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要走多久啊，累～”
一道剑光掠过，倏然回鞘，收入林渊腰间，沈清瞥一眼，仿佛被吓到一样，坐在地上撒起了娇，林渊倒并未注意，以为是吓到了小小的她，温柔的扶起蹲坐在地上的娃娃。
她轻巧地搂上了林渊的脖颈，便这样，背着个小女孩，在林间漫步，一路过桥涉水看花鸟。
“哥哥，我好无聊啊，给我讲个故事吧。”
他轻笑，脸上略显呆滞，不紧不慢的说“我可是不会讲，若是难听了，你岂不是又要我作苦力。”
想来这山间的岁月，实在无聊，现在的沈清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样的日子确也乏味无趣，真真是对不起她啊！
“从前，有一个少年。”
无甚新意的开头，沈清却是很开心，莹润的手掌在林渊的下颚前方配合拍手叫好，晃的他不知如何叙说。
“他年纪轻轻的，本事却不小。活的一辈子，杀的人加起来却足够他长生不老了。”
林渊讲的平静，背上的姑娘听的也安静。
“后来，他死了，千人万人，要了他的命。”
“原来如此，倒是个好结局。”
林渊微微一笑“你觉得，他该死吗？”
“哥哥都说他杀了很多人，那就该他去还。”
“他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大约十几年前，那是人人不愿回想起的时光，人世不如地狱的，那是他们活着的人间。
沈清，祖辈蒙荫，上数八代，均为朝廷重臣。祖父是流月国大元帅，他们沈家入仕以来唯一的武将，勇冠九都。
流月国传到了小皇帝的手中，指挥着一代又一代的军队去开拓疆土，接连不断的战争消耗了大半的国库，彼时的沈清，不足十岁，便被祖父带到了战场。
一番磨练，祖父终于消灭了周边小国的势力，后继的军饷粮草许久不到，独独留下了一个岚珵国，力不及。
边疆战场的修炼，沈清已经是军中的佼佼者。
期间省去诸多的朝堂争端，沈奕，他的哥哥，读了十年的圣贤书，苦等回一个奄奄一息的弟弟，还有命不久矣的祖父。
当时的林渊，不过是个白手起家的商人，却在沈清重病的时间里，百般手段，将诸多珍贵的药材和医者悉数送到沈家。
朝廷已大变，幼帝已死，为老太傅亲手所杀，沈清祖父带领的军队，已溃散如流沙，九相五公当时蝼蚁一般逃窜出走，皇帝身边的大监死前自招，设计本欲害死沈清，当时军中拥兵自重的最大可能，反没想到，被真正的心怀不轨之人摆了一道，死了幼帝，葬送了流月国数百年的江山。
流月大乱，沈奕在祖父临死前方知，不过是多年前祖父战争胜利后捡到的女娃，成了替他上战场，挨刀剑的傀儡。
他的“弟弟”该怎么面对，是他的母亲害的她失去了声音，少年人终日沙哑，是他的祖父灭了她的家国，害了她的亲生父母，也是他，逼着原本可以做一个温柔女子的她上了战场。
这一切，沈奕都瞒了下来。
国家大乱，上位的人主力清除前朝的势力，他们沈家，早已大势已去。
真正的人间炼狱，在沈清重伤的一年里，熔铸了林渊成为商与政两方的一大势力，她幼年好友洛羡在官场明哲保身，一切民间恩怨在这一年里上演。
沈清醒来之后，沈奕不知所踪，旁边的林渊刚入她的眼。
端来的药苦的发涩，一口猛灌，尚且注意到，自家哥哥已经找不到了。她于林渊，一见如故，似是故人重聚。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在春日的夜里格外清新。那年，沈清十九岁，外人眼中的男子，尚未得字。
当时的她，重伤初愈，身体倒是依旧在成长，盘着长腿，侧身依靠在林渊的肩上，同样，林渊也偏着脑袋抵着她，像是一对骨血相连的亲生兄弟，在春雨的夜里互相依偎，在乱世之中互相扶持。
“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
“我若是死了，你会记得我吗？不为什么，只是来人世不足二十年，若是早早离去，无人记得，到下面，钱也没有，算个穷鬼。”
“你不回答我也明白，说起来，躺着的一年，是我最轻松的日子，无牵无挂也算快活。”
“你还有哥哥在，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他，病中都是他在照顾你。”
“我找不到他。”
“有消息，他在岚珵。刚登基的新皇，在流月呆了很久，你在军中，你哥哥与他交往甚密，二人乃是至交好友。这也是，你哥哥拼死传出来的消息。”
而后，沈清重归军中，祖父不在，他是将士唯一臣服的领将。
洛羡来找过她，沈清谁也没有透露他们那晚所谈。
之后的事情，林渊如数知晓。沈清起兵反了老太傅刚立不久的新朝，不消几日，岚珵兵临城下。
沈清将降书拟好委托洛羡交付岚珵的新皇，自己则带着十余人去往岚珵的都城。
林渊依旧跟在她的身后，她频频回头望，林渊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勒马回首，向林渊喊到“下次见面，给我带点糖。”
眼前一黑，是洛羡回意，带走了林渊，目送沈清走上了不归路。
沈奕在传信当晚就自尽了，这是后来岚珵那新皇帝告知天下的，也许是挚友的背叛，或是如今妹妹的处境，无言再生于世。
只给沈清留下了冠礼的字，他能做的，只是给亏欠的“弟弟”做个哥哥的本分，家中唯一的长者，给她人生二十年，留了字－晴远。
碧空如洗光明一生，方为晴，自由万里是为远。
后来，传言沈清在钟吾，岚珵的都城，遭遇埋伏，然，杀性尽露，屠尽沿路人，直逼宫廷，血战至死，没能看到沈奕一眼。
眼前的糖渐渐融化，视线模糊，迷乱了双眼，独留林渊一人在春雨中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