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黑的不清不楚,雪光映着月光,把这一隅照的可见些许颜色。
我醉了。
背着剑飞跨过几家檐顶,给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喝酒。
今夜委实难得,为这故地重游,也为这壶顺来的佳酿。
念及此处,不由拎壶生灌了几口,放下酒壶,嘴角就隐隐有了几分的笑意。
“林衍?”
正喝到兴起,恍然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我虎躯一震,心道不好,这是师兄找来了。
然后转头
脸上还带着恍若失智般讨好的笑
没见着师兄,入眼的却是一位翩翩公子。
我那仿佛锈住了的脑袋吃力地转动,才勉强认清形势。
我现在是在别人家的院墙上。
恐怕不巧正是这位的院墙。
我那引以为傲的轻功,三两黄汤下肚,便大不如常。
被抓了个正着,此刻的我骑墙难下。
还好混迹江湖多年的大智慧,给了我化解尴尬的灵感。
“对不住。歇会儿……好酒!尝尝。”
颠三倒四地发出了邀请,我忍痛割爱,豪迈伸手,把酒送到他面前。
那人却一皱眉头,幽幽道:
“林小花,你不认得我了吗?”
这句话冒着冷飕飕的寒气,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悻悻把酒壶收了回来。
仅三字便把我卷入铺天盖地的回忆里去。
02
林小花。正是不才的父亲更加不才的林北行林大将军起的名字。
我母亲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若是她在世,定不忍她女儿叫了十五年的小花小草。
可惜她还没能等到给我起名字,便难产死去了。
林将军不肯续弦。
虽然是将军,因着明堂上的那位万分忌惮手握重兵的老臣,不过虚名而已。这俸禄还是有的,只是吃饱穿暖之外拿不出别的钱请下人。奶妈回乡,林大将军便自此开始了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活。
我,林小花。几年来在父亲的宽松的管教下得寸进尺,光辉事迹数不胜数。
偷鸡摸狗上树掏鸟蛋,谦虚地说,没有哪一件我林小花未曾涉猎。
在方圆十里,很有几分威名。
后来北戎进犯,将军临危受命,披坚执锐,征讨敌军。战功屡立,赏赐每进,我们家的门楣也光耀不少。
七岁那年,我的光辉事业遭到重挫,原因是林北行百忙之中不忘给我请了个先生。
此后的生活异常枯燥,故我在此不愿赘述。
我那时不懂,日子简简单单过,也有简简单单的好。
终是没有不败的将军,燕北一战,林大将军中了埋伏,援军未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之下,他守到最后一刻,和兄弟们战死疆场。
林大将军曾跟我说过,他毕生所愿唯埋骨青山,若真到了这一天,让我不必为他悲伤。
我明知他这是夙愿以偿,却不能不悲痛。
那天我把他老人家的窖藏挖了出来,学着他的模样,在院子里寻个空旷地躺着,一壶接一壶地喝。
关于我会喝酒这件事,也不必惊讶,毕竟林大将军在我周岁时,就开始用筷子蘸酒给我尝。
我本是很会喝的,却呛的泪流满面,最后失声痛哭。
有些忧,酒也难解。
这之后一个老头儿到了我家,跟我说我父亲此前与他托孤,让我随他上山。这老头儿后来成了我师父。赐我单字衍,为“延续”之意。
此后我便叫林衍。
03
再次醒来已是晌午。
我像做了一场悲痛欲绝的梦,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让人欣慰的是我的酒品还不算糟,昨夜至少能自己摸回住所。
我从床上坐起,不要问我为什么把生平都过了一遭,还没有那位公子的影子。
因为他是节外生的枝。
至少对我来说如此。
等我到了豆蔻年华,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家,来递名帖的络绎不绝,险些跨破了门槛。而我却无人过问。
那时我们家境已大好,就算我不似平常女子,凭着这身份,也该有人要才是。
于是我就在信中向林大将军旁敲侧击地表达了我这位妙龄少女的困惑
“你母亲当年与徐氏义结金兰,已同她指腹为婚。你的夫婿早早定了下来。”
若非我提,他恐怕还想不起来。
他在信中说此人为蒋府嫡子,名为蒋煦。
看过信,我颇为失意。
大抵我那个年纪的女子,都对儿女之情有着特殊的向往。
春心萌动之时,也幻想着能同话本讲的那样,与真命天子结下良缘。
没想到,年纪轻轻便栽在了这个素未谋面之人的手里。
我恨。
一番捶胸顿足、仰天长啸后,我想,是时候会会这个蒋煦。
04
这算不得什么难事。因为蒋府嫡子的风流事,街头巷尾随便一问便清清楚楚。
好去青楼,好寻花问柳。
恰好从先生那儿得了几天假,我斟酌片刻。便扮上男装,准备去青楼一探。
多亏林将军给的这幅面皮,我眉目间有股与生俱来的英气。略一收拾,就摇身变个俊俏少年郎。
到了青楼寻了个靠窗的风水宝地坐下,我却生出点别的心思。
同老鸨低声说了几句,让她唤这儿好清倌儿出台。
她见我是个财大气粗的,一边笑得挤掉满脸脂粉一边干脆利落的找来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
那女子端的是幅好相貌,连我这个女人见了都被惊艳几分。纱衣掩映着冰肌玉骨,螓首蛾眉。
她大大方方落座,我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
淡雅出尘,像是栀子花香。
“敢问佳人芳名?”
“公子唤奴家清漪便好。”
“清漪姑娘,可否为在下奏一小曲?”
清漪于是站起身来,从我身边绕到琴旁。
她的手有意无意拂过我的脸侧,我感受着那温热,晓得几分这软玉温香的好处,怪不得蒋家公子醉心于此。
琴声渐起,我抿口杯中酒。听得楼梯口传来些许人声,识得“蒋煦”二字。
“砰”地放下酒杯。
巧,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