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因为嫉妒以及报仇。”他双手开始做抓这个动作，虽然他抓住的只有炽热的空气，可他的眼睛在逐渐变得通红。
“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我跟你长得这么像？二十年前，你爹在某一个醉酒的夜晚碰见了我娘，也就顺势推倒了她。丫鬟不过是奴隶的代名词，更何况你爹还是当朝宰相，她能怎么反抗？
后来你爹知道她肚里怀了种，但他没有娶妻纳妾，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我娘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只能将这一切写下告知于我。”
他的手又突然松开，像要把什么东西给洒出去，而后语速突然加快青筋暴起，“我和你都是宰相的儿子，凭什么我要给你鞍前马后？就因为我娘只是个随叫随到的丫鬟？而你的娘是不谙人事的公主大小姐？
你娘也是打得如意好算盘，表面假惺惺地送我去学武，实际上是想利用我最后的价值，利用完之后再把我丢掉，像只狗一样。”
“别怪我无情，只是你爹害得我失去了娘，而如今我只能让他失去他亲爱的儿子，好好感受下这种滋味。人心是会变的，我愚蠢的弟弟。”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大口后，眼里恢复默然与冷静，佩刀再次握紧。
“你要杀了我可以，但是放过她，放过那些无辜的人，既然你认为所有都由我而起，那就不要牵扯到别的因果。”
卢辰吐出心中的浊气，神情与语气都流露出一种坚毅。瑶很惊讶地发现，冷若冰霜的卢辰的手此刻却是涌上一股暖流，像是要带给她希望。可瑶分明看见在那双亮墨色眼眸的背后，恐惧的灵魂在疯狂地摇曳。
“不不不，不可能。其他人可以，但那头鹿绝对不行。无论在神庙还是在殇阳关，要不是她，我早就得手了。她坏了我两次的好事，我怎么可能会饶过她？”卢南冷笑着，又说了几句鞑子语，几个楼兰骑兵踏着沙向前走来。
就在此刻，鹰啸从远方穿荡而来，于沙山之上四处回响，它的声音带着一种震撼，以至于让楼兰骑兵停下动作。鹰在沙地投下逐渐清晰放大的身影，掠过卢南与众人，稳稳当当地停在卢辰伸展的臂膀上。
卢辰在见到鹰的那一瞬间表情却更加凝重几分，嘴角也抹了苦似的，“很抱歉告诉你，哥哥。虽然人心会变，但这世上最会辨人心的，不是神，而是身为同类的我们。”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四方天地同时响彻起喊杀声，尘沙飞扬，精装铁甲映得人睁不开眼。驻扎在边塞堡垒的骑兵蜂拥而至，及时地解决掉这场叛乱。
卢南从喜悦转变成绝望只用了五分钟，他似乎还沉浸在即将复仇的幻想里，直到有位骑兵用枪尾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他才恍然梦醒。血液汩汩而流时，他抬起头望着卢辰，语气有着浓浓的不甘。
“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弟弟，你太天真了。即使你懂得辨人心又能怎样？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你不信抑或相信就能决定的。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这种滋味该是多么的痛苦。”
一刹那间卢辰沉默了，也是在这一刹那间，卢南从袖口间掏出个竹管，对准卢辰就是一吹。
电光火石之间，是瑶一把将卢辰扯下马，避开迎面射来的毒针。但等卢辰回过神时发现，卢南的胸口刺进去碗口大的冰锥。
“我不是有意要杀了他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下意识地挥手......”瑶的脸变得极度苍白，她一下子似受惊的小鹿般浑身颤抖，神情变得极度惊恐。卢辰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在他的怀抱里瑶才稍稍平静下来，但嘴里还是不断地重复语句。
后来他们回到要塞，卢辰又哄了她许久，瑶才缓缓地平静下来。
“那之后你要怎么办？”瑶看向状态并不好的卢辰，有些担忧地问。
卢辰叹口气，摸了摸胸间，“就在刚刚，从帝都寄来了战报，战局不容乐观。陛下希望我率领剩下的使团继续出使西域，完成他交付给我的任务。”话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要不你就回去吧，未来的凶险我预料不到，我甚至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不行！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万一你在途中死翘翘了，我可怎么变回原样？”瑶几脚蹬开被子，转而看向卢辰。
卢辰皱着眉盯着她，眼瞳里尽是担心。瑶噘着嘴鼓起勇气反瞪回去，“我很厉害的！刚刚.....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放心，不会有人伤得了我！”
“当真？”卢辰沉吟了一会，挑了挑眉，问道。
“当真当真，不信的话就拉钩呗。”瑶莞尔一笑，伸出小拇指往卢辰小拇指头上一勾，轻轻地晃了晃。
7
经过数天的准备，在为使团重新配备要塞最精锐、刀法最好的骑兵后，使团再次启程，直指西域。
此去经年，遥遥无期。
转眼间，他们就在大漠兜兜转转数月。卢辰的皮肤被晒成古铜色，这虽折煞了他的俊秀，但却增添了他的阳刚，眸子也变得深邃如同潭水。
期间他们碰到过绿洲，也遇见过数量颇大的楼兰蛮子，多亏了瑶的鼎力相助。大多数是瑶率先提醒，所有人做好准备，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从楼兰蛮子手里捡回一条命，也才能让他们穿行沙漠，翻过高山，遇见了第一个西域小国。
国王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只是对与岚帝国结盟一事深感无奈，只能拒绝。
后来国王告知，西域三十二国中形成了“西域联盟”，而被推选为盟主的，是这三十二国中国力最为强盛的柔然氏，若是盟主同意，自然便可发兵。
这对于岚帝国来说是件好事，但对卢辰而言，并不尽然。自从再度启程以来，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且卢辰偶然发现，正午时分的瑶身躯会显淡薄几分。他为瑶深感忧虑，但为了结盟一事，他无可奈何只能启程。
辉煌的宫殿里，卢辰见到了柔然王。只是当卢辰打量起楼兰王时，不免得暗皱眉头。身体浮肿，脸色苍白，怕不是嗜酒好色之徒，这样的王，适合成为可靠的盟友吗？
后方的战报越来越揪卢辰的心，一封书信即使快马加鞭，仍需半年才可抵达一次帝都，从最近的战报来看，战局虽已好转，但仍处胶着状态。
卢辰心急如焚，他增加了与柔然王会面的次数，希望柔然王能够最终确定结盟一事。
“要我与贵国结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希望贵国能与我这弹丸小国和亲就好。”柔然王笑眯眯地，表现得极为从容。
“那我向陛下要一份皇宫仕女图，您看哪位公主符合您的要求……”卢辰暗暗松口气，若要和亲自然是无可厚非，但话还没说完，柔然王就打断了卢辰，“不不不，不必那么麻烦。我要和亲的，不用什么公主郡主之类，普普通通一个丫鬟就好。”
卢辰一愣，满脸疑惑。
“就是您的贴身丫鬟，身体有些柔弱的那个，名字好像唤作……瑶吧？”
8
接下来的话，卢辰再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心头有个鼓槌在拼命地鼓，振聋发聩。他只能作礼告退，表示此事得先过问岚皇。
卢辰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写信。信的内容完完全全地依据柔然王所说，他不信，陛下真会准许这门亲事，好好的公主不要，偏偏要个丫鬟？
等待岚皇回信的时间里，瑶的身体总算有所起色，但依旧时常咳嗽。瑶帮当地的姑娘耕种，抑或开坛讲座。卢辰并没有告诉她，他只是强忍着不安，孤独地等待回信。
来年，卢辰终于收到了岚皇的亲笔回信。可令他死死不敢相信，岚皇竟是真的准许了这门亲事。
卢辰对信件产生怀疑，不安驱使着他又再次提笔写下新的一封信，在信件里他阐述对于瑶自己是如何的欢喜，甚至还阐述了瑶乃是灵鹿的事实。他不信，凭灵鹿在岚帝国的特殊地位，陛下还会继续准许。
可卢辰错了，人心是会变的，无论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时间亦或者是战争。在接连的失败面前，儿女情长就显得不再重要。
然而，这次不再捎来回信，而是捎来一封战报。战报上说，岚帝国即将落败，为求停战，岚帝国将对楼兰岁贡，但如若卢辰搬回救兵，一切还有反转的余地。
这封战报意味着什么，卢辰很清楚，但卢辰没有时间全部看完就目眦欲裂地将战报撕裂，喘着粗气，活脱脱像只失去领地的猛兽。
“你还想瞒我多久？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答应了。”瑶忽地出现在卢辰背后，替他整理好衣领，说道。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一切都还有办法的，相信我。”卢辰摇摇头，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