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阳光破开厚重的黑暗，照亮了山林。
安稳睡着的白颜突然眉头蹙起，紧咬牙关，双拳紧握，全身开始不住的颤抖，冷汗不停得往外冒。
约莫一刻钟后，疼痛减退，白颜睁开双眼，平躺在床上，神色冷静，仿佛刚才的疼痛不曾发生过一样。
“阿弟，起了吗？”房内响起疏浅的扣门声。
“起了，等一下姐姐。”白颜穿好上衣，去给疏浅开门。
吱呀一声，门外的阳光洒进来，疏浅端着托盘和阳光一起进到室内。
乳白的豆浆冒着热气，旁边是金黄的油条和软软的包子。
“好香。”白颜道。
疏浅放下盘子，坐下道：“早上我去镇上买的，回来又热了一遍，饿了吧，快吃吧。”
“好。”白颜就着豆浆喝了一口，复而望向疏浅，问道：“姐姐，你的脖子怎么了？”
“这个啊。”摸着脖颈上缠着的纱布，疏浅笑了笑，“不小心伤到了，没事。”
“要我再给你看看吗？”白颜不放心道。
“不用不用，安心吃饭吧，都已经包扎好了。”
见姐姐都这么说了，白颜也就不再坚持，只问道：“昨晚睡得可好？怎么不见赵姑娘与你一起？”
一夜没睡在屋顶吹冷风的疏浅：“挺好的，敏敏昨夜就走了，前方战事吃紧需要她回去帮忙。”
“对了阿弟，我昨日忘了问，你师父何时回来，我要带你离去，总得知会一声，再备些礼物感念这些年他对你的照拂。”
嘲讽的神情在白颜脸上一晃而过，“姐姐。”她说，“若是等到他回来，怕是我们都走不了了。”
“嗯？怎么？”
白颜微微摇头，有些为难不想说，可是看着疏浅询问的目光又不能不说，最后没办法她撒娇道：“姐~你别问啦，我们也尽快离开这里好不好？”
疏浅看着拉着自己的胳膊，不住晃动的弟弟，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这样子的札牙笃哪还有小时候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花季少女，她只得答应道：“好好好，我们也尽快离开。”
“不过~”疏浅忍着笑意，问道：“阿弟，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以札牙笃的样子示人，还是白颜的样子？”
“唔…”白颜仰头思考了一下，而后郑重对疏浅说道：“姐，以后别叫我阿弟了，就当我是你妹妹吧。”
当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子，说实话，白颜已经习惯了。偌让她再当回男子，反而会有些不知所措，况且，她的这副身体，说是男子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呢。既然已经成了怪物，那么她想，就用比较简单的方式活下去吧。
“好。”疏浅摸了摸白颜的头，柔和又坚定的说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阿木尔的妹妹。”
“颜儿，去看看你歌姐姐的情况吧，若是无碍奔波，我们即刻便启程。”
白颜似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知道了，被师傅救治过，歌姐姐这几天理应该醒了，问题不大。”
“那我收拾收拾行李，准备一下。”
“好，我去歌姐姐那边了。”
之前一直在赶路，所以疏浅的马车上一些生活用品都备得很齐全，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某楼主很快的就拾掇好了物件，都搬上马车后她对着屋子道：“颜儿，你那边怎么样了？”
“歌姐姐伤势好多了，我带些必须的药品就可以出发了。”白颜背着个小包裹探出门道。
“那咱们把阿歌转移来马车吧。”疏浅跳下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屋里去。
白歌仍是安静的躺在床上，若是不考虑她身上的绷带的话，还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唯美感，然鹅......
“阿歌啊，躺这么多天你也该醒啦。”疏浅叹气。
“阿姐，我们转移的时候尽量轻些，尤其不要碰到伤口。”白颜将简易的担架放置到旁边，叮嘱道。
“好。”疏浅点头，撸起袖子，“来吧！”
“轻着点~”
“再低些姐姐。”
“可以了，再高一点。”
“这样么...”
“对，保持就好。”
“......”
谁都没注意到，白歌的食指似乎比之前更蜷曲了。
小院外，一老者自林间穿梭而来，带着洋洋喜气，他的试验终于有突破了，这次再带些药材过去，他相信，离那一步不远了，到那时，此生他必定名垂青史。
这几日虽累，可白元庭确是神采奕奕，一双细眼明亮的很，一点儿没有老人家的浑浊之态。只是在他将要步入犁院时，脸上的喜气渐渐收敛，他望着院中之人，沉声道：“你是在干什么？”
疏浅和白颜正将白歌转移到马车安顿好，刚出车帘，就见一老者沉着脸质问。
这老人疏浅见过，那夜她和赵敏隐匿在屋顶，看到了老人进屋。
没想到在走之前遇到了阿歌的师父。
白颜在老人出声的那一刻，便一个哆嗦，本是要拉开车帘的手瞬间缩回了车内。
“是白先生吗？”疏浅利落地下了马车，大方询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院中？”白元庭警惕的望着她，“颜儿呢？”。
疏浅有些奇怪为何阿歌师父的戒心如此之重，她作了个揖，回道：“见过白先生，我乃阿歌好友，也是白颜的姐姐，此次误打误撞寻到妹妹，晚辈正打算带她回家见过亲人。这几年，多谢先生的悉心照料，日后，定备上重礼上门，感念先生之恩。”
“一派胡言！”白元庭甩袖怒道，“我这的丫头什么时候成你妹妹了！赶紧走，别在这碍我的眼，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先生？”疏浅皱眉看着大怒赶人的白元庭，不解。
“在下说白颜是我妹妹，自然是有证据的，您这不分青红皂白就赶人，有些不妥吧。”
白元庭冷哼一声，嘴里的话带着森寒之意，“小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白颜可不是女儿身，如何能是你妹妹？”
谈到白颜的性别，疏浅的面色也变了，她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她的弟弟札牙笃会以女儿身的身份示人，直觉告诉她，这一切跟眼前的这个老者有关。
“小姑娘年纪轻轻居然要跟老夫抢人，真是不自量力。”白元庭袖一甩，大片的粉末冲向疏浅。
疏浅见白元庭态度不好，早就防备着这老货呢，瞬间身体爆退，掩在马车后方，以长袖捂住口鼻。
特么老子差点儿中招，这老东西太不是东西了。
“前辈过分了。”疏浅道，“白颜身上有舍弟胎记，必是舍弟无疑，他如何变成了女子身，想必老先生最为清楚！”
“在下还未向前辈问清原委，前辈就迫不及待动手，莫不是心虚不成？！”
白颜听到外面有打斗声，在马车内再也坐不住，压下内心的恐惧，让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她拉开了车帘，“先生。”
白元庭阴沉地看着白颜，“想逃？跪下！”
白颜被白元庭盯得双腿发麻，不自觉想要跪下。腿一弯，却被疏浅上前扶住，与白元庭争锋相对，“谁敢让她跪！”
望着惊吓到瑟缩的白颜，疏浅内心无名火起，札牙笃，她的弟弟，到底遭受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白先生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白元庭没有理会疏浅，阴冷得望着白颜，“这几年是不是老夫太过放任你了？以为来了个帮手，就能忤逆我了？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名字是我给的，作为我最得意的试验品，噢不，很快就不是了...”老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阴冷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但又随即收敛，“即便如此，你也能想走就走！”
“试验品？”疏浅捕捉到关键字，什么意思？札牙笃是被这老家伙做了实验才变成这样的？
“阿妹，他讲的是真的？”疏浅紧紧揽住白颜，求证道。
最丑陋的一面被撕开，白颜紧闭着嘴唇，眼中满是绝望，突然，她似爆发了般，向着白元庭呐喊，带着哭腔，“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掉？”她瘫软在疏浅怀里，“死了也好过现在不人不鬼的活着。”
疏浅的心就好像被撕裂般，拉扯着痛。
“白先生。”疏浅带着怒意，“为什么舍弟被你救起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白元庭面无表情道，“他这是为了旷世医学而献身，将男子变成女子，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有这么神乎其技的医术。”
疏浅咬着牙，目光似要将白元庭拆皮拔骨，“你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还是大夫？何其可笑，你这大夫是救人的还是害人的！”
“颜儿，他还那么小，就被你如此对待？纵然救他的人是你，可你问过他的想法了吗？拿活人的命做实验，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白元庭冷笑道，“不，不，天下苍生会感谢我的，拿几条命换将来的成千上万条命，不是很划算的买卖么。”
“歪理邪说！”疏浅将怀里的白颜靠着马车边，抽出腰间软剑，“今日，我要替舍弟讨回公道。”
白元庭眯着眼，“老夫还怕你不成？”
剑拔弩张之时，只听马车内传来一声轻喝，“够了！”
疏浅面色一喜，老者脸上一愣。
白歌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