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角鹿

2022-04-13 03:01:41

传奇

雅典是一个美丽而富饶的城邦,它坐落在繁华的阿提卡半岛上,往东便是温柔的爱琴海,爱琴海碧蓝的浪花轻轻拍打着这片宁静的土地,海风吹拂去夏日难耐的酷暑。

在一片远离城市的森林,高大的树木和盘绕在其上的藤蔓直插云霄,叮咚的山泉在石壁上激起清凉的水雾,带刺的灌木和硕果累累的灯笼草为鸟儿提供了天然的庇护所。

在山崖下泉水汇聚成一个天然的水池,一个健美的男子在池边单膝跪下。他身体柔美的线条浑然天成,就连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看了都要自惭形秽,他俊逸的面庞仿佛由人间最好的工匠静心雕琢而就,澄澈的双眼中倒映着碧绿的泉水,就好像这大自然的美丽也需要他来才能衬托。他是雅典国王忒休斯和阿玛宗女王希波吕忒的儿子,热爱自然与狩猎的雅典王子希波吕托斯。

男人穿着兽皮缝制的短衣,把弓箭放在手边松软的草地上,拜下首向苍天祈祷:“致最贞洁美丽的狩猎女神,弓箭与射术的女神,野兽的女主人与荒野的领主,致宙斯的女儿大自然女神阿尔忒弥斯①,请求你恩准我在这片森林中狩猎,请求你庇护作为一个猎人的我,请你赐予我丰盛的猎获和喜悦;你是我最崇敬的女神,我将在祭坛上与你分享我所拥有的一切。他说完,又对着眼前的泉水,心中的神灵深深拜了下去。

希波吕托斯抬起头时,发现水池旁边的草地上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身穿兽皮无袖短裙,戴一顶獾耳貌,面容遮掩在山泉激起的水汽里看不清楚,只有明月一般皎洁的目光仿佛与林雾一同朦胧。

女子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拜忘情水?”她的声音遒劲有力,带着责难的味道和不容置疑的口吻。

忘情水?希波吕托斯在池边四处张望,他还以为这只是一汪再普通不过的山泉呢。男子站起身来,拱手道:“我并非在向这方水池祈祷,我所礼拜的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狩猎之神,最贞洁的神女阿尔忒弥斯。”

“什么?”女子的声音从雾里传来,也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未能理解。于是希波吕托斯又重复了一遍:“我刚才在向狩猎女神请求她恩准我狩猎这片森林里的野兽。”但是没想到那个女子仿佛有意找茬一般,她又问:“向谁?”三番两次这般,希波吕托斯也不生气,他进一步解释道:“狩猎之神,弓箭与射术的女神,大自然之神,最贞洁貌美的阿尔忒弥斯。”

对面传来一阵轻笑,女子踏着池边潮湿的石头缓缓走出来。她赤裸双脚,但这能抹杀一切爱恋,对于一切女子都是剧毒的忘情水却不能伤她分毫,就好像她全然没有任何一个女子都应该饱含的这种情愫。她有着一张新月那样皎洁的面孔,长长盘起的发丝上缀满水珠,灵动的双眼和小巧的红唇比仲夏夜晚的美酒更让人陶醉,希波吕托斯看的有些呆了。

女子走到希波吕托斯身前,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点在他的额头上,郑重而轻盈地道:“我听到了你心中的祈祷,在此批准你的请求,并以我的神力为你许诺丰盛的猎获。”

“你——”女子的这一番话仿佛一声洪亮的钟鸣在希波吕托斯脑海中敲响,他火速单膝跪了下去,“拜见我的女神,恳请您原谅我的失礼,不要给我降下惩戒和责罚,日后我将用丰厚的祭礼来向您偿还这份罪过。”懊恼和惊惧充斥着这位雅典王子的胸腔,他竟然没能认出这位礼拜了一生的女神,她把自己从母亲的子宫里接生出来,庇佑他免受瘟疫和疾病的侵扰,如今又赐予他丰盛的猎获……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他想要抬起头再看一眼,但是不敢抬头。

阿尔忒弥斯的目光径直穿透了希波吕托斯的皮肉和筋骨,她能切实地感受到男子心中那份热忱和赤诚,这甚至还让她有些感动,原来有人在心灵的净土中为她戴上桂冠,奉为至宝。女神弯下腰朝男子伸出一只手,道:“起来吧,雅典的王子,我不会责怪一位虔诚信徒片刻的失礼,就好像月亮不会责怪乌云短暂的遮蔽。”希波吕托斯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颤抖地接着阿尔忒弥斯的手站起来,仍是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但是女神进一步降下了她的旨意:“不但如此,我还要赐予你一项权利,你将获准与我在这片森林当中一起狩猎。”

“什么!”希波吕托斯猛然抬起头,强烈的震撼和紧随其后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一时间把所有的礼仪都抛之脑后,“和您一起……你是说……我们一同行路,就好像两个结伴而行的猎人。”

“仅限今天。”阿尔忒弥斯倩笑道。她转过身朝灌木丛后招手,“迫克,把我的弓箭和猎靴拿来。”于是便从树后走出二十位花朵容貌的宁芙侍女,她们牵着阿尔忒弥斯的七条猎狗,为首一名手里捧着金色的弓箭和猎靴。阿尔忒弥斯在草地上擦干被泉水打湿的双脚,穿上猎靴,接过长弓,把箭袋背在背上,示意希波吕托斯跟上她,随后径直走入了茂密的深林里。

希波吕托斯不敢怠慢,连忙拾起自己放在地上的猎弓紧随其后。两人绕过忘情水,借着从树冠缝隙中透下黯淡的日光搜寻起猎物的踪迹。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时候刚过正午,动物们大多都在休息,整个森林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木摇曳的沙沙声和零零星星的几声鸟鸣,即便是经验最老道的猎手也很难凭肉眼从齐膝深的杂草和矮树丛中发现猎物的身影。

天气炎热,空气湿度又极高,很快希波吕托斯皮肤表面渗出的汗水就和雾气混合在一起,它们干燥后黏腻腻地附在皮肤上叫人很不舒服。绕过一片蒿草从,希波吕托斯突然听到有水声,于是便和阿尔忒弥斯告假要去洗一洗脸。阿尔忒弥斯佯装没听见,希波吕托斯在原地呆站了一会,他心中琢磨女神看上去心情很好,应该不会责怪他的,于是便循着水声去了。

阿尔忒弥斯眼看着希波吕托斯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之后,突然起了玩心,她放下弓箭悄悄跟了上去,打定主意等希波吕托斯专注洗脸的时候吓一吓他。

希波吕托斯很快就找到了水声的根源,那是一条清澈的小河,虽然不深,但水势湍急的很,泡沫般的白浪一层堆一层,好像夏天追逐着春天的背影。希波吕托斯放下弓箭走到河边,正准备蹲下来好好洗一把脸,忽然一点金光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什么东西反射的太阳光。

那是一头高大的雄鹿,它长着金子做成的树杈状长角,身上五颜六色的皮毛折射出绸缎的质感和光泽,狂野奔放而灵动俊美。希波吕托斯屏住了呼吸,他放弃了洗脸,蹑手蹑脚地转过身要去拿他放在不远处树林里的弓箭。

阿尔忒弥斯就藏在希波吕托斯放弓箭的灌木丛里,她正纳闷希波吕托斯怎么不洗脸就这么回来了,但希波吕托斯已经走进了树林,很快就要发现她。

也许现在也是一个机会?阿尔忒弥斯从树丛里跳出来,用一片宽大的棕榈树叶蒙住希波吕托斯的眼睛,从口中发出独眼巨人的吼声。

“巨人!”希波吕托斯心中一凛,他连忙纵身后跃摆脱了占据视野的棕榈叶,双手握拳摆出战斗的姿态,“巨人在哪?你为什么要藏在这片森林里面,难道是对雅典的人民有所图谋?不,我决不允许你染指城邦的土地!”

看到他这幅模样,阿尔忒弥斯咯咯笑的直不起腰来,又钦佩于男子敢要徒手与巨人搏斗的勇气,她笑着说:“你瞧,巨人在这里,你还不快跑,小心马上把你给吃了。”

见到原来是阿尔忒弥斯,希波吕托斯心中松了一口气,又为在女神面前出丑而有些发窘。但眼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接过阿尔忒弥斯递过来的弓箭,拉着女神走到森林的边缘,藏身在高大的芦苇从中——幸好,刚才的那一番响动没有惊跑那头金角五色鹿——男子把这头神兽指给阿尔忒弥斯。

“好家伙,它可真漂亮。”阿尔忒弥斯由衷赞叹。

希波吕托斯点点头,从箭袋里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瞄准了雄鹿的眼睛。

但是阿尔忒弥斯拦住了他,“不。”希波吕托斯不解地放下弓箭,阿尔忒弥斯却没有看他,女神舔了舔嘴唇,浅笑道:“我想要抓住它,让它当我的坐骑。”希波吕托斯点点头,“遵照您的旨意。”两人把弓箭交给宁芙侍女保管,拿起绳套兵分两路沿着河道往金角鹿包抄过去。而那头雄鹿似乎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悠闲自在地喝着水。

等到阿尔忒弥斯和希波吕托斯已经走近到眼前,从芦苇从中扑出来的那一刹那,金角鹿动了,它蹬动健硕的四肢,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两人连忙刹住脚下,险些撞在一起,他们对视一眼,拔腿往金角鹿逃跑的方向追去。

金角鹿跑进了森林,两人便也追进了森林,他们绕开满布荆棘的灌木丛,跃过高高隆起的巨树板根,荡着藤蔓穿过深不见底的山谷。他们一位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狩猎之神,一位是人间最矫健有力的猎手,当今世间再难找出能在森林里比他们跑的更快的人,但即便是他们,也只能远远地瞥见金角鹿在沟谷中纵横跳跃,而远远追不上它。

希波吕托斯到底是凡人,在森林里跑了三个小时渐渐开始感到体力不支,不得不停下来休息。阿尔忒弥斯深知自己也没办法追上那头神鹿——毕竟赫拉克勒斯就曾经在旷野上追过它,追了整整一年都没有追上。现在看来它不仅能够在平原上跑赢大力神,在森林里同样也能跑赢作为狩猎神的自己。虽然心有不甘,但是阿尔忒弥斯不得不考虑放弃这个选择。

可是偏偏在他们停止了追逐后那头神鹿也不跑了,就在他们百米开外优哉游哉地吃起草来。阿尔忒弥斯心中生气,但是又毫无办法,只好转过身坐在地上蹂躏起脚边的爱懒花撒气。这爱懒花原本是白色的,后来被爱神阿佛洛狄忒②的爱液染成了红色,只要把它的汁水滴在人的眼帘上,这个人就会爱上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东西。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宁芙侍女们也渐渐赶上来,她们个个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就要化作一滩烂泥。

这时希波吕托斯喘着气走到阿尔忒弥斯身边,他询问道:“尊敬的女神,不知道您手边是否有能调动的马匹?”阿尔忒弥斯心中疑惑,“在这崎岖的山林里,难道你打算骑着马去追它?那马儿肯定要么跌下悬崖,要么就被陡坡崴断腿。”

“我当然清楚在这里不能骑马,但是从这里下山就会走出这片森林,森林外是一大片辽阔的原野,也许在那里我们能骑着马追上它。”虽然经历了长时间的追逐而徒劳无功,但希波吕托斯看上去并不气馁。阿尔忒弥斯忍不住提醒道:“我听说赫拉克勒斯曾经也追赶过这头神鹿,但最终也只能无功而返,在障碍重重的森林里我们尚且堵不住它,何况到了一马平川的旷野之上呢?到时候能够提高速度的不只有我们,它肯定也会跑的更快。”

希波吕托斯笃定地道:“我的驾术比我的猎术更加优秀,如果是骑着马,我有信心能追上它。”

阿尔忒弥斯嗤笑道:“难道你的驾术能够让马跑的比大力神更快?”

希波吕托斯摇摇头,“当然不能,但我可以为马匹找到最平坦的路途,让它以最快的速度接近我们的目标。”他举起的双手攥成拳头,就好像手中握着看不见的缰绳,他恳求道:“我尊敬的女神,我绝不敢欺骗你,我以我的一颗心起誓,若是在平原上给我一匹马,我最少有九成把握能够生擒它。”

“凭心起誓有什么用,男人的花言巧语最多,这连篇的鬼话也许能让你骗到邻国的公主,但是你可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阿尔忒弥斯质问他。

希波吕托斯微微躬身,道:“我当然明白,您是最贞洁的处女神,我绝不敢以巧言令色愚弄你,因为它们就好像爱神阿佛洛狄忒的爱情一样不可靠,而我绝不是那样虚情假意的伪君子。”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无心之言因为念了爱神的名讳已经被那个小肚鸡肠的女神听了去。

阿尔忒弥斯半信半疑地看着希波吕托斯,除非是他隐藏的实在太好,否则不论怎么样都看不住有半分作假的痕迹,于是她正色道:“那你以我父亲的名义起誓。”

希波吕托斯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认为这个誓言比凭心起誓更珍重,但——遵照您的旨意——”他整了整衣摆,单手握拳举在太阳穴侧,郑重道:“我在此向众神之父宙斯起誓。”

阿尔忒弥斯拍掉手上的草叶,她转过身,“好,那我就信你一回。”她招手换来宁芙侍女们,“迫克,我要你们现在去把我留在森林外的马匹牵到这座山脚下,然后在那里等我们。”

宁芙侍女们领命去了。阿尔忒弥斯和希波吕托斯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开始在脑海中演练如何把那头神鹿活捉,另一个只是折腾身边的花花草草玩,掰着花瓣数今晚准备喝哪桶酒。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估摸着宁芙侍女们已经牵着马匹就位了,于是两人再度动身,一左一右驱赶起金角神鹿往山下去。神鹿并不知道前边有什么在等着她,只是一个劲地跑,它已经渐渐开始不耐烦了,不打算再继续玩下去,只想尽早摆脱这两个烦人的家伙。

森林沿着变得平缓的山坡变得稀疏,浅浅的嫩草勾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绚烂的彩霞已然将半边天空铺满,落日的余晖为阿尔忒弥斯奔跑中散开的长发蒙上一圈金边。视野陡然变得开阔起来,在一棵低矮的叶子花下,宁芙侍女们正和马匹一起在等着他们。

金角鹿纵身一跃奔入一望无际的草场。随后只见希波吕托斯箭步上马,他从侍女手中接过马鞭,把绳套缠在自己的小臂上,双腿用力一夹,高大的骏马便宛若离弦之箭一般紧追着神鹿的蹄印而去。阿尔忒弥斯也紧跟着上马,但是她骇然发现金角鹿和希波吕托斯的背影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离她远去。

正如那个男人所说,他拥有着精湛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骑术!

希波吕托斯伏在马背上,他跳动的心脏同步起马蹄落下的节拍,他的大脑仿佛与手中的缰绳融为一体,再接连到身下坐骑的脑中;他的双目变得比鹰眼更加锐利,避开草地上所有柔软的低洼,在每一块倾斜的硬石板上恰到好处的借力,乘着从爱琴海上吹拂而来的暖风,化作仲夏黄昏里的一道流萤。

风声在希波吕托斯耳畔剧烈地呼啸,他双眼死死地紧盯那一双夕阳下格外璀璨的金色鹿角。近了,近了,近在咫尺了!男人解下缠在小臂上的绳套,抡圆了臂膀,把它抛向前方;绳套在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它精准地落在神鹿的前方,希波吕托斯抓着绳套的另一头猛地一扯,绳套便框进了神鹿的头颅。

绳索卡在神鹿的一双金角上,深深地勒进它光滑的皮毛,神鹿前蹄高高地抬起,从口中发出尖锐而嘹亮的嘶鸣。它用力沉下身,一股怪力拽动绳索,想要从希波吕托斯手中挣脱出来。但希波吕托斯在那一刻从马背上站起,他借着这一股力往前奋力一跃,跳到了金角神鹿的背上。

金角神鹿奋力地挣扎着,它死命甩动自己强壮有力的身躯,想要把这个男人从自己身上摔下来。但希波吕托斯仿佛在它背上生了根,手中的绳套更是在神鹿的不断挣扎中越收越紧。感受着头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与背上沉甸甸的重量,金角鹿终于彻底被这个勇猛的男人所折服,它停下了狂奔的四肢,温顺地低下头,让希波吕托斯为它套上马缰。

希波吕托斯轻轻拍了拍神鹿的前额,满意地笑道:“从今以后可要好好听话,不准再像今天这样撒野了。”神鹿早已通灵,不满地打了个响鼻,但并没有再次发作。

希波吕托斯骑在神鹿的背上,和一同来的马儿一起原路折返。

阿尔忒弥斯已经在草原上停下来了有一会,自从希波吕托斯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她就彻底放弃了追逐,只是望着远方天际的云彩发呆。忽然,就在原先希波吕托斯消失的方向亮起来两点金光,阿尔忒弥斯才刚刚辨认出这璀璨的金属光泽并非来自于晚霞,只是眼前一花,那头通灵的金角神鹿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而希波吕托斯高大俊逸的身影就骑在上面。

狩猎女神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希波吕托斯翻身下鹿,他牵着通灵的神兽一同单膝跪在阿尔忒弥斯面前,脸上神采奕奕。他骄傲地道:“禀告我最尊敬的女神阿尔忒弥斯,我已经成功驯服了这头金角神鹿,并把它作为礼物同我的心意一起赠送给你。”

“我……”阿尔忒弥斯走上前,伸手去抚摸金角鹿柔顺的毛皮,金角鹿在她的抚摸中满足地闭上双眼,从这双手里它能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神力,它低下头,向女神表示自己的效忠。阿尔忒弥斯骑到金角鹿的背上,才刚刚握紧缰绳,神鹿便嗖的一下撒开了腿。阿尔忒弥斯只看到无数的景物在自己眼前飞速掠过,却又仿佛坐在地上一般四平八稳。

在草场上飞奔了一圈,金角鹿又带着阿尔忒弥斯返回了原地。阿尔忒弥斯还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中,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朦胧的新月让这片土地更多添了一份迷离的神秘。星星正一颗一颗地从云层后钻出来,闪烁着它们微弱而倔强的光。阿尔忒弥斯弯下腰,携着希波吕托斯的手让他站起来,她上上下下反复打量这个才貌双全的男子,他以区区凡人的血肉之躯完成了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都不曾做到的事。

“实在是太了不起了。”阿尔忒弥斯由衷赞叹。

希波吕托斯也同样沉浸在这份喜悦中,他为能取悦心中至高的女神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他诚挚地道:“能为女神效劳,能得到女神的称赞,这是我此生莫大的荣幸。”

时候已经太晚了,已经到了该返程的时候,阿尔忒弥斯爬上鹿背,希波吕托斯也正准备上马,但阿尔忒弥斯向他伸出一只手来。

“女神,请问您这是?”希波吕托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阿尔忒弥斯笑盈盈道:“这头金角鹿是由你驯服的,你早就为自己争取到了骑乘它的权利,这世界上可没有从猎人手里夺走他们猎获的狩猎女神。”

“不。”希波吕托斯打了个激灵,“并不是您强行把它从我手中夺走,是我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驯服的坐骑赠送给您。”

“所以我邀你一起,而不是让你自己骑这头金角鹿,而我去骑马。”

希波吕托斯从手到脚都发抖起来,他简直没法想象那副场景,不,那太可怕了,那将会是对女神的亵渎。雅典王子固执地摇了摇头,“我受宠若惊,但是对不起,这一次真的恕难从命。”

阿尔忒弥斯看着希波吕托斯这幅丢了魂般的模样,她嗤笑一声,挥动手中的缰绳,一鹿当先前去找还留在山脚下的宁芙侍女。希波吕托斯在原地呆立良久,终于也回过神来,他骑着马,追上阿尔忒弥斯有意放慢的脚步。

两人在柔和的月光下并行,穿过美丽而富饶的雅典城邦,他们走到一座山下。眼前的山脉高大而巍峨,仿佛接连着天空和大地,这就是世间最圣洁的奥林匹斯山,神明住在山上,而凡人禁止踏足。

阿尔忒弥斯骑着神鹿和宁芙侍女们一起往山上走去,她回过头来对希波吕托斯道:“今天的狩猎让我感到很快乐,若是你明天也想继续这段共同的旅途,还可以到忘情水边上呼唤我的名号,只瞧我得闲了就来找你。”说罢就此离去。

希波吕托斯在山下长久地驻足仰望,直到深夜都未曾离开。

阿尔忒弥斯回到山上,她脱下自己的无袖兽皮短衣和猎靴,换上飘逸的礼服和舞鞋,仔细地编好辫子,便动身去找阿波罗。此时的阿波罗早已停妥了太阳车,和缪斯,卡里忒斯一起带着美酒等候她多时了。

见到阿尔忒弥斯进来,阿波罗起身迎了上去,“我的好姐姐,今天这么晚才回来,一定又打到什么好东西了,这不快把它们送到厨房去,好让今晚的餐桌充满美味佳肴。”

阿尔忒弥斯笑道:“不巧,今天我一个猎物都没有打到。”

缪斯和卡里忒斯也有几分惊讶,阿波罗摇摇头,“我可不相狩猎之神有一天也会空手而归。”

“倒也不算空手而归。”她朝外边一招手,阿波罗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忽然一朵五色祥云就飘然落在她们中间,这朵彩云长着一副高大的金鹿角——原来是一头神鹿。

阿波罗瞪大了双眼,“这是……金角鹿……我见过它,当时我驾着太阳车天上巡视,看到赫拉克勒斯追了它整整一年——你怎么抓到它的!”

“不,抓住这头神鹿并驯服它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名叫希波吕托斯的凡人,他凭借自己精湛的骑术办到了这件事。”阿尔忒弥斯解释道。

“一个凡人……这简直不可思议,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撼之情。”阿波罗绕着金角鹿转了三圈,抬头道:“既然这头神鹿不能奉上餐桌,那你准备拿它来做什么?”阿尔忒弥斯答道:“我用它来取代先前你送给我的那些马儿当坐骑。”

空气中的乐声忽然短暂地停下了,那是因为作为音乐之神的阿波罗收起了他的神力。就连阿波罗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一句念叨过千百遍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你本来可以拥有一辆月亮车当自己的坐骑。”话刚出口阿波罗就感觉后悔,完了,又要惹姐姐生气——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父亲三天两头就提起这事,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果然阿尔忒弥斯立即拉下脸来,她烦躁地抬手就想给阿波罗来上几拳,“又来了又来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说这件事,我才刚回来也不让好好玩一会,都说了多少遍了不干就是不干,就硬逼着我吗?”

阿波罗苦笑道:“可是整个希腊和罗马的人民在祭拜月亮的节日都称颂你的名字,父亲也是一刻不停地在敦促我劝诫你;若是你不接任月亮神的职责,月亮就会因此而变得黯淡无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

“这些人!”阿尔忒弥斯急的直跺脚,“总不能因为你做了太阳神就让我去做月亮神呀,为什么就不能让父亲降下旨意,让他们照旧信奉塞勒涅姐姐。”

“此事关系重大,怎么可以如此乱来……”

“就知道是这些话,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车轱辘转来转去,你再说下去咱们就绝交,我不认你这个弟弟。”阿尔忒弥斯一摔衣袖,冷哼一声背过身去。阿波罗只好咽下心中万般委屈,打叠起好言好语恳求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再考虑考虑?”

“还说!你还说!”阿尔忒弥斯一记毫不客气的直拳砸在阿波罗的心口,阿波罗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他扶着一旁的桌子,勉强道:“不说了,真不说了……”他强提一口气,拉起阿尔忒弥斯倔强的玉手,“把刚刚的事都抛到脑后吧,走,我们跳舞去。今夜我的好姐姐阿尔忒弥斯每次举杯,奥林匹斯山上就要响起一声震彻天地的礼炮。③”言毕美妙的乐声又重新在奥林匹斯山上奏响,直到次日天明都不曾停息。

①阿尔忒弥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宙斯(Zeus)和勒托(Leto)之女,光明神阿波罗(Apollo)的孪生姐姐,野兽的女主人与荒野的领主,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又名“辛西娅”。她同时还是大自然女神,弓箭与射术的女神,接生与新生儿的女神,丰产与孕育的女神,战争女神,疫病与死亡的女神,康复女神,月亮女神,未婚少女之神和净化女神。在本作世界观中阿尔忒弥斯尚还未接任月亮女神的职责。

②阿佛洛狄忒,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古希腊爱神,性欲之神,又名“库普里斯”。

③出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④封面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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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亮神

第一章 金角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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