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2020-11-03 19:02:49 作者:兰井村人

女孩弓身躺在床上,就像一只剥了皮的白白嫩嫩的虾。

他想起儿时的事情来。夜间,几个小伙伴去捉虾。八月份的天气,秋凉了,风吹得稻花阵阵飘香。虾藏身在浅水处,一动不动,尾部亮一团白色的幽光。那时候,田里的虾真是多极了,到处都是白光,一晚上毫不费力就可以捉一大巴篓。

女孩的呼吸沉稳而均匀,大概正做着甜甜的梦。昨晚她一定是累了,最后一次的时候如同泥一样瘫软了下去,气喘吁吁地说:我受不了啦,你像一只野猪。女孩告诉他,山里有狐狸,狼,还有野猪,虽然很凶,但傻得可爱。

男孩点燃一支烟,把昨晚的情景温习了一遍,奇怪的是那印象竟十分的淡漠了,实际上才隔了不过几个小时。男孩的手指在女孩细嫩的肌肤上滑动,瓷瓷的,温温的,一股热流又开始在休内涌动。

透过红木格子窗棂,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只是全被迷朦的雨雾遮掩了,连窗下的河也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下雨了,这是春天里的第一场雨,细细的,密密的,像情人温柔的呢喃。寺院早课的钟声在雨幕中悠悠地回荡,依稀可以听见僧人们诵经的声音,那仿佛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女孩还没有醒来,小镇也还在沉睡。偶尔有卖早点的小贩在街巷里吆喝:豆浆—油条罗,打牛奶喂—抑扬顿挫的,比旧时私塾里的先生摇头晃脑地读诗词还来得悦耳动听。

男孩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是被掏空以后的空白,没有欲望,没有思想,只剩下五官在静静地感觉,甚至连这感觉也显得渺茫。

几点了?女孩侧过身,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快十点了,男孩说,不经意间目光又与那对饱满圆润的乳房相遇。

哎呀,晚了。女孩惊叫一声,一骨碌坐起来,忙不迭地穿衣套裙。

什么事?

打电话,约好九点钟的。

我也去,男孩说,心中又升腾起一个隐密的愿望。

女孩看了男孩一眼笑了,男孩也笑了。

今天是周末,邮电所刚开门不久。女营业员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正对着一个小镜子化妆。她的眼睛肿得老高,显然是昨晚熬过夜的。

手气真背,几个满牌都没有开和。女营业员对一位正走进来的另一位营业员说。

我还不是,又输了一百多。

打电话,女孩说,声音比上一次提高了几分。

两个营业员仍在热烈地讨论昨晚的牌局,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出现。

咳,有人打电话!男孩看不下去,重重地敲着柜台喊道。

两个人回过头来,很不耐烦地说,打嘛!一个异样地盯着他们,对另一个耳语了几句,两个人哈哈大笑。

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低头坐到一边顺手抓起一张报纸看起来。

妈妈的病好了没有?哎呀,不吃药怎么能行?省那几个钱干什么,今天我把钱寄回来,再过一段时间我陪妈去做手术。家里的猪卖了没得?你要懂点事,好好读书,莫像姐姐一样。女孩说完挂了电话,他瞥见女孩的眼圈红红的。

没得零钱找你,你就寄二百嘛!

我只有这点钱。

你们还缺钱,一个月成千上万的挣。

你---,女孩哭了,眼泪沿着她稚气未脱的脸不断的往下淌。

好了好了,找给你!营业员把一叠零钱扔到柜台上,满脸不屑的表情。

女孩抓过钱,三两下撕得粉碎,转身冲进雨幕里。

一个卖x的,牌气还不小。哈哈哈-------两个人笑作一团。

男孩的脸烧得通红,报纸紧紧地攥在手里,低头跟女孩走了。

两个营业员还在高声谈论着,这大概会成为她们今天或未来几天的话题。

一直到河边,男孩才追上女孩。

女孩坐在石墩上,一个劲地抽泣。她的头上朦了一层细密的雨珠,身上也有些湿了。

男孩脱下衣服遮住女孩。女孩扭过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我哥就好了。男孩心里一阵羞愧。

镇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今天逢场,尽管下着雨,远远近近的村民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到集市上来。沿街摆满了地摊:卖水果的,卖农具的,卖日杂用品的,卖猫卖狗卖花卖音响磁带的应有尽有。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有相熟的人在街上碰见了手拉手亲热地摆龙门阵。问长问短,议论年成的好坏,说说自个儿的烦心事,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走在人群里,像一对恋人。女孩的脸上渐渐生动起来,有了笑意。

小伙子买一个花环吧,你看姑娘多俊呢,戴上花环就更漂亮了。

女孩仰起脸看着他,买一个吧,男孩说。

老婆婆把花环戴在女孩头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多漂亮的闺女呀,跟电影里的人儿一样,小伙子,好福气哟!说得男孩不好意思起来,而女孩把他贴得更紧了。

你看,松鼠!女孩惊喜地叫出声来。

街角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身边摆放了好几个铁笼子,里面有小猫,小狗,小兔。松鼠挂在屋檐下,不停地在铁笼里翻爬着,铁笼跟着一个劲地转,松鼠一辈子也爬不到头的。

山里的松林里有好多小松鼠,它们站在树上,棒着松果唰唰地啃,漂亮的大尾巴一摇一摇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你,可爱极了!你见过吗?女孩问。

男孩摇摇头。

这只松鼠真可怜!

多少钱?男孩问。

三十。送女朋友的吧?

女孩拉了拉她的胳膊,说:太贵了!他坑人呢。

一点不贵,松鼠这种小东西可机灵了,几天功夫才逮一只,几天功夫呢!中年男人接过钱,取下鼠笼递给女孩。

你真好,你要是我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女孩眼里的亮光倏然暗淡了下去。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雨仍在下着,如丝如雾。响午时分,集市散了,饭店却忙碌起来。这是一个古镇,街巷皆青石铺地,新的房舍也一律仿古修建,白墙黑瓦,穿花斗拱,很有几分江南小镇的味道,听说前些年流传一时的《海灯法师》曾在小镇上拍过外景的。饭店大都临街而建,斜地里挑出一杆旗子,上书某某村,颇具古时遗风。赶集的人三五成群的走进店里,点几个小菜,打半斤老白干,有滋有味地吃喝摆谈起来。时令已过了春分,农事渐紧,很快就要大忙了,这大概是小镇上春天里最后一个热闹的场了。

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在街巷里穿梭,自然得就像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

你说,人在白天和夜里是不是不一样?

你怎么问这个?

昨天晚上,你……,女孩欲言又止,忍不住笑了。

男孩拍了拍女孩的头,说:尽胡思乱想的。

寺院的钟声又响了,仍是那么悠悠的,如同小镇的节奏和韵味。

你信佛吗?女孩问。

信的。男孩估摸女孩是信的,所以就说信。

去庙里玩玩?

男孩点点头,此刻他想起女孩的问题,觉得人在白天和夜里真是全然不同的。

寺庙在河对岸的山上,翠绿的雨雾中隐隐露出一角飞檐。

女孩和男孩拾级而上,一路蹦蹦跳跳的,像两个孩子。

庙里很冷清,除了他们看不见别的香客。女孩松开男孩的手,走到佛像前,很虔诚地作揖许愿。男孩想笑,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你不许个愿吗?女孩很认真地说。

许什么呢?男孩像是自言自语。

你想要什么就许什么,可灵了。男孩也走到佛象前,双手合十。他在心里说:佛主,你保佑她吧。

他们在寺院里走着,女孩看起来很高兴,似乎把早晨的不快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刚才许的什么愿?男孩问。

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女孩有些娇嗔地说。

走到观音殿的时候,女孩站住了。她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你说真有另一个世界吗?

也许有吧。男孩愣了一下,说。

如果真有来世你想干什么?

这个,没想过,男孩支唔着,你呢?

修行----你看观音菩萨真美。

男孩看了看身后的千手观音,静穆和美的样子,不过毕竟只是一尊塑象而已,男孩想。

你母亲的病要紧吗?

还好,女孩说,同时理了理男孩的衣角。

男孩顺势将女孩拥入怀中,急切地寻找她的嘴唇。女孩逃避着,说:菩萨看着呢。

她什么也看不见的。男孩有点气喘。

菩萨有法眼呢!

你没看见菩萨在笑吗,她高兴呢。男孩说。

你可是我哥的,女孩说。女孩的声音很微弱,被急促的呼吸淹没了。

鼠笼哐地一声掉在地上,小松鼠探头探脑地从敞开的门里钻出来,嗖嗖地爬到菩萨的肩上。它的小眼睛在暗处闪闪发光。

女孩晕眩了,她感到整个观音殿都在旋转。

男孩的手在女孩身上试探着。

在这儿?女孩挣扎着说,不,不,你糟蹋菩萨呢!

男孩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直到他脸上被狠狠地掴了一巴掌。

男孩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看见女孩的眼里满是泪水。

女孩猛地推开他,发疯似的跑进雨中。

男孩愣愣在站在那里,仿佛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小松鼠吱地叫了一声。

松鼠,你的松鼠!男孩捡起鼠笼,语气中明显地有了哭音。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小松鼠突然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男孩双手合十,寺庙里响起了诵经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把男孩整个淹没了。

雨仍在下着,迷迷朦朦,如丝如雾。男孩呆呆地愣在雨里,再也找不到女孩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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