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北风将苏然额前的细发吹乱，有雪轻轻落在他病态般白皙的脸色，片刻便不见了踪迹。我抬起头，对着他狠狠呼了一口气，苏然眉睫微微一颤，下一秒便是铺天盖地的吻直直落下来。
一
电视剧《恶作剧之吻》中，湘琴对直树一见钟情，仅仅是一眼，她便将视野中的那个头发微卷的男生归入到她的心尖上。对于苏然，我亦是如此。
苏然是初二的时候转到我们班级的，那个时候站在讲台上的他，有着白皙到近乎病态的肤色，眼中是少年该有的澄澈干净。他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字迹穷劲有力，而那一刻起，“苏然”二字便像一个诅咒般，狠狠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年少的女孩对优秀到发光的少年大抵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吧，我对苏然的爱意便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早已经开始慢慢抽枝吐芽。那个时候，苏然就坐在我侧面的不远处。每次上课，我总是会咬着笔头，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
苏然不高，在班上一众的男生里甚至显得有些瘦小。可他长得又是那么好看，每次午后，橘黄色的阳光从透明的窗户外射进来，在他细长的眉睫上印下一片片暗影，让他整个人都镀了一层光。
我的数学成绩不好，特别是几何总会让我头痛欲裂。期中考试后，数学老师在班上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选了七个数学拔尖的人当组长。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和苏然总归是有些缘分的，五十五个人中，我好巧不巧地便分到了他负责的那一个组。
在这之前，我与苏然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可是多亏了我差到离谱的空间想象力，我和苏然独处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
他会在一张张草稿纸上描摹出一个个几何图形，然后耐心地告诉我解题思路以及哪道题应该用哪个定理……我喜欢看他修长好看的手握笔在纸上摩擦，那“沙沙”的声音便一点点渗入我的心间，以摧拉枯朽的力量，将数学带给我的枯燥感全都一扫而尽。
二
某个午后的下午，同学都去吃饭了，偌大的教室便只剩我和苏然两个人。一道稍微复杂的几何题让我一直想不通，苏然便也放弃了吃饭，一遍又一遍地给我讲解。
在第十次讲解无效后，我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问苏然:“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傻啊？”
苏然抬头望着我，笑道:“没有呀，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人各有所长，当然也各有所短，我们努力点，你期末考试一定能考好的。”
那个时候，望着苏然好看的眉眼，我心中就像是有成千上万朵花在那一刹那全都盛放开来，我觉着苏然就是我等的那个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我是在期末考试前几周，才知道苏然喜欢雪的。彼时天空已经暗沉了许多日，窗外呼啸的风已经将白玉兰树上的树叶吹散了一大地。那个时候，苏然坐在靠窗那排，天边刚飘起零星小雪时，我便看见他眉梢上便生了几分欢喜。
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呼啸而出的人群便将老师的出路完全堵住。我看着苏然在不远处，手伸着接雪，面上是一脸痴然。
我走近他身旁，问道:“苏然，你喜欢雪吗？”
那个时候苏然有着所有文艺青年的清高，也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他说，他喜欢雪将一切污垢悉数覆盖的模样。微微低沉的声音，有一些偏执的神色，雪中的苏然在那一刻，耀眼地让我移不开眼睛。从那时起，对于雪，我也开始有了难以言说的执着。
三
暗恋，对于我的心而言，是一场盛大的漂泊流浪。我喜欢苏然，全心全意地喜欢着。我将整颗心都寄托在他身上，却羞于唇齿，只是不断在试探的边缘，徘徊不前。
可是，还没等到我将那句喜欢说出口，苏然身边便出现了另外一个女孩。
初中毕业，我们两个成功地进了一中。我们高中是从高一便开始文理分科的，在犹豫了两天过后，我还是没有选理科的勇气，而从那时起，我与苏然的距离便开始不断拉远了。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苏然有了喜欢的女生的呢？大概是从他空间中越来越多的悲伤的诗歌中窥见的吧。我难以相信，那么阳光爱笑的苏然，会因为喜欢上一个人而变得敏感和神经兮兮。
他紧张她的突然不言语，用心记着与她有关的所有事情，因为喜欢，苏然变得越来越柔情。十几年来的第一次暗恋，还未出声，便被迫中止。那个时候，我连难过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木然地听着苏然的故事，然后又木然地流泪。
后来上了高二，越来越大的学习压力渐渐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不再有空闲时间每天跑到过道的那一边去偷望苏然，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知悉他的境况。
四
苏然倾尽所有的这段恋情，却终究是没有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被那个女生甩了过后，苏然的空间一夜清空，过往的所有印记在那夜全部被销毁。
我心中挂念着苏然，可是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安慰他，每次只是想想便作罢。终于，在看到周考榜上苏然退至三百开外的排名后，我才下定决心去见见他。
我打电话约苏然到操场，说句实在话，我那个时候内心忐忑的要死，因为我不知道于苏然而言，我这样是否多此一举。但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因一次伤害，而辜负了前程。
望着苏然神色间还透露着疲惫，我心中很是不忍。我说:“苏然，爱情是所有吗？人没了爱情便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吗？在我眼中，我一直觉得你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可如今看来，我却觉得你非常幼稚。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其实我自己内心也很忐忑。可是苏然，我不想看你就这样毁了，你曾经是那么耀眼的存在，我希望曾经那个苏然能再一次回来。”
那个时候，苏然眼神闪烁，望着我叹了口气，轻声道:“谢谢你，落落。”
五
我喜欢苏然，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可是很多人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有苏然，他一直将我对他的好归咎于朋友之间的坦诚相待。
时光打马过，转眼就到了栀子花飘香的季节。高考成绩出来，我的成绩只够上一个普通的一本。而苏然，或许还是受了失恋的影响，最终也只上了一个普通的一本。
我们的大学都在本省，间隔的距离不过二十几分钟高铁的路程。在大一上学期那一年，苏然突然向我表白了，我自然是答应了，虽然我心里很清楚他这样做只是累了，而不是因为喜欢我。可是，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傻气又卑微吧，因为苏然，我愿意和他一起骗自己，假装他是喜欢我的。
大一的上学期期末，苏然比我先放假，他便跑来找我。那一天，一场大雪不约而至。刚起床，从酒店的落地窗往外望去，我便发现对面的楼顶上早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我跟苏然像两个傻子一样跑到酒店下面，然后和很多大学情侣般，在道路旁打起了雪战。落在苏然眉梢处的飞雪、雪地里细密的吻，我想这会是我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记忆。
可是，我终究没有得到和湘琴一般美好的结局，因为我和苏然都太过清醒了，清醒的人最后还是会受不了自欺欺人的。我看出了苏然跟我在一起的刻意伪装，也受不了他时时浮现的哀愁。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让一个不爱你的爱上你是多么艰巨的一件事，而我不愿再勉强了。
苏然没有挽留我，电话那端的他道了一声歉后，便再也没有声音。我说:“苏然，你曾是我青春里最耀眼的男孩，往后的余生，愿你我各自珍重。”
电话那端的他，沉迷了片刻，终是叹息道：“落落，你会遇到更好的男孩。”
自分手后，我便和苏然再也没了联系。我没再打听他的近况，也不愿再打听。于我而言，只想要记得，曾有那么一个男孩，一眼便让我牵挂了许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