。

小荷被送回来那年开始,小荷就一直是府里的小姐夫人们的眼中钉,以为我来提亲,小荷会脱离苦海,可是,竟不知为何,小荷溺死在并不深的小潭里。

出发时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在回程时颇为冷清。我坐在给小荷准备的花轿里,抱着身体已经冷却的小荷,以前的一幕幕都涌上心头。

小荷从刚出生就被母亲接来我家,随她来的还有她母亲的全部嫁妆,她父亲说既然嫁妆是我母亲家人置办的,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就把嫁妆还给我母亲。

母亲待小荷比我还好,这引起我的不满,我常常捉弄她,喜欢看她委屈落泪又不敢告诉我母亲的样子。

父亲也不喜欢她,觉得她刚出生就克死了她的母亲,会给我们家带来灾殃,于是在她十二岁时竭力要求母亲把她送回家。

说来也巧,小荷被送走后父亲就开始疾病缠身,家里的生意也江河日下。

母亲又急又气,心疼小荷伶仃孤苦无人照抚,常打发我去走动走动,可我终究是年幼争宠,每次把母亲准备的礼物扔掉,独自出城去玩上几日便回来,并没有去看过小荷一次。

再见面便是提亲那日了,她独自坐在秋千上,捧着那本发黄的日记本,身上是细密的阳光。我的心仿佛被人投进了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疯长开花。

4

小荷的丧事办得并不隆重,母亲眼圈红了半月之久。父亲却仿佛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倒是把小荷那口木箱里的东西翻了又翻,最后拿着一个小匣子开心的走了。

不久,父亲身体痊愈,家里的生意也渐渐回转,父亲很快重新给我寻了一门亲,是城里有名的才女红英,新嫁娘被迎进来的时候,我还抱着一坛酒,喝得找不着北。

红英与小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自幼便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是要月亮不敢给星星的人物。按说这样环境成长起来的人,应该骄横无理才对,可她偏偏知书达礼,待人谦和。这也是后来我才知道的。

红英带着她的小丫鬟找到我时,我还抱着一坛喝空了的酒坛,叫嚷着让小厮抬酒来。

她打发了为难的小厮,把我喝空了的酒坛拿走,吩咐丫鬟打来热水,让我洗脸。我掀翻了热水,水盆掉在地上,水溅起在她的衣裙上,她并不恼怒,拾起地上的脸盆,让小丫鬟再去打水。

小丫鬟离开,她抖了抖被打湿的衣裙,一步一步走近我,忽然,扇了我一巴掌,我难以置信的抬头,她又扇了我一巴掌。

“你疯了?”我怒吼着。

“没疯。”她轻轻的回答,仿佛刚刚那两巴掌不是她打的。

我气急,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挨过除了我父亲之外的人的打。

“醒了吗?”她一只脚踩在板凳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被她闹懵了,点点头。

“很好,现在我问你,小荷呢?”

“小荷?”

“对,小荷,你们把她怎么了?两个月前你不是才把她娶进门吗?现在又着急忙慌的把我娶进来?小荷哪里去了?”

“她死了……”

“死了?”红英提高了声音,作势又要打我。

我忙握住她的手,“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去迎亲的时候,小荷就已经溺死了。”

“你说什么?”红英挣脱我的束缚,抓住我的衣领,瞪着那双杏眼,仿佛要把我吃掉。

我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告诉给她,她松了我,仿佛所有的力气被抽走,瘫坐在地上,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5

红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三天了,每天小丫鬟都送来食物和水,隔着房门恳求她吃点东西,她却从来不应声,仿佛不存在一样。

父亲害怕红英有个好歹不能跟她家交待,呵令我去打开房门。

我刚刚拍了一下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三日不吃不喝的红英早就没了初来时的荣光,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身后,脸色惨白,她瞪了我一眼,越过我,往父亲的书房去了,手里还拿着一本发黄的本子。

我急急的跟在她的身后,她走得极快,一点不像几天没吃东西的人。当我赶到父亲的书房外面时,门已经被红英一脚踹开了,父亲不满的呵斥了一声,把门关上了。

没有我想象的吵闹争执,房间里静悄悄的,半个时辰后,红英拉开门走了出来,火红的衣裙颜色更深了,路过我的时候,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急忙走进父亲的书房,父亲倒在血泊里,瞪着眼睛,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一个小匣子的方向。我赶忙让小厮去叫大夫来,一边打开父亲指着的匣子,匣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父亲见此,叹了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6

父亲死了,毫无意外,是红英杀了他。官府的人去红英家里抓人,红英并不在家。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先是小荷死了,现在父亲也死了。到底为什么,红英要杀了父亲?我直觉与小荷有关。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试图还原红英在房间里到底干了什么,小荷的那口箱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打开木箱,里面都是一些画卷,主人公无一例外全都是我,有爬树的,被打的,睡觉的,被罚的……全都是小时候的我。还有一本发黄的日记本,我记得这不是被红英拿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翻开日记本,我才发现这是小荷母亲的日记,这里面竟然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7

原来小荷的母亲从小长在山里,无父无母的她一醒来便是在一棵树旁。这是一棵奇大无比的树,笔直的干直插云霄,树下的襁褓里便是小时候的小荷的母亲。

孩子被扔在这棵树下,没有奶水吃,雨又下得天昏地暗的,孩子扯着嗓子大哭,许久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了无生机了。

夜幕降临,白天笔直挺拔的树,化成一位翩翩少年,轻轻抱起被雨水打湿的襁褓,孩子已经断气了。少年颓然的坐在地上,许久,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吐出一颗发光的珠子来,一分为二,把另一半送进了孩子的肚子。

半晌,早已断气的孩子重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挥舞着小手拉扯少年的衣襟,把头往少年的怀里扎,惊得少年差点没把孩子扔了。

少年给孩子取名叫回生,寓意起死回生,他让山里哺乳的羊,鹿,狼还有虎轮流给孩子喂奶,白天仍旧是一棵树,晚上便带着回生漫山遍野的跑。

以前的日子,少年总觉得过得很慢,几百年过去了自己也才只能在有月光的晚上化成人形。可现在,少年觉得日子过得好快,仿佛昨天还抱在怀里的婴儿一下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这日,雨来得很突然,回生抱着采来的野果回到大树底下的小木屋时,发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陌生人。

她随手拿起一个野果打在床上的人身上,男人惊醒,见到回生只围着虎皮而没穿衣服马上闭上双眼,嘴里说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回生见此气也消了,坐回床上,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十分好看,也十分有趣。

连续好几日的大雨让人出不了门,于是回生便和男人熟络起来。原来男人是进山来采药的,他母亲患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银子治病,他只好来山上采药回去换钱给母亲治病。他给回生讲了好多山下的故事,回生从来没有下过山,更没有听过如此有趣的事。

等到雨停时,两人已经十分熟络了。

天气晴朗的日子,男人便进山去采药,回生便给他采来野果,陪他一起采药;下雨的时候两人便躲在狭小的木屋里谈天说地。

日子过得很快,男人很快就采够了需要的药材,这日他准备离开了,回生和他一起走。

下山的时候由于雨过初晴,地上长了绿苔,一不留神男人踩滑了,回生拉着男人想把他拉上来,却终究因为力量悬殊,男人摔下了山崖。

回生哭着找到男人的尸体,把他拖回大树底下,拼命的呼喊少年出现。直到夜幕降临,少年才急急出现,着急的拉着哭泣不止的回生上下打量,见她并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从把内丹给回生一半之后,少年身体一日不如日,原本茂密的树叶也掉得差不多了,而且每次幻化人形都要耗费大量的体力。不过,回生对于这些并不知道。

回生拉着少年,哭着求他救救已经死去的男人。少年无奈的摇摇头,他不能救他,要是失去了另一半内丹,他就再也不能幻化人形了。

回生跪在少年面前,以死相挟,终于少年答应了。不过少年有一个要求,救了他以后,回生再也不能回来这里。

少年吐出自己的半颗内丹,送去男人的腹中,男人身上的伤口奇迹般的愈合。

看着欣喜若狂的回生,少年的头发飞速的花白,脸上迅速出现皱纹。望了望欣喜得落泪的回生,少年离开了。

回生和被救回的男人一起下了山才发现,男人哪里有病重的母亲,那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他上山也并不是为了采药,而是为了寻找一个树精,听说取了他的内丹能长生不老,用他的躯体给家里去世的人做棺木,能保家世永昌。

男人初见回生便觉得她有些奇怪,这深山老林里,一个柔弱的女子是如何生存下去的?就单单是这山里的虎狼都能要了她的命,所以,男人趁着回生出去采果子的时候进去了她的家。于是一切按部就班的发展,直到男人假意踩滑才发现,原来回生不是树精,摔下山崖必死无疑,而自己却活了过来。

男人知道必定是回生求了树精救自己。

当回生没日没夜的回到山顶的时候,大树已经不见了,树下的小木屋也被夷为平地,回生被男人找到的时候,已经哭晕在地上了。

男人告诉回生,大树已经被做成了棺材下葬了,剩下的木材给她打了一口木箱和一个小匣子,他想娶回生。

回生拒绝了,她抱着小匣子,嫁给了小荷的父亲,一年后生下了小荷以后撒手人寰了。

而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他娶了我的母亲,凭借母亲家里的扶持,做起了生意,小荷出生的同年我出生了。

母亲怜惜小荷生母已逝,且觉得愧对她的母亲,于是将小荷接过来扶养。

8

我按照小荷母亲的日记,找到了那座山。

雨,漫无边际的雨,打在身上。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面乱走一通。直到我看到树底下有一个红色的身影。

那是红英,她怎么在这里?

红英手里握着一个奇奇怪怪的白色珠子,倒在树下,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把她扶起来,找到一处洞穴,好不容易点燃已经被雨打湿的柴火,小小的火堆给我带来一些温暖。

红英悠悠转醒,看到我警惕的握紧了手。

我连忙摆摆手说:“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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