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手机的摄像功能,擦了擦手指上的汗滑动屏幕放大倍率,对准了那个闪着光的房间。一开始我还注意着假装成在看手机的样子,以免被对面楼阳台上的人误认为在偷拍,可当我看清那闪光之后,却又顾不上这么多了。
那是一道道火花,大概隔四五秒闪动一下,只停留半秒钟的时间就消失。耳边尽是蛤蟆叫声,但我好像又能听到那火花在发出“呲呲”的声响。
手机屏幕灭了,电被用得一干二净。手机电被用光的情况很少发生在我身上,估计也很少发生在现在人的身上。在一切都需要电的时代,仿佛包裹在我们身边的都不是空气,而是电气。上次手机电被用光时,我还戴着耳机,屏幕熄灭后,音乐还持续了一会儿,很敬业地让歌手唱完了那句话,然后才彻底罢工。之后我一路听着蝉鸣,踩着咔擦咔擦的落叶回了家。
可现在,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对面那个房间的情况。
那道火花是怎么出现的?是有人在试着连接两根断了的电线吗?
正当我思考的功夫,那道火花又出现了,伴随着微弱的光,好像有些同样微弱的声响传进我的耳朵里。像是人的拍手声。
拍手?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里满是汗。我对着手心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过后,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发生。
物理规律还是存在的,我所在的世界还没有因为一场停电而变异。我松了口气,分开双手,一道微光突然从我两手间冒了出来。
啊,火花。我惊讶地张开了嘴,指尖有一点麻麻的感觉。
火花只持续了一两秒,立刻就消失了,我盯着自己的双手。对面楼又响起了拍手声,我抬起头,盯着对面的火花出现再消失,自己也拍起了手。我们似乎在通过火花进行交流,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时代,刚懂得制造石器的猿人挥舞着手里的树枝,发出一搭没一搭的刺耳吼叫。
慢慢地,不只我们,这两栋楼的其他人也发现了火花的秘密,一个一个地拍起手来,微弱的火花便再也没有消失过。
即使没了电,人类还是可以用别的办法交流。我用力把两手合在一起,“啪”的声音在两栋楼间来回晃荡,手疼得发麻。大概是听到了拍手的声音,两栋楼的火花都消失了,没有人再继续拍手,都等着我放出这个最大的火花来。
手依旧发麻,是被电的吗?我忍不住嘴角上扬,闭上眼睛,准备分开双手。
眼前突然亮了,我睁开眼睛,被突然明亮的房间晃得有些晕。空调发出“滴”的声响,又重新恢复工作。
我分开双手,没有火花一样的东西出现,只有刺痛的手心微微发红。我看向对面的楼,星星点点的灯光也重新亮起,空调外机的轰鸣也掩盖住了蛤蟆的叫声。
火花没了。我垂下失落的手坐在床边。我周围的电气又回到了电线里,回到了机器里,继续干他们的本职工作。
说不定是这电灯的光太亮,把微弱的火花遮住了吧。我幻想着远古的世界,那一定是拍手声不断,到处跳跃着火花的热闹世界。
等地球变成香槟色超新星
一个晴朗的下午,我一边听绿洲乐队的《香槟色超新星》,一边骑车经过一个没人的十字路口。春末夏初的南京,天亮的时间一天天地变长,给人一种日渐充满希望的感觉。即使知道半个月后周围就会热得像地狱一样,我现在也能迎着轻松的风跟着耳机里传出的节奏吹起口哨。
过十字路口时是一段下坡路,我不再踩踏板,而是轻轻加一点刹车,好让自行车匀速滑行。就在这时,我向右边看了一眼,一团黑烟出现在那片天空上,像是急着化作雨云赶去支援什么干旱地区一样往上飞。我看着那团黑云看得出神,控制刹车的手渐渐松开,自行车加速驶过了这个十字路口,那团黑烟也被楼房彻底挡住。
印象中,冒烟的那个方向是一片住宅区,刚搬来的时候我还因为迷路去过那里,那里有一条河和一条很适合饭后散步的河畔小道。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烧起来了呢?我无法一边骑车一边听歌再一边思考,于是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到了目的地,我把车停好,摘下耳机,立刻就感到自己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包围了,周围的每个人都在张嘴说话,即使是一个人发呆的也在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火”、“烧”等几个字出现的频率特别高。
我望向黑烟飘起的方向,从这个距离已经看不到那么浓的黑烟了,蓝色天空中的一些黑点大概也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这次出门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受高中时代的朋友所托,取回放在某处的一个背包。他描述的这个背包是“橙色的”、“因为日晒而有些褪色”、“因为装着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希望我能赶快把背包捡回来把里面的东西处理掉”。第三句描述当然不能帮助我找到这个背包,所以我在视线范围内尽可能地找橙色的东西,这橙色还不能太鲜艳,要因为日晒而有些褪色。
我下意识地觉得背包会草丛里,于是走到路边,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刚好在讨论火灾的事。
“好像是有人烧垃圾烧着了旁边的树。”
“我怎么听说是房子被仇人点了……”
“哎?”
两人很快不再说话,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我往草丛里随便望了一眼,确认这里没有橙色背包后立刻快步离开。
我对关于火灾的流言蜚语没有兴趣,也无意偷听。人和人之间口口相传,最终把流言变成真相的情节也过于老套,只有想象力平庸又不自知还想对人性进行一番幼稚批判的人才会幻想这样的展开。现在的我只想尽快找到那个橙色背包,然后赶快离开这个空气里满是“huǒ”的地方。
不过,我对那个燃烧的东西还是有点兴趣,究竟什么东西在烧起来后能冒出那样的黑烟呢?如果以后遇到不得不点火的情况,我或许会选择它,用火柴把它点燃,让它冒出一团团气派又呛人的黑烟。至于点火的是谁,我完全不想知道。
可事情总是在人的思想大道上逆行,企图制造一些交通事故。我和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人擦肩而过就是堪比两辆油罐车相撞的严重交通事故。那是个短发的女人,皮肤很白,戴着黑帽子,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珊瑚色的嘴唇毫无情感地抿着,身上散发着焦味。
不,焦味可能只是我自己的感觉而已,她可能是喷了什么味道的香水,但飘进我鼻子里的只有焦味。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不知为何就认定是她放的火,以至于从她身上闻到了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焦味。
我原本想回头再看她一眼,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可就在这时,我在一个垃圾桶后面看到了那个橙色背包,橙色很淡,因为被太阳晒得有些褪色。背包装得满满的,但很轻,我捡起来拍了拍,今天的旅程就此结束。
骑车回去的路上,我没有戴耳机,而是自己小声哼唱《香槟色超新星》,周围依然满是议论那场大火的声音,听多了让人有些厌烦。这场大火吸引我的只有那气派的黑烟,我想知道的仅限燃烧物到底是什么而已。至于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被我认定是纵火者的人……只是万物流转过程中发生的一个小意外罢了。
嘈杂的声音一直伴随着我到家,“砰”地关上房门后我才彻底被解放出来。家里的猫见我回来了,“喵”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钻进猫砂盆里拉屎。我把橙色背包放在桌上,想着要我处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刚一拉开拉链,浓浓的汽油味就扑面而来。
包里装满了空的塑料瓶,其中一瓶中还剩一半的液体。我把瓶子里的液体倒进马桶,冲了四五次水。房里满是汽油的味道,猫从猫砂盆里出来,动动鼻子嗅了下,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快步钻到床下。
我觉得,我一直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大概可以从朋友那里得到解答,可他大概不会轻易告诉我,除非……
“除非地球变成香槟色超新星。”
上学时找他借数学作业抄,他也是这么拒绝我的。
HumanBloom
外面还在下着雨,并且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我穿着干净的黑T恤,站在两杯咖啡前有些犹豫。
“你能喝咖啡吗?”我对着浴室大门小声问道。我的声音几乎要被水声盖过。
“咖啡?能喝啊。”她爽朗地答道。
“是吗,你看起来还很小嘛。”我给她的咖啡里加了一勺糖,轻轻搅拌着,“衣服放在洗衣机上了,有点旧,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姐姐你个子很高嘛,能有我穿得上的衣服就不错啦。”
我把披下的长发扎成马尾,端着咖啡走进房间坐在飘窗上。房间里没开灯,好像阴暗的环境更适合我,正是因为这样,我家的电费一直很低。咖啡才喝了两口,她就喘着气走了进来,穿着我的白色T恤,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哇,真是帮大忙了。”她盘腿坐好,喝了口加糖的咖啡,面露苦色。
我大概三小时前出门去超市,准备买接下来一周的生活必需品,雨在大约一小时前开始下,而且越下越大。好在我当时已经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赶在雨势彻底失控之前赶回了小区。在小区花园里,我发现了她。她穿着黄黑条纹的短袖,呆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浑身湿透。我走了十多米远,又掉转过头跑到她身边把她带回了家。初中时,我在回家路上的公园里发现了一只小猫,当时还很开心地和它玩了一会儿,因为害怕妈妈所以没把它带回家。第二天放学后,我带着小零食去找它,结果它已经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