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挈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诗经•邶风•击鼓》
1
北晋九年,叶府的老嬷嬷通过熟人介绍,从老乡那里买来了一个丫头。
此女姓许,名清秋。
其父许昌乃北城出了名的赌鬼,年轻时因为好赌输掉了家里仅有的三亩田地,其妻子更是在北晋三年时就被当做赌注输给了别人。
叶府的老太太因为同情她悲惨的身世,特意吩咐李管家每月多给她十文钱月奉,当然,这件事情只有她、叶府老太太和李管家知道。
许清秋在得知叶府老太太的善意后,急忙跪下来,给她磕了数十个响头,硬是将额头磕出个大血包这才作罢。
老太太知道她是个实心眼的人,当下便喜欢的不得了,急忙吩咐人将她扶起来,顺便还将边上的一碟核桃酥赏给了她。
是以周围的其他丫鬟看了均是不忿,凭什么自己在府里任劳任怨这么些年都没能得到老太太的赏识,这个野丫头才来半天,就免费得了一盒桃酥呢。
“呸!”怕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吧!
许清秋虽然出身寒门,但从小因为父亲的缘故,受到过很多人的白眼,所以对于其他丫鬟的嫉妒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当她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时候,便很是慷慨的将那碟桃酥尽数分给了她们。
是以,也算是勉强堵住了那群丫鬟的嘴。
可这府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啊,当天晚上叶府的老太太就知晓了这件事情,还在李管家面前大赞许清秋心地善良。
于是,二日一早便找了个算命的道士将许清秋的八字和自家孙子叶知年的八字拿起来,算了一算。
结果二人的八字却是出奇的合。
于是,叶老太太直接一拍板,将许清秋许给叶知年当小妾。
许清秋虽然出身贫寒,但因为亲眼目睹了母亲身不由己的被赌鬼父亲拉去当赌注贱卖,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发誓,这辈子她的终身大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所左右,即便现在已经被叶府买来当丫鬟,也要誓死捍卫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尊严。
当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前往叶老太太房中商议婚事时,一位身穿玄色长袍的翩翩少年先她一步走了进去。
像是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影子,许清秋有那么一刹那的慌神儿,但很快,她便释然了。
因为那个人的脸上有道深深的刀疤,而眼前的这个人什么也没有。
“清秋,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老太太叫你进来呢。”
话音刚落,许清秋就被李管家领了进去。
“老太太好,这位是......”
许清秋皱着眉头冲眼前那位长相白净,剑眉星眸的男人看去,心里不免惊叹,真的好像,如果他的脸上也有刀疤该多好。
见许清秋望着自家孙子出神,老太太心中一喜,连忙拉着叶知年的手道:“这是叶府将来的当家人,我的孙子,也是你未来的丈夫,叶知年。”
“什么?”
许清秋听闻心下一沉,急忙阻止道:“老太太,恕我不能答应,民女出身贫寒,实在是配不上少爷,还请您为少爷另寻良配吧。”
叶老太太听闻笑了,“清秋,你不必这般轻贱你自己,昨儿个我已经找老道士算过了,整个北城就只有你的命格较硬,能为我孙子挡血光之灾,所以这件事情,还真就非你不可了。”
“可是......”
话到一半,叶老太太就谎称脑袋疼,让李管家将许清秋和叶知年纷纷请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呆着躲清闲。
李管家在这个家里呆了少说也有二十年,对叶老太太的行为处事也算了解,所以,见二人都出去了,李管家立刻上前进言道:“老太太,您看这婚事什么时候办?”
“还婚事呢,你看他俩那样,能把我这把老骨头活活气死。”
“少爷年纪小,不懂事儿,等再过几年他就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至于那个许清秋您就更不用担心了,左右不过是咱们府里的丫鬟,是咱们花钱买来的,不听也得听,所以说,您看这婚事......”
“那就今晚吧。”
“得嘞,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将西苑的宅子空出来收拾一下。”
说罢李管家兴致冲冲的去忙活了。
至于许清秋,她虽然知晓大户人家做事情向来不会顾及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的意见,除非有人帮她赎身,或者去死,否则这个婚事再怎么也取消不了的。
所以,她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2
进叶府时,她就什么也没带。
所以这会儿打算离开时,她就只拿了一把匕首防身。
当她好不容易将匕首藏进袖口里,等着太阳下山再行离开时,“嘎吱”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
来的人面生,不过也是丫鬟的装扮,许清秋刚想上去打招呼来着,那丫鬟突然冷哼一声,将一件大红色的喜服扔给她,道:“你真是好福气,赶紧换上吧,一会儿得拜堂了。”
“啥?”
那丫鬟也懒得跟她解释,直接扔下衣服首饰便离开了。
许清秋见状更懵了,这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办个喜事儿怎么这么着急?
前脚刚通知她要成亲,后脚就直接办事了。
这也太野蛮了吧,不行,她得找机会赶紧跑。
于是,她火急火燎的去开窗户,打算从窗户翻出去,再绕到后院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
可理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骨感。
窗户被封死了,压根打不开。
门也被锁死了,出都出不去。
天呐,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拜个江湖师傅为师,学习学习怎么撬锁逃生了。
看着面前华丽的她这辈子都没怎么见过的嫁衣首饰,许清秋心下又有了一计,既然逃不掉那就保存实力,毕竟来日方长嘛。
因为只是纳小妾,所以,整个叶府并没有大宴宾客,唯独西苑的那处宅子点上了些许红灯笼,看着还算喜庆点。
当给叶老太太行完了礼,许清秋就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进了西苑的屋子里。
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比起曾经的家,已经算是顶级豪华了。
许清秋并没有想过她会因为八字过硬而飞上枝头变凤凰,毕竟在此之前她过的可都是东躲西藏的不人不鬼的生活。
曾经还一度因为吃不饱饭而拿着破碗去市集要饭。
而今看着桌子上的美味珍秀,她确是再也忍不住了。
连吃带拿,硬是将整个喜盘上的瓜子花生尽数装进了口袋里。
装不下去的,便将不用了的破布挷成一个个小兜儿,也都塞满了食物。
待她忙完了这些,差不多已经很晚了。
当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甚是满意的躺在床榻上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狠狠地推开了。
许清秋心想不好,于是赶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随便将旁边什么乱七八糟的红色帕子盖在头上,只等来人掀开。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许清秋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生怕他一把扯过帕子,将她强取豪夺了去。
可是不知怎的,那脚步声走了没几步便骤然停下了。
这下,许清秋疑惑了。
心想他这是几个意思?
正打算江西怕掀开个边边角角的查看一番时,袖口却很是不争气的落下了几粒花生,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不是,那个......”许清秋的第一反应是去解释,不料,话还没说完,由于她一时紧张,忘却了两个袖口里面都塞满了花生瓜子桂圆枣子什么的,导致她动作幅度一大,这些个坚果吃食便纷纷滑落到了地上。
看的男人心下一惊,挑了一下眉毛,冷着声音道:“我叶府何曾亏待过女人了?”
“不是,你、你听我解释。”
急的叶清秋直接把帕子从头上摘了下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这些东西,我不是故意藏在袖子里的,我是怕,是怕放久了会坏掉,所以才想着收拾起来的。”
“哦?”叶知年打从一进来便发现了不对劲,桌子上的吃食酒樽全部被人暴风扫过,就连他最爱的酱牛肉也被人吃完了,再回头看看今早老太太给自己娶的这位小妾,衣服鼓鼓囊囊的不说,手上还有油渍,当真惨不忍睹。
见叶知年哦了半天也不见下文,许清秋只好将瓜子花生什么的尽数拿了出来,堆在床上道:“呐,这些全是我帮你收起来的,想吃就吃点吧。”
“???”什么情况?
他一个叶府的大少爷在洞房花烛夜不干正事儿去嗑瓜子,说出去了还怎么混呀?
见叶知年仍然不为所动,许清秋只好帮他抓了一大把,强行塞进他的手里,道:“快点吃吧,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
“......”
看来,他这位小妾是真的不明白今晚洞房花烛夜的重要性啊。
行吧,那他就勉为其难,教教她吧。
3
“啊!叶知年你流氓。”
“你小声点,嘘,小声点啊。”
叶知年怎么也没想到,纵横江湖这么些年,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骂流氓,靠,真真儿过分了,什么流氓,老子可是你正儿八经的、拜过天地的丈夫啊!
见叶知年好像很怕她的样子,许清秋狐假虎威道:“让我小声点也成,除非你发誓,没有我的允许,往后不许进我的屋。”
“凭什么?”
许清秋狡黠一笑,“就凭我现在大喊几声,你明天可能就会火遍整个北城了。”
“行,我答应你。”
然后,叶知年便气冲冲的摔门而出。
这一晚,叶知年是在书房睡的。
二日一早,这件事情不知是被那个长舌妇告到了叶老太太那里,导致叶知年被家法处置抽了三大鞭子。
叶家家法向来严苛,而叶老太太又是个认死理的主,所以当下便一个鞭子也没有省。
当许清秋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她心下既愧疚又害怕。
愧疚的是,要不是因为她,叶知年也不会被老太太罚,害怕的是,叶老太太因为这件事情往后不给自己院子里送好吃的了。
当许清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着该如何解决当前的困境时,李管家带人来传话了,说是老太太要见她。
那语气高傲极了,全然没有前两天那般毕恭毕敬。
虽然许清秋也气的紧,可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无名小妾,即便是闹翻了天也不会有人会管她,还会说她是疯子,所以说这口气,她必须硬着头皮咽下去。
“李管家,那就劳烦您前面带路了。”
说罢,许清秋将一锭银子偷偷塞给李管家,道:“昨天看您忙前忙后怪辛苦的,这钱就当是我请您喝酒的,往后这个家还得您多费费心思才是。”
李管家见许清秋是个聪明孩子,当下便没有拒绝她的贿赂,待他将那锭银子放进袖口里安顿好后,满意道:“其实老太太对你还是有点感情的,待会儿去了姿态放低点,乖乖认错就好。”
“行,我知道了,谢谢李总管提醒。”
叶老太太住在东苑,与她住的地方稍远,所以,许清秋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不过,叶知年的书房却是离叶老太太的屋子很近,这不,许清秋刚走进去没几步就听见叶知年那撕心裂肺的喊叫。
左右不过一个‘疼’字。
听到这里,许清秋暗自笑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怕疼,真是没谁了。
话到这里,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曾经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也很怕疼,每次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总是疼的龇牙大叫。
如果再次遇见他,她一定要笑着告诉他,这里也有一个同他一样很怕疼的人。
尽管现在已经接近冬天,可叶老太太的院子里面依旧有很多绿植,走在这里,怕是会给人一种春天还未结束的感觉吧。
再加上此前她并没有心思观察叶老太太的住处,可今日一见,她简直要惊掉下巴。
且先不说这院子里尽是她没有见过的植物,光是这院子就足足有十个西苑那么大吧。
啧啧啧,有钱人的生活还真是够奢华的。
不过,她一点也不眼红。
反而想赶紧逃出去。
进了屋子,只见叶老太太手握暖壶,气定神闲的命她坐下。
待她坐下后,叶老太太命人也给她拿来了一个小暖壶。
紧接着便嘘寒问暖道:“府里的伙食还吃得惯吧?”
“回老太太,吃的惯,府里的厨子真真儿是极好的,我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能吃上这一口,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行吧,既然你爱吃那厨子做的饭菜,那我就命人将他调过去专门给你做饭。”
“这怎么能成?”
原本以为叶老太太今儿个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成想仅一小会儿的功夫,她的手上就塞满了叶老太太赏赐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而且单拎出来看,哪一样都价值不菲。
正当许清秋疑惑不解时,叶老太太发话了,不过,这语气、这意思怎么听怎么像是站在她这边向叶知年求情的。
所以,叶知年今早到底跟叶老太太说了什么啊?
难不成,他将昨晚去书房睡的事情全部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带着这个疑问,许清秋回去放下这些个物件后,拿了瓶上好的金疮药就去找叶知年了。
4
叶知年的书房虽然不大,却是精巧的很。
而且整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些笔墨纸砚外,就剩下书了。
看到这里,许清秋不免轻嗤一声,昨晚对她动手动脚的人居然还是个读书人,呵呵,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
参观完叶知年的书房见他还没有醒,许清秋只好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剥花生。
很快,叶知年的整个书桌上便布满了花生壳。
再者,花生吃多了,难免会觉得口干舌燥,于是,许清秋便去叶知年的床边找茶壶。
好巧不巧的,她刚走过去,叶知年这厮竟然醒了。
醒了也就罢了,还瞪大着眼珠子看她。
“有事?”许清秋下意识问道。
“你男人都受伤了,你还有心思吃花生?”
叶知年很后悔,当初就不该为了哄叶老太太开心,顺着她的迷信思想跟许清秋成亲,这下好了,他都疼的趴在床上起不来了,这个小妾居然还有心思吃花生。
果然啊,包办婚姻就是不幸福。
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许清秋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大枣,“你吃这个吧,补血。”
“你觉得我这样一个大男人需要补血吗?”
许清秋看了眼他的背后,淡定道:“需要。”
“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会儿。”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
说罢许清秋没好气的将金疮药丢给叶知年,“这个很贵,记得全用光。”
“......”
他叶知年根本就不差这点钱的好吧。
出了书房,许清秋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但随即,她便在心中打消了那个念头,像叶知年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妾而抗下那种事儿呢,定是她想多了。
之后一连数日,叶知年便再也没来过西苑这边了。
而许清秋这小日子过的也是风生水起。
由于叶府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许清秋竟硬生生的胖了一圈。
所谓饱暖思淫欲,许清秋不知怎的,突然想去找那个冷落了她许久的丈夫了。
这日,她专门选了条淡紫色的束腰长裙外加一件狐狸毛制成的大袄子,还化了个淡淡的少妇妆,便步履轻快的出门了。
不过,没刚走没几步,她便听到几个丫鬟婆子在小声说着什么,出于好奇,她便凑近了些。
原是叶知年的表妹封怡来了,而且据说这次来不为别的,好像是要跟叶知年联姻。
联姻?啧啧,这个大色狼,又要娶老婆了啊。
不知为何,听到叶知年要成亲,这次娶的还是封大将军的嫡女,未来还是叶家的当家主母,她就很是难受。
感觉胸口好像被某个大石头给堵住了一样,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既然如此,那她还上去凑什么热闹啊,打道回府得了。
于是乎,许清秋扭头就走,走之前还不忘朝叶知年书房的方向丢一把瓜子皮,顺便骂他是个王八蛋。
与此同时,封怡正在叶老太太的房中用茶。
至于叶知年,正在军中忙的昏天黑地,浑然不知他的表妹封怡今儿一大早便赶过来拜会他了。
见叶知年迟迟没有回来,叶老太太便差人前去营中催他。
得知封怡来了,叶知年瞬间一个头两个大,硬是借口太忙而赶不回去。
想着这样她那难缠的表妹应该会知趣回去。
哪里知道封怡非但没有回去,反而一鼓作气住了下来。
这可把叶知年头疼坏了。
为了躲他的这位表妹,叶知年趁着黑灯瞎火从后院翻墙而入,本想着回来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回去的。
谁知这晚许清秋正巧在后院锻炼消食,见一个黑影突然翻墙而入,吓的她尖叫连连,甚至还差点惊动了整个叶府。
是以丫鬟婆子乃至守院子的小厮纷纷举着火把闻声赶来。
在看清是自家少爷后,纷纷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的不行。
很快,众人便心领神会的散了回去。
二日一早便有留言传出来,说叶家少爷和他那位新娶的小妾很是恩爱,大半夜闹得动静特别大,居然惊动了整个叶府。
更有甚者说二人大晚上在行闺房之乐时,动静之大,将住在东苑的叶老太太都给吵失眠了。
“哈哈哈哈哈”许清秋在听到这个‘将叶老太太吵失眠了’的八卦时差点没笑死,外面这些个流言蜚语啊,真是太带劲了。
“只可惜啊......”
话到一半,许清秋暗戳戳的看了一眼在院子里扎马步的叶知年,“没试过,不知道。”
好死不死的,这句话居然被叶知年那厮听了去。
当下便某虫上脑,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脸兴奋的看着许清秋道:“夫人,太阳就快下山了,不如......”
“不如什么?”
许清秋见叶知年面颊绯红,还真别说,他跟当年那个救她的刀疤男长得还真像,如果他脸上没有那道疤的话,颜值这方面怕是一点也不会输他。
见叶知年喘着粗气,不知是累的还是干嘛的,这手也特别不安分的敷上了她的肩膀。
许清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给面前这个色狼一记耳刮子,可仔细一想,周围下人这么多,要真这么做了,叶家老太太怕是不会放过她。
于是脑筋一转,径直起来道:“不如我们晚上叫封怡表妹过来一起吃个晚饭?”
果不其然,叶知年在听到封怡这两个字的时候,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5
封怡是谁?封大将军的嫡女,跟叶知年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都不为过。
可坏就坏在,他这个青梅竹马从小就皮的很,大到打群架,小到背着她爹上树掏鸟蛋,那是无恶不作,北城有名的混混女一枚。
混也就罢了,关键是打小就爱惹祸,完事儿还很不地道的让叶知年这个唯一嫡亲的表哥背锅。
特别是有一年,封怡看上了某位良家少男,可是封大将军死活就是不同意,于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封大小姐只好将自己的表哥,也就是叶知年拉下水来,诓骗他说是要跟这位良家少男最后再见一面就分手。
于是乎,二人合伙骗过封大将军,来到了西郊的莲花池同这位良家少男会和。
刚开始还好,二人又哭又闹的,叶知年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成人之美的好事儿呢。
殊不知,他就是稍微的晃了下神,她的这位表妹就跟那位良家少男私奔了。
眼见二人的船只越行越远,叶知年的心真是拔凉拔凉的。
之后被抓回去不说,还被封大将军打的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碍于这件事情,叶知年便落下的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是一见封怡就浑身难受,生怕她再拉自己下水。
得知这件事情以后,许清秋便觉得胸口一点也不堵得慌了。
她甚至还觉得自己现在手里握了一张很大的王牌。
只要有这张王牌在,叶知年就不能将自己怎么样了。
于是乎,许清秋又开始了没有烦恼的长肉生活,哦不,准确来讲,还有存钱。
叶家虽然待她很好,可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封怡虽然是叶府的贵客,但到底是客人,在这里待着各种束手束脚的,压根没有自己家舒服,于是简简单单的待了几天便离开了。
临走时,她将一串手镯带给了许清秋,顺便让她代为转达一下歉意。
与爱人私奔虽然充满刺激,可现实却远不如想象那般美好,他和她的那位良家少男到底是分开了。
当叶知年得知封怡离开了时,自是皆大欢喜的回家了,而且胃口好的吃了整整两大碗米饭。
不知情的还以为军营不给他饭吃呢。
也是因为叶知年好不容易回来,许清秋便被叶老太太叫了过来说是一起吃个团圆饭。
说是团圆饭,可吃着吃着,许清秋怎么觉着这吃的那里是团圆饭啊,分明就是鸿门宴!
银耳莲子羹,党参炖乌鸡汤,还有那个那个叫什么牛鞭的,真是诡异极了。
更可恶的是,这顿饭还没吃多久呢,叶老太太便声称困了,要回去睡觉。
等许清秋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她这眼睛已经开始冒金星了。
至于一旁的叶知年,由于常年练武,所以身体素质相较于她好的不得了,喝了整整两碗参汤才倒下。
至此,叶老太太的计谋可算是得逞了。
一番折腾之下,才将二人锁进了同一间屋子。
只可惜,此时的叶知年和许清秋二人浑然不觉自己正在做什么。
折腾了整整一宿,天色即将大亮时,二人才浑浑噩噩的睡下。
待到日上三竿时,许清秋和叶知年才渐渐转醒。
当许清秋看见衣衫不整的自己和半裸着的叶知年时,脑子嗡嗡的不知所措。
她想打他,想骂他,可这整个叶府里里外外都是他叶家的人,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之下,她也只不过是骂了一句,“叶知年你混蛋!”便穿上衣服落荒而逃了。
看这许清秋决绝的背影,叶知年懊悔不已。
当下便找叶老太太理论,可叶老太太借着传宗接代的由头,愣是不认为自己有错,最后还非常霸道的将叶知年给赶了出去。
他虽是叶家唯一的嫡子,但是却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的话语权,娶妻生子亦是如此。
更何况是因为吃了春药而做了那档子的糊涂事儿呢。
事后,叶老太太特意找了当初买她来的嬷嬷安慰她,说在这深宅大院里,能被夫君喜欢是一种荣幸,能给夫君生下一男半女的更是天大的好事。
“我呸。”什么狗屁荣幸,她许清秋菜不稀罕呢。
于是,她开始准备逃离这个家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许清秋为了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特意表现的比平时乖巧了许多。
待盘缠准备的差不多了,她将逃跑的计划定在来年初春之时。
6
这日一早,许清秋不知怎的,胃部非常不适,吃什么吐什么,吓的一众丫鬟赶紧去将大夫请了来。
那大夫是个留着白胡子的老人,见她呕吐不止,先是问了她早起吃的什么,后又替她把了把脉。
片刻后,那老大夫急忙恭喜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
“什么?”许清秋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肚皮看了半晌,心想就那一次,就中了?
当周围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有新生命到来的欢喜中时,许清秋却只觉得吵闹。
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于是乎,她带着万般的歉意来到药铺,让店伙计为自己抓一份打胎药。
那店伙计是个脸生的,见有客人来了,甭管他三七二十一,有钱不赚是傻子,所以收了银子就帮她抓药。
回府时,许清秋路过一个卖拨浪鼓的商贩哪儿,见一个聪明机智的小孩子正在拿着拨浪鼓玩耍,当下心头便闪过一阵酸楚。
紧接着,她便很是自责的摸了摸尚未显怀的小腹,之后便不舍的离开了。
殊不知,在她的身后,还暗戳戳的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跟着她从叶府出来,进药铺,路过卖拨浪鼓的商贩哪儿,还亲眼见着她鬼鬼祟祟的去后院煎药。
一个时辰后,药终于煎好了,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泛着苦味儿的打胎药,许清秋迟疑了。
她极其不舍的抬手抚摸着腹部,心想这个孩子,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下一秒,她便端起药往嘴巴里送。
就在这时,叶知年突然从暗处走过来,一把打掉她手上的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清秋,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们的孩子吗?”
看着满地的药物残渣,许清秋怒了,不再是当初那种无声的抗议,而是抓着他的领子,用近乎嘶吼的方式同他抗议。
“你懂什么?你打从一生下来什么都有,可我呢?父亲是个赌鬼,还将我娘输掉了,更是在债主找上门来的时候将我贱卖了,像我这种人,怎么可以做孩子的娘呢?”
“实话告诉你,打从进你们叶家的第一天时起,我就想着要逃跑了,你们老太太说我命硬,可以给你挡血光之灾,我就得嫁给你,你们想要孩子就得做那种肮脏的事情逼我就范,”
“凭什么?就凭我出身低微,是你们家买来的丫鬟?”
说到这里时,许清秋早已泣不成声。
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得投身到一个好人家里面去。
面对如此消极的许清秋,叶知年慌了。
她还是当年那个坚强的小女孩吗?
来不及细想,叶知年赶紧俯下身子收拾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药物残渣,随后便将许清秋拉进了屋子里面谈话。
许清秋知道,他是怕叶老太太发现自己喝堕胎药而受到家法处置才会这样做,但她去意已决,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所感动。
她不知道的是,叶知年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劝她留下来过。
尤其是听她讲述在内心深处挣扎了许久的心里话时。
他才明白,原来他想要的生活并不是自己倾尽所有所给予的,她最想要的,不过是自由。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把孩子生下来。”
“你做梦!”
话音刚落,许清秋就将叶知年给赶了出去。
紧接着,屋内的金银器皿,古玩字画什么的全被她毁了个干净。
这要放在平常,叶老太太肯定得治她,但是现在,她有身孕在先,叶老太太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者他们叶家别的不说,就是银子多,随便霍霍,没问题的。
于是乎,当天下午,李管家便吩咐几个伙计将成堆的补品往西苑里运。
而且叶知年这厮居然还找了人天天盯着她,去哪儿都有人跟着,打胎药什么的更是买不到了。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眼看着许清秋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越发的沉了。
叶知年见她近日来总是走一步路能喘好几下,怪累的,便悄咪咪的搬来西苑附近住。
所以,许清秋每次早起遛弯,晚上运动消食的时候总是能看见他,时间一长,她很是不爽,所以特意命人将西苑的大门关上,自顾自的在院子里遛弯。
叶知年见状呵呵道:“这就想困住小爷我了?”
随即一个飞身,上了房顶。
继续悄咪咪的暗中保护她。
终于,在北晋十年一个普普通通的盛夏,许清秋临盆了。
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叶知年也很猝不及防。
关键是谁能想到正在院子里来回遛弯的许清秋突然要生了呢。
叶知年当时慌及了,差点从屋顶掉下来,幸好他功夫好,这才勉强擦破了点皮。
更搞笑的是,当许清秋见到叶知年的时候,请嗤了一声,呵呵道:“我就知道你每天来我家房顶上溜达没安好心,你瞧瞧,屋顶的瓦片都被你弄碎了,我不管,等孩子生下来,你得给我补好。”
叶知年听后真是哭笑不得,连忙道:“好好好,我一会儿就给你修。”
7
屋外阳光刺眼,屋内许清秋被痛的几近昏厥,不过好在孩子懂事,并没有折腾她太久,近一个月时辰,孩子就呱呱坠地了。
叶知年见状大喜,给孩子取名叶谨,顺便陪着许清秋坐完了月子。
出了月子,许清秋的身子渐渐恢复了过来。
某天傍晚,他们一家三口刚吃完晚饭,小叶谨则被奶娘抱去睡觉了。
许清秋见状赶紧问道:“那个,你之前说的,我给你生完孩子就放我走,现在还算话吗?”
望着许清秋天真的眉眼,叶知年的心不知不觉的漏跳了一拍,随即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算,当然算话,不过得等小叶谨过完百天。”
“......行吧,到时候你得给我一大笔钱啊。”
“你还要钱?”
“怎么啦?”许清秋嘟哝着小嘴道:“人家画本子里说给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生孩子得狠狠地捞一笔才行。”
“可以,一万两够吗?”
“够,太够了。”
天呐,离开叶家,她就是妥妥的富婆了啊,可以可以,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正当许清秋沉浸在一万两的美好未来时,叶知年突然开口道:“小清秋,你是不是有点太贪财了呢?”
“哈哈哈,那又怎样,不要白不要嘛。”
话音刚落,许清秋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能叫她小清秋的人,在这世上大概就只有那个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了。
果不其然,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叶知年慢慢凑近道:“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什么身份啊,我、我不知道。”
话毕,许清秋想逃,可叶知年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急忙上前揽过她的腰,道:“快点说,要不然,那一万两......”
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许清秋急忙道:“别别别,我说,我说就是了。”
真的是,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
“就那天,咱俩被下药的时候,我先于你起来,越看你越觉得你跟那个救我的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长的很像,当下便揪了块破布放在你脸上,仔细一瞧,你确实跟刀疤哥长相无二了,为了确认你就是刀疤哥,我特意小声问了句话。”
“什么话?”
“刀疤哥,带刀的大兵过来找你了。”
“调皮。”
“诶呀别闹,你听我说嘛。”
“好好好,你说。”
话毕,叶知年支着下巴听她讲。
“你当时的反应跟那时我们在破庙时一模一样,吓的睁开了眼睛,急忙找地方躲藏,哈哈哈,真是逗死了。”
听到这里,叶知年打了个哈气,“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睡觉了啊。”
“可是时间还......早呢。”
说话间,许清秋就已经被某人打横抱起扔到了床上。
“你、你想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就......睡觉啊。”
这些天伺候许清秋坐月子可把他累坏了,现在他就想搂着他的小清秋安安稳稳的睡会儿觉。
“......”真就什么也不干啊,行吧行吧,那就睡觉吧。
这个觉,叶知年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稳。
因为他心爱的姑娘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没有带刀大兵的追赶,也没有赌徒的穷追不舍,更没有饥一顿饱一顿的风餐露宿。
说到同许清秋的初次见面,还得是拜他那个不靠谱的表妹所赐。
当时封怡将他撇下来同那位良家少男私奔,私奔也就罢了,还给封大将军留信说已经获得了他这个表哥的支持,这么一来封大将军肯定得拿他试问。
原本叶知年打算乖乖回去认错的,奈何二日一早他就看见封大将军在全城张贴告示找自己,出于害怕,他赶紧躲了起来。
出门时又没有带多少银子,就只能乔装打扮一番,买了几个肉包子在附近的破庙里面躲着。
好巧不巧的突然冲进来一个瘦弱不堪的小爷丫头,出于同情,叶知年将自己的肉包子分给她吃了。
一来二去的,俩人也就熟了,那时许清秋只道眼前这个刀疤哥哥很怕带刀的大兵,而且好吃懒做,什么也不会干。
往常她讨一天的饭勉强能够温饱,可自从刀疤哥哥来了,别说是温饱了,经常饿的半夜被自己那咕噜叫的肚子吵醒。
就在她觉得刀疤哥哥很没用时,她爹的债主突然找了过来,还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扬言要将她卖到妓院去。
就在这时,刀疤哥哥突然出现,狠狠地给了那群人一脚,很快,他们便扭打在了一起。
最后刀疤哥哥英勇负伤,带她逃了出来。
自此以后的几天,二人相依为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儿逃荒而来的破落户呢。
8
叶知年觉得和小清秋在外面过的那几天,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了。
不过,好景不长,封大将军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是主动投诚。
因为他想回去,给他的小清秋一个温暖的家,最起码不能再让她饿着了。
于是他想尽办法,将许清秋买回了家。
还给了那个江湖道士很多钱,为的就让叶老太太同意将她娶回来,永远的留在身边。
只可惜,她的小清秋长大了,不想做笼中的金丝雀,想要飞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小叶谨的百天宴眼看就要到了,封怡作为他的小表姑自然是要出席的。
叶知年为了避开她,那天特意让许清秋前来招呼。
不巧的是,封怡对于自己曾经那副混混做派丝毫没有收敛,看着小叶谨天真的吃着手指,她直接道:“小叶谨长大了可不要学你爹啊,非得我给你太奶奶支招才让你爹娘圆了房,要不然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呢。”
许清秋:“.......”
看来以后得让孩子少跟他的小表姑接触才是。
......
按照此前的承诺,叶知年答应许清秋等小叶谨过完了白天就给她一万两银子,顺便放她离开。
而叶知年也的的确确按照承诺履行了。
不过,现下拿到了银票的许清秋正在背地里暗自咒骂叶知年是铁公鸡。
明明说好的一万两,现在怎么到她手里就只剩一两了呢?
于是,她气呼呼的踹开叶知年书房的大门,想要讨个说法。
叶知年却跟她诡辩道:“我说了要给你一万两,但是又没有说怎么给。”
“那你想怎么给?”许清秋气呼呼道。
“嗯......”叶知年小声附在她耳根子边道:“每年一两,直至一万年。”
“???”
这不耍赖嘛。
见许清秋气呼呼的嘟着个小嘴,想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解释道:“因为爱你这件事情,一辈子真的太短了,我想要它尽可能的长一些......”
......
以前,许清秋想要自由。
可现在,叶知年给了她最大限度的包容和爱。
她将许清秋的卖身契拿了出来当场撕毁,还了她一个自由身。
看着深情款款的丈夫和牙牙学语的儿子,许清秋豁然开朗。
她想要的自由不过是打开心中尘封已久的盒子的钥匙。
而今,那个盒子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