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引——
江湖在脚下。
我想当武林盟主。
我师父说人要有大志，可他听见我的志向后沉默许久，只给我留下一面镜子。
我拿着那面镜子瞅了一天也没瞅出啥来，但我知道师父这样做一定是有寓意的。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宽脸蛋扁额头厚嘴唇，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要是精心打扮一番定是仙女下凡。
等下，难不成师父是要我以颜取胜？我对着镜子呵呵傻笑，师父呀，您可太有手段了！自古以来美人计就受人欢迎，试想江湖男儿谁见了我都被迷得七荤八素，自然甘愿奉上宝座。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去跪谢了师父，展颜笑道：“多谢师父的指点，弟子已晓得用美人计取胜，弟子想今天下山，望师父多多保重，待弟子夺得宝座，身披荣光归来。”
师父的眉毛一跳一跳，微张着嘴似乎有话要说，最后重重叹了口气，道：“也罢，随你去吧。”
1
要走了，其实我还挺舍不得师父的，虽然他老说我没慧根没悟性，但我一点也没怨过他。我从小没爹没娘，是师父下山历练时捡到了还在襁褓里的我。这么多年了，是师父将我养大教我武功教我道理的。我背着一小包袱边走边想着，师父是我的恩人，我定要下山闯出一番名堂不给他老人家丢脸。
没想到，我这刚雄心壮志地想完，就做了件掉面子的事。
我偷了客栈马棚里的一匹马。
我知道偷东西不好，可下山之前也没人告诉我闯江湖是一件多么耗费体力的事，要是有一个可以代步的工具自然是极好的，于是我偷偷牵走了那匹马，并留下了纸条：没丢，暂借。
骑上白马就是威风，看世界的眼光都不同了，颇有将军点兵的风范。我这刚有点架势，这马却不肯走了，拗着头瞪着眼，我给它顺顺毛，不理我，好言好语哄着劝着，还是不理人。我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嚷道：
“你走不走？”
那马脖子使劲儿往后仰，前蹄子高高往上抬，还没等我坐稳当就直冲向前去。
“停！停一下！…快停下！”
我被颠得五脏六腑像被颠倒了过来，又恶心又惊惧，被不受控制的力量横冲直撞。寺里是没有马的，我以为马和驴都一样，只是长得美丑，没想到马也有马的脾气，犯起倔来哪堪抵挡啊！
就在我被颠得快要驾鹤西去时，一个身姿爽利的少年救了我。我都未察觉他是怎么跨越坐在我身后用力后拉缰绳，白马慢慢停了下来。
我惊魂未定大口喘气，别着头想看身后那人。少年立时下了马，站在前面微仰着头，朗声道：“刚才见马失控，担心姑娘无法驾驭，便自作主张上了马身，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我一瞬被他迷住了。我从小在寺庙里长大，何曾见过如此丰神俊朗又风度翩翩的公子呢？还未开口，我便向他展露了我自认为最美的笑颜。
“海涵海涵！多谢公子救我！”
公子向我揖让道别，我飞忙下了马拦住了他。
“公子要去哪？”
“去京都。”
“正好，我也要去京都。不如同去？”
他讶异地看着我。
我解释道：“我本来就打算去江湖闯荡一番，不如先去京都好了。”
“姑娘也是江湖中人吗？不知从师哪派？师尊贵姓？”
“呃，这个…”哪门哪派？江湖子弟也这么讲究吗？
眼见我回答不出来，他心中了然，道：“姑娘，江湖险恶，还是回家去吧。”
那怎么行？山都下了，总得历练历练再回去。我心生一计，说道：“公子，这离京都还有多远？”
“大概三百多公里。”
“我知公子为我好，这样吧，我送你到京都再回去。你看这么远的路，没有一匹坐骑，光靠脚走，累都要累死了。等到了京都，你我再分别，如何？”
公子颌首：“姑娘只有一匹马…”
我摆摆手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我同乘吧。”
“可是…”
“别可是了，赶路要紧，快上来吧。”
2
我的初心依然是要争得江湖宝座，只是要能顺带将这个翩翩美少年拐回去，可真是妙极！不过此事难度系数有点大，还好师父授予我美人一计，也不算太困难。我的小算盘打得忒响，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
“姑娘尊姓芳名？”
……
“姑娘，姑娘。”
我猛地清醒过来。
“什么？”
“我在问姑娘贵姓。”
“噢，姓名呀，”师父和众师兄弟唤我芳芳，如今我觉得太俗，得想个好名字。
“我叫，我叫方颜儿！”这还可以。
“方姑娘，在下范仲齐。”
“范公子，你为何去京都啊？”
“听闻有人在城西郊外设一擂台，邀请各路豪杰在六月初六之前来比剑，争夺武林盟主的位置。”
“那范公子也要参加吗？”
“想去试试。姑娘到了京都有何打算？”
“我也想去试试。”
说完，就看见范仲齐嘴角噙笑，似乎我开了个玩笑。
“我说真的！我虽不如你身姿敏捷，但一般人也是伤不了我的。”
“是吗？如此，那到时候我定要一睹姑娘风采。”
“哈，一言为定。”
3
去京都的路上，他与我说了好多事情。范仲齐行走江湖的时间并不算长，然他的见闻倒挺丰富。
他讲塞外有一男子以大雕为骑，乘而飞至悬崖峭壁上采世上难得一遇的鹿灵芝去救他心爱的姑娘；
讲江湖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冷面刹罗其实并非像传言那般冷血，不然怎么会在雨天帮卖菜的妇人推车进棚；
讲名震岳山的一代宗师岳中丰前辈平日特爱喝酒还回回耍酒疯，有次醉醺醺地回家后被他老婆丢了出去……
我听着又新奇又有趣，对江湖的憧憬又多了三分，然他接下来的故事又让人颇感愤慨——
明道二年，沈家家仆任天携亲信十余人杀光了沈家家眷，对于沈家的关门弟子，入他麾下者留，违抗者死，后将沈门改为任门。
此消息一出，江湖哗然，纷纷指责任天背信弃义，一些富有声望的热血人士登门对峙，意欲替天行道，却都被他打了下来。
谁都不知他练的是何武功，招式奇特却毒辣，能在其手下捡条命已属不易。
此后，江湖人被迫承认了任门。只可怜那沈家世代良善乐助，最后却以此收场，悲哉！
讲完，夜幕已遮。皎月当空，散发清冷的光晕。我一手撩拨面前的柴火，对着火光若有所思。
多少人向往江湖，只是向往表面快意恩仇执剑天涯的洒脱意气，向往绿林英雄劫富济贫豪情饮酒的莽直正义。
越往里，越能看到它真实的面目。黑与白同存，义与恶共舞，或许，这便是江湖的魅力。
前路漫漫，还未真正踏足，就仿佛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做事一贯三分热度，唯独闯荡江湖这件事偏执不已。谁说一定要走一条世间最安全无虞的路？我选的路，虽是险象环生，倒也精彩刺激，况有美男子在侧，足矣！
解开了心结之后神思清明，突然注意到范仲齐一瞬未动地盯着我看了许久。
难道是我这张脸确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师父诚不欺我啊。我不由乐了乐。
只见他对我说：“方姑娘，你为何嘴是歪的？”
“啥？”
“我观察你好久了，发现你说话的时候嘴往一边歪着，看着，着实好笑。”言毕，他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本来有些生他的气的，但他一笑，又让我晃了心神。怎么会有笑起来如此清风霁月的男子？天哪！这也太影响我行走江湖了。我看，还是美人计更适合他。
“范仲齐，你真该感谢你父母把你生得如此俊朗，否则我定要与你吵个三百回合。”
他的眼神忽暗，不再说话。
“说来。范仲齐，你的武功那么厉害，跟谁学的呀？”
“我爹。”他低声开口。
“那伯父也定然是个高手，想必有很多人敬佩他。”
“敬佩？”他哼笑一声，“他武功虽高强，为人却实在不怎么样。”
看来，这对父子有隔夜仇，我不想他伤心，便闭上了嘴巴。
范仲齐却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声音里满是苦涩：“他在我出生不久，就把母亲赶了出去。当时还是寒冬腊月，母亲拖着病弱的身子难以行走，冻死在了路上。他却连尸骨都未收，只让人丢在了乱葬岗，接着便另娶了其他姑娘，生了孩子。”
“我知他是喝醉酒上错了床才与我母亲…这么多年他也从未在意过我，名义上虽是长子，活得却像私生子一般。十六岁那年，我便离开了家，至此未归。”
想不到他以前经历了那么多伤心事，看他脸色黯然心灰意冷，我实在不忍心，宽慰他道：“你也别太伤心，至少你还有亲人，呃，虽然你爹是个大坏蛋。但你看看我，我从小便被家人抛弃，是师父将我捡了回去。长这么大，我都没有体会过有爹娘的感觉。”说着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安慰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出你比他更惨的经历。这招果然有用，范仲齐看我的眼光也充满了怜爱，他温柔说：“颜儿姑娘，初见时只觉得你精灵古怪，生性乐观，没想到你的身世如此可怜。你放心，你既出门在外，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那一言为定，你可要保护我。”言毕，我伸出手来拉勾。
他用尾指勾住，拇指相契，在火焰的光辉下宛如许下誓言般神圣。
这样走了约一般的路程，看到一些人家和店铺。我送了口气，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劳顿数日，几乎夜夜都是抱着自己的膝盖入睡，虽然每次早上一起来，都看到范仲齐的衣服搭在了我身上，而我人也不知不觉靠在了他身上。
其实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每天晚上都克制自己抱紧小腿不要倒在一边，然睡着了谁能控制得住。再说这事吧，也是互相占便宜，想来范仲齐也不吃亏。我？我肯定也不觉吃亏，乐在其中啊。
当夜，收拾了东西准备入睡。未等我睡熟，觉察到有一个人偷潜了进来翻我的包袱。我心砰砰跳，故作假寐的状态，没想到那贼人竟然向我走来——
“砰砰砰！”
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贼人慌张地转过头看。
我趁其不备，起身欲从背后偷袭他，不料被他转身一手锁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