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人生前方的路，勇敢地跨过去就好了。”
又是这一位慈祥的老者。他突然叫住我对我说了这句话。
暗夜的大桥，透露着百年的深沉，上面白雪斑驳。我止步听他讲。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我向他微笑，继续奔跑。穿过大桥一个个岔路口，来到烂尾的尽头。
“勇敢跨过去就好了。”
我飞身一跃。
“死亡真的没什么，我刚刚就在梦里体验过一次。”我对A君说。
“还记得是什么感觉吗？”A君十分好奇。
“我刚才梦见我从大桥上一跃而下，摔死在雪地里。那一瞬间会有一些疼，但是肉体的疼不是最主要的感觉。你将先体会到恐惧，然后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看到无数的亮光，像是从别人眼里射出的光芒。你的意识不断下坠，你的肉体会很疲惫，继而是绝对的放松。”
“之后呢？”
“之后我死了。”
“哦，这样啊。”A君低下头，看起来很失望。
我拍拍他的肩头，说:“但是，我还能再回去。我的意识在死后还漂浮在尸体上空，能看着自己的血染红雪地，还能听见别人在说话呢。”
“是你啊，小朋友。”B君他看到了我。“前面危险哦，那里的路是不能走的。这座桥从战争开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修了呢。你看那里的警示牌:禁~止~通~行~，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疑惑地看见禁止通行的地区有一排脚印。
只有一排。
“该去跟同学们打招呼啦。”B君抱起我，走下了桥。
“人生的路还很长，再摔跤就不聪明了哦。”一位慈祥的老者对我笑道。
我听见了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想探头去看看，被B君阻止了。
“有些事情小朋友不能知道的。”他微笑着说。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小朋友们坐得整整齐齐，最后面有一个空位，应该是我的。我走过去，坐下。
“老师！”前面有一个小朋友举了手。
“怎么啦？”B君俯身看着他。
“我们原来的老师呢？”
我注意到B君愣了一下。
“他……他突然有事，回家了。今天就由我来和大家一起玩，好不好？我是……”
我突然感觉我知道他是谁。但是我没有说。
“大家来自我介绍吧~”B君倡议。
我是最后说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我……不是很聪明，可能明天会变得更傻呢。”
“哇，你学我们的老师诶！”刚才的小朋友叫道，“你们说的一模一样~”
我也想见见那位老师了呢，但是他好像有事回家了。真可惜呢。
游泳课。水是温泉水，虽然是战争造成的极夜，却一点也不凉。自从原子弹在省会爆炸后，从来没有过火山地震的我们这里竟然也有了很多温泉。
“这里有滑梯，大家要玩哪个？”B君把小朋友们一个个送上滑梯。
“你要滑哪个？”B君笑着问我。我突然很害怕摔跤，因为老者说会摔傻的。于是就选了最平缓的那一个。
滑梯尽头是水池。我越滑越快，一不小心头朝下滑了进去。
“喂，你敢相信吗，溺死的感觉其实蛮奇妙的呢。”我对A君说，“各种声音透过水进到脑子里来的时候，就像海豚在天国歌唱……”
A君仿佛又来了兴趣。“还有其他死法吗？”
“你这么变态的吗？再说了，你可以自己去尝试啊。”
“可是我永远进不到梦里去……”
又开始下雪了。极夜里的雪十分沉重，雪中混着的放射性粉尘让雪显得惨白不已。我呆坐在窗前，看着大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丈夫C君回来了。
“教学事故。”他说，“你也别伤心了，在这种时代，能够坚持把教育办下去，是这个社会最后的尊严了。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闭嘴！”我吼道。C君退缩到沙发里面去。“你每天都这么说……每天都这么说！”我背对着他吼道。
突然他站了起来。
“这里的血是怎么回事！你又撞墙了？！”他冲过来看着我的脸。
血蜿蜒地爬在我的脸上，把头发黏在一起。
“你！……”C君把手高高扬起，又放了下去。他坐回沙发上，一直叹气。
突然窗外亮了起来。我们俩都被吓了一跳，捂住被白光刺痛的眼睛。
天亮了？
不，这不是阳光，而是一个太阳在眼前爆炸。一切感官在一瞬间都成了虚无。
“这次怎么样？”A君在床前期待地看着我。
“死于核爆。”我淡淡地说，“过程太快，根本反应不过来。可以说是死亡体验极差了。”
“是这样吗……”他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别担心，我还能再回到那个宇宙去的。”说着我闭上了眼睛。
“将军，最高权限已得到。”小D我深深鞠了一躬。我欣慰地笑了。这个权限可以绝对地巩固我国在战争中的优势地位。戴上老花镜，又确认了一遍参数的设置，按下了那个被摩擦得锃亮的按钮。
又将有一朵巨大的花绽开在敌方的国土上了。
摘掉老花镜，坐在椅子里。
我发现小D没有退下去。
“你有什么事吗？”
“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他盯着我问。我突然感到一丝寒意。但是我平生最不怕冷。
“国家得到它想要的时候。”我说。
“那我想要的呢？”
“你尽管去追求你想要的就好啊。”我笑着对他说。年轻人嘛，脑子里总是会有一大堆浆糊一般的“理想”。
“我想要你死。”他说着掏出手枪，向我的胸膛开了三枪。我没有倒下，而是愤怒地站了起来，向他走去。他突然害怕了，又向我的头开了两枪，但是都没打中。
我把他按在墙上，夺过他的手枪，对准他的鼻梁。我知道，直击脑干会让他死的舒服一些。我能感觉到那三颗子弹有两颗卡在肋骨里，有一颗插入了肝中，可能击碎了胆。
“如果你要杀我，为什么不在我发射原子弹之前杀死我？”
“我不仅想要你死，也想要全世界死！”小D近乎尖叫地吼。我点点头，开了枪。
“我满足你。”我说，“我知道你的意识还在这里，并且害怕还会轮回到这个世界上。我也一样。”
拖着剧痛的身躯回到控制器前，戴上老花镜。该死，上面沾了血。
全部核弹都发射好了。我坐好，等待死亡。
我不想再回来了。
手枪还在我的手里，一切感觉都是虚幻的，只有扳机的重量实实在在，冰冷入骨。
“嗯……这个梦很神奇。”A君忧虑地看着我，“但是那个小D是谁？”
我静静躺着看着他，一言不发。被窝里很暖和，但是我的右手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重量，冰冷入骨。
“我觉得我就是他。”我突然坐起来，向A君的脑袋开了枪，继而是自己的脑袋。
我不想再回来了。
于是我醒来，在昏暗的下午记录着这一切。
我不想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