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因为小中此时笑的这般柔情，与回来时看见她的惶恐不安判若分明，情绪的转变，让布可立时就形象了刚刚没转完的念头。
布可想起来了，小中刚刚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兔子，受了惊的……兔子。而她为什么会有那样深的担忧与慌张，布可是明白的。
“对……不起。”憋了那么久的话，绕山绕水的就绕出了这三个字，还是低着头说的，布可乞求天降神兵，一巴掌拍飞自己。
林小中眨眨黑溜溜的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笑了笑，说：“没事，碰到应酬了嘛，只是下回记得吃饭，上个月的体检报告，医生说你有胃溃疡的征兆，要注意。”
她欲言又止，她答非所问。
怎么才能把那些话，在给她造成最低伤害的情况下讲出口？要是真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那样可以捐个门槛分作两人就好了，一个本尊的自己跟着夕颜，一个善解人意的自己陪着小中，多好。她就这样想着，居然能想一整夜，天亮了才发觉自己的白痴，黑着眼圈起床洗漱。
精神气儿的欠缺让她吃着饭，脑袋如同得了病的瘟鸡一样不停的往下栽。
“布可？”小中叫她。
“嗯？”没精打采的吞着粥，眼皮都懒的抬一下。
“晚上没睡好？”柔软的蕴着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
“嗯”
小中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她不是发烧，像怕小动物一样的拍拍她的脑袋，哄她：“一会儿就不要去致远了，正好裁缝跟我要你的尺寸，我让他直接过这边给你量。”
“什么裁缝？”
“你上任时的衣服得做一套啊。”
“衣柜里不是那么多呢么。”
“就任总得做一件，而且定做的更合身，更好看。”
“好麻烦。”她困的差点就说出‘我又穿不了几回，搞定你哥我就走，别费事了’。万幸她精神气虽然不济，心眼还没傻透，及时的把嘴闭上，继续塞粥。
“那你先上楼补一觉，我让他10点过来。”她不问她为什么失的眠，就是不问，就是不问。
“嗯嗯”布可蔫头蔫脑答应着，吞下最后一口袖珍水晶饺，起身上楼，“撑不住了，我要上楼睡觉，人来了再叫我吧。”
才躺下，枕头还没沾热乎，蒙在脸上的被子被人哗啦一下掀掉，冷冰冰的话飘在她的头顶，“起来，别跟我装死。”
程宁同学现在的状态就是，黑眼白眼的看不上她。
“干嘛？我困着呢。”布可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林止清那边好像听到动静了，知道咱们要收拾他，他这两天勤往股东那边跑，公关的很勤，送出去的东西手笔都不小。”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情不愿的摸出眼镜带上，脑袋沉的抵在床头看程宁，有气无力的笑了，“你现在就这么烦我？就算我有毒，我床又没有毒。”她拍拍床头，“坐下说吧。”
“从你回盛京开始，估计是收集他资料的时候被发现了，你催的太急了。”程宁鄙视她，坐也坐到床尾，
“我能不急吗？你看看我过的日子，我快熬不住了，真的。”
“你哪熬不住了？我看你过的挺好，左拥右抱的，都快醉死温柔乡了，你自己看看，你脖子上那是什么？”
布可被挤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扶着脖子好不尴尬，“我知道你烦我，可你以为我想啊？你不都看见了，她死活不让我说，我现在一张嘴，她就忐忑不安的望我、望我、望我，我这要是敢说出来，她坐地就敢哭给我看。”
程宁犀利的放炮轰她：“一般贱格都会给自己找这样那样迫不得已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你要这么说……”布可有些恼怒：“我这就下去告诉她，林小中，对不起，我给了你一场空欢喜，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别难受，别憋着！行吗？”
“你！”程宁不理解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人，当真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吗？也不想激怒她，再稀里糊涂的伤到小中，愤然起身往出走，“以楠下午到。”
“她来干什么？”
程宁站在门口讽刺的看着她：“因为小中至今还想着要给那个即将抛弃她的人过生日，想让她热热闹闹，想让她开开心心！”
“我……”布可向着她伸出了手，在空中试图挽留什么，最后什么都没留住。
如果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那么连钱都不能解决的问题，那是什么？
宣以楠到的时候，布可刚应付完裁缝回房补觉，小中在跟裁缝研究着用哪种料子更合身。看见阿宣，真正开心的摆摆手，让她稍等一下。她好长时间没这样笑过了，自从布可去过盛京后。
“什么情况？她自己的事她不上心，我来了也不出来见见，布小南她现在谱大了哈！”宣以楠跟着程宁往楼上走，溜达着看墙上的壁画，猛的把脸贴到一幅画前，不相信的伸出爪子摸，“呦，赵弼周的《图煌》，真的假的啊？”
“还闹！出事了！”程宁拽着她的后襟，拎小鸡儿似的把她甩进客房。简明扼要的把目前的情况说清楚，最后嘱咐说：“记住，管好你这张破嘴，晚上吃饭的时候别乱说话。”
“搞什么啊？旧情复燃？始乱终弃？”宣以楠受到了惊吓，“这他娘的也太狗血了！”
“是吧，抛头颅撒狗血！”
“我原还以为咱小中是灰姑娘呢。”
程宁冷哼一声：“灰姑娘？小中现在只怕不变美人鱼就不错了！”
“什么意思？”
程宁最受不了跟笨人沟通，皱着眉头在忍耐，“还记得美人鱼的下场吗？”
宣以楠有点怵程宁这种大冰山气质，不敢再问，自己去想那个都被忘的差不多了的童话故事，蓦然怔住了，不再说话。
美人鱼的下场是，付出所有后化身泡沫消失大海。
这不是个好故事，不管是出于童话还是出于现实。
晚饭吃的特别痛苦，宣以楠嘴上吃了程宁的警告，眼睛却不受约束的去刀布可，把她剐的死过来活过去的。因敌我双方人员分布差距过大，实力过于悬殊，布可负偶难抗，索性沉下心思，不闻不理的吃她的饭。
在劫总是难逃，吃完了饭，小中还在纠结着布可的衣服定哪种样式更好看，问布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自己做主，亲自去裁缝那定样式。
剩下三个人，一场标题为“揪社会主义没良心”的□□大会就此拉开序幕。
“布小南，我说你丫是不是仇富啊？”
“布小南，我说你丫心眼是不是长的有点残缺啊？”
“布小南，我说你丫装傻充愣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给人点阳光，紧跟着就是一晴天霹雳，这节奏紧凑的，丫是国戏潜伏在我大国府的特务吧？！”
宣以楠出身东北，但口风还是传承了在帝都游学时的特点，地地道道的京腔，呛死人来不偿命。
布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靠在椅子上继续看她的文件，旁若无人，视若无睹。
宣以楠气跳脚，抢过她手里的东西摔到桌面上，“跟你说话呢，装什么糊涂！”
布可勉强笑了一下，捡起桌子上的东西继续看，“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我没话说。”
宣以楠愕然，指着布可对程宁说：“她tm怎么这样了？”
程宁作壁上观，坐在角落的撇嘴，“从盛京回来后，她就一直这样，没脸没皮的。”
“好了”布可无心恋战：“一会儿小中该回来了，让她看见咱仨吵架不好，直说吧，你俩想干什么？”
宣以楠坐到椅子扶手上，弯腰对着她，“让你撇了那个顾夕颜，别再折腾了！”
程宁没有说话，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不可能！”布可回答的干脆利落：“我办不到！”
“你……”宣以楠拎过她的脖领子拽到眼前，“你是小中的全部了布可，她那么宝贝那缸破鱼，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她把所有有关你的一切都宝贝兮兮的，你以为又是为了什么？”
“阿宣，事情不是这么看的。”布可拍拍她再要用力拽她的手，很淡定。
“姐们，你现在吃着人家的，穿着人家的，可你还要甩了人家，你让我怎么看？我看了快四年了，我都替她着急。”
“我……我跟她之间，是意外，你们都知道的。”
“可她把你当她人生中最美的意外。”
布可由衷的叹了口气：“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当初要是别人撞的她就好了，那样，别人就会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小中很容易让人喜欢。”
程宁摇摇头说：“不见得，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如果是别人的话，大多数人在出院的时候，就会怕麻烦把她甩开，没几个你这样的带回家来养，所以小中她只会对你这样。”
“对嘛”宣以楠呼应着程宁的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跟她是天意。”
“天意？”布可微微愣神：“我只当十七岁那年看到夕颜第一眼的心跳，是天意！”
“嘿，大姐！”宣以楠怒吼，用力的晃她肩膀，摇回她的注意力：“想想小中啊小中，你对她好点行不行？”
“我想对她好”布可拇指食指支撑着歪着的头，微微露出烦恼的愁容，“可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对她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