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父母

2018-12-18 18:04:32

世情

金花和栓子是夫妻。金花,人如其名,像极了一朵刚出水的鲜花。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白白净净,如此站在其貌不扬的栓子身旁更衬托着,栓子的矮,挫,老。

但是两人的婚姻是包办的,在八十年代初,虽然改革开放一系列的春风都已经吹起,但是偏僻的个别农村的婚姻仍是父母包办,或者只是见一面就直接结婚。

结婚的时候娶的是不是自己相中的那位都不敢包票。别笑,这确实是真事。而促成这桩看似荒谬婚姻的就是栓子的老丈人,金花的亲爹。据说这个蔫不拉几,一脚踹不出个屁的栓子,这辈子唯一干过的一件响亮事。

当年栓子看到金花和姐妹们去赶大集,亮瞎了栓子那双东瞅西看的色眼,打听了三里五乡,才发现这个姑娘是隔壁庒的某某家未婚姑娘。栓子兜揣着毕生积蓄100去了老丈人家,恭恭敬敬的交到老人手里“我无父无母,金花嫁到我家,没人给她立规矩,这是我给金花的衣裳钱(彩礼钱),您要是同意,以后我就拿您当亲爹伺候”,这老岳丈看看手里真金白银,这可是100啊,老人的心彻底动摇了,甚至连眼前这个小伙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没瞅清楚。

当即表示,明天就去栓子家相看。栓子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邻居家借了一台收音机,放到自己家那张四条腿都摇晃不定的桌子上,又把家里里外打扫一遍。

第二天,金花的爹来看以后,心满意足的走了。金花听她爹把栓子描述的天花乱坠,尤其是那台收音机,那声响大的,跟过年放炮仗似的,就点了头。良辰吉日转眼到了,金花被盖上红盖头,坐上小毛驴拉的车,到了栓子家。

第二天,新姑爷回门,两人站在一起,金花爹顿时产生一种“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的极度懊恼感,但是生米已煮成熟饭,也只好认了。金花娘不干了,扯着嗓子将金花爹骂起来了,这样看来,金花的脾气多少还是随了金花娘的。

但是骂归骂,闺女已经嫁出去了,成了栓子的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好自认倒霉。只能祈祷,姑爷对姑娘好,老人也就别无所求。

金花和栓子过起日子,更是百般不合心意,金花爽朗,说半天,栓子只会摸着头嘿嘿一笑,甚至笑都不笑,嘬着烟锅,蹲在石墩上,一言不发。渐渐地,家里的大事小情,金花也就不和他商量了,自己拿主意,栓子更是乐极了自己当个甩手掌柜。

第二年开春,金花生了个大胖小子,月子里的金花瞅着襁褓中的儿子,想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一颗少女怀春的心就这样在日子的柴米油盐中渐渐冷却下来。

第二年隆冬时节,金花又生了一个儿子。栓子捧着大儿子的奶粉罐子问金花“花儿,你咋不喂老大奶,非让他喝奶粉,怪贵的”,金花看看怀里的小儿子,又看看一岁多点的大儿子,出了月子就咬牙去了南边坟头地里挖丹参,晒干了换钱,给大儿子买奶粉。

栓子带着大儿子,金花背上绑着刚出月子的小儿子,两人就在寒风里捡着剩下不多的丹参。日子虽苦,可是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两个儿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小儿子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很有出息的当上了包工头,大儿子平时就在小儿子的工地上干活。

两个儿子攒钱都各自成家,金花就帮他们带带孩子,直到大儿子的儿子上了幼儿园,小儿子的两个儿子也都上了幼儿园。栓子呢还是那样,嘬着烟锅,一声不吭的蹲在石墩上,三个孙子平时也都是和金花亲近,见面也只是叫上一声爷爷。

晚上,金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这么过去总是不甘心,“栓子,咱离婚吧”,“啥,五十多岁的人了,你又折腾啥,别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栓子,孙子都上幼儿园了,都用不着咱了,咱也是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我想为自己踏踏实实活几年”,栓子“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这几年心野了瞧不上俺了,这么大岁数离婚,俺丢不起那人,你以后想干啥就干啥,俺不管你,但是有一样,不离婚,不能让全村人看俺笑话”。

栓子本以为金花就是说说,发泄一下内心不甘,但是当二柱媳妇揪着全身裸露的金花和二柱来到栓子家的时候,栓子才意识到,金花说的是真的。金花和二柱搞破鞋被二柱媳妇逮了个正着,金花低着头,不躲不闪,不知道在想什么,全村人围着栓子家指指点点,闲言闲语。

村子本身就封闭,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新闻,够当做大家一阵子的笑料了。小儿子媳妇拨拉开人群,走到金花面前,二话不说,甩了金花两个耳光,当长辈的干出这种事情,让晚辈们丢人了。

这时,呆愣的金花瞬间被激活了,疯了一样的找农药,找到以后,二话不说,咕咚咕咚全倒在了嘴里。人们又围过去,叫救护车的,抬人,人是抢救过来,但是金花仿佛变了一个人,更加明目张胆的和二柱子搞在一起,甚至一起去县城逛街,一点也不避人。

栓子根本就管不住金花,他潜意识里认为,只要自己不离婚,这张老脸的颜面就算保住了。这天,金花正和二柱在县城公园里溜达,沉默许久的栓子打电话给她。

金花本不想接,就挂,今天的栓子格外执拗,打了好几次,金花只好接起,“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只有这么短短一句话,背景嘈杂,金花心里“咯噔”,赶紧回家。回到家,一张停尸板放在了屋里正中间,上面躺着一个人,不,一具尸体,盖上了白布。

大儿子媳妇带着年仅七岁的儿子在停尸板一侧哭天抢地,二儿子在另一侧跪着,却不敢发出一声响,但是抖动的双肩告诉人们,他的内心并不平静。金花感到自己的心蹦到了嗓子眼,所有的血往上冲,一口气提着,连飞带跑的走到停尸板前,却又害怕了,颤抖着手,掀开白布,大儿子静静的躺在那里。金花一下子晕了过去。

被旁人一碗凉水泼醒,金花连扑带爬的揪起二儿子,狠狠地甩了他几个耳光。二儿子始终一言不发,跪在那里。栓子颤抖着双腿过来拉金花“够了,一个儿子已经没了,另一个也准备打死吗”,金花这才停下,到大儿子媳妇这边,将孙子抱在怀里,仰天大哭,像极了受伤的小兽,哀怨,无助,孤独。孙子在奶奶怀里,不安地大哭起来。

丧事简单,一天的工夫就将死去的人埋了地下。如果不是遗留下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儿子,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来过一样。金花将大儿媳妇叫到屋里,“媛媛你还年轻,如果你以后遇到合适的人想改嫁,我们也不拦着,但是孙子是我们家的,你不能带走”,大儿媳妇跪在金花,栓子面前,“爸妈,我哪也不去,以后,我就守着孩子长大”,栓子颇为赞赏的看着儿媳妇,点了点头。金花却摇头“孩子你三十不到,这么年轻,不能一辈子呆在家里,明年你就出去打工,记住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爸妈都不怨你,把孩子留家里,你永远是他妈”。

过完年,金花就托家里可靠的亲戚外出打工的时候带上了大儿媳妇,孩子留在家里,金花每天接他上学下学。大儿子是在二儿子的工地上出的事,工地只赔了10万。家属又闹不得,因为对方是二儿子。金花将钱执意给了大儿媳妇。

不为什么,大儿子夫妻琴瑟和鸣,大儿子这一出事,最受伤的还是儿媳妇,况且还有个未成年的孙子。经过此事后,金花彻底和二柱子断了,开始和栓子又过起了日子。老两口子开始疯狂的赚钱,栓子五十多岁的人了,也迈进了二儿子的工地上,扛水泥,搬砖。金花在村子里打听谁家种地需要帮工,春天钻到麦子地里种花生,夏天去玉米地里施肥,秋天收棒子,凡是累活挣得多的,金花都干。每天晚上金花都会数数自己攒下的钱,这些钱将来要供孙子上学,娶媳妇的,趁现在能干,多干点,多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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