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贩卖日落，你像神明一样慷慨将光洒向我。”
1
梁之桃再见到谢靖易的时候，又是一个清明。慈善晚会上，她挽着丈夫宋康的手，落落大方面对着闪光灯打招呼，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回过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清冷又疏离。
作为晚辈，谢靖易先伸手，她心下微动，差一点伸出手去回应，宋康已经礼貌地回应了这个握手，她只好转过头对他身边的女伴微笑示意。她知道她，新生小花旦苏梓素，小姑娘眼神灵动，饶是少见这样的大场面也毫不怯场，对她笑的一脸天真无邪。
“走啊，我们去聊聊。”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主动邀请她往自助餐台走去。两人与谢靖易擦肩而过，他的目光没有偏向她们其中任何一人一眼。可是她端着草莓慕斯和蛋挞，自己不吃，只一块一块递给那个小姑娘，却还是忍不住目光不断偏向他。
当初年少喜怒哀乐总是形于色，难以掩饰，那么现在呢。
“桃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转过头，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故作可爱，却又浑然天成，不令人讨厌。曾几何时，自己明明也是如她一般……
“好啊，我听人家叫我宋太太已经听厌了。”
“桃子姐，你和靖易以前真的没有在一起过吗？”小丫头神神秘秘要梁之桃把耳朵凑过来。
“没有啦，你怎么也会相信那些呢？”梁之桃紧了紧披肩，笑得却有些不自然。只是苏梓素好像从未察觉般兴奋地叽叽喳喳。
“可是他们都说是你和他一起参加的那档真人秀，改变了他，让他适应了这个圈子。”
梁之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在似乎她也不需要一个答案。
“我还喜欢过你们两个，当时偷偷剪过视频，说过祝你们幸福，两个人四个人都好。桃子姐，你现在，一定也很幸福吧。”
梁之桃抬头，见那人酒红西装，一手随意插在口袋，另一只手晃着酒杯与人闲谈，面对自己的影帝丈夫姿态谦逊也不卑不亢。很好，很好。当初那个不是科班出身，处处有些自卑的少年，如今真的已经脱胎换骨。
晚会散场，宋康洗手间，苏梓素先去停车场开车，梁之桃还是没忍住叫住他。
“谢靖易。”
“宋太太。”那人转过头，笑的还是那么客气，又无可指摘。
“谢靖易，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想问你，这么多年来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故人？朋友？梁之桃在心里备选过无数个答案。
谢靖易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低低挽着发髻，几缕碎发散在额头，看起来格外温柔，他知道大家都说梁之桃成了宋太太以后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岁月不允许她永远做个少女，如今也只有一双眸子还是记忆里那般明亮。
但他还是说不出口，他扭过头去，淡淡留下一句。
“没有你。”
说完，他转身向一辆白色宝马走去，元气少女苏梓素早早摇下车窗，兴奋地对他挥手。
“和年轻人说些什么，今天开心吗？”宋康的声音适时出现，她挽起他的手，嗔怪道：“什么年轻人，我明明也还年轻啊。”
2
梁之桃以女团偶像出道的时候才十六岁，名副其实的团宠，整个演艺公司的小幺。只可惜那时节不好，没有很多人愿意花钱供奉女孩们的青春。这个团渐渐散了，有些人离开这个圈子，有些人选择用别的方式往上爬。只有梁之桃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谁也不忍心，让这样一张单纯的小脸浓墨重彩，虚与委蛇。
于是她转行去做电视剧，做综艺，终于在真人秀逐渐繁荣起来的时代，重新拥有了一定的热度。
那时她已经不算年轻了，可是或许就连老天爷也更偏心这个小小的女孩子。
真人秀的班组第一次见面时，对于谢靖易来说，她算是有热度的女明星，是有资历的前辈，而他只是一个新人演员。他打招呼时的眼神里都有不自然的闪躲。
梁之桃敏锐地抓住这一点，她故意走上前，捧着他的脸蹂躏一番。还故意嘲笑他红着的耳朵尖。
“你干嘛脸红，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啦。”
“谁被捧着脸不会脸红啦。”在另一位前辈老师的解救下才挣扎着出来的谢靖易小声嘟囔着。
“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靖易。”
“我知道啦。”
她吐吐舌头，蹦蹦跳跳跟着化妆师去化妆了。经纪人瞥了一眼傻掉的谢靖易，耐心教导道：“别看她是这个性子，但毕竟是你的前辈，你要尊重点，至于别的，不要多想，她对谁都这样。”
“知道了。”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和她往后会怎样。
彼时两个人已经熟稔，真人秀的固定嘉宾，她似乎格外黏他。或许因为比上都是大前辈，比下又是年纪过小的新人，只有她一个庸庸碌碌的三线女明星和这个比她小上几许的三线男演员趣味相投。两个人做游戏做任务时真真假假扮着cp，牵过几回手，她受到惊吓也在他怀里停留过几回。
他喜欢看着她的眼睛，那是少女的眼睛，明亮得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知道她在圈内有很多男性好友，但他不是，他和所有异性都保持着绅士的距离，唯独对她不行。
她叫他“阿易”，只要一唤她，他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她。
他记得经纪人的话，只是他看着看着，看着她在笑，就忍不住笑。开始他还藏得住，只是后来有一次，她猝不及防被推在他面前，她堪堪站稳，摇摇晃晃，一双眸子清亮，却有些懵。
他终究没忍住，嘴角扯出上扬的弧度——这一镜头被扯出来放大，果不其然，圈了一波CP粉。
那时候梁之桃一怔，只觉得这少年笑得格外好看，只是她也不知道，那日他到底对她笑什么。
那是很多人的未解之谜，也是她的。
她不好意思问，再后来，她想知道，也没机会知道了。
3
她记得他总是喜欢叫她少女，宠她如小孩子。有时候好像她也分不清楚对他与从前对那些人有什么不同。她也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谢靖易终是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清楚。
这辈子梁之桃只对谢靖易说过一次我爱你，是在两人客串了一部电影后的杀青宴上，梁之桃向来厌倦一切觥筹交错，熙熙攘攘的场合，她做他的女伴，刚换好了礼服，就先跑去看还在接受采访的谢靖易。许久不见，女孩像一只小鸟扑进谢靖易怀里，惊了一众媒体。
“这是我的无价之宝。”谢靖易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喃喃道。
梁之桃穿着礼服裙挽上他的手，歪头看他：“你说什么？”
“没有啊。”
“你看啊，这外面你的粉丝来了好多啊。他们的声音都要传进来了。”她故意凑近耳边，学着那些小姑娘。
“谢靖易，我爱你，谢靖易，我爱你。”一声打过一声，她晃着他的胳膊，一脸狡黠，他紧紧把她拉在身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不许瞎说。”
“以后遇到危险，你要护着我。你护着我，我便不再瞎说。”
“好好好，什么不依你。”谢靖易低声与她说笑，抬起头看那一片灯光闪闪，只觉得现在时光正好。
“桃子，等到春天来了，我带你去日本看樱花好不好。”
“好。”
他笑起来，梁之桃想着，不用去看樱花了，若是谢靖易多在她面前笑一笑，就好了。
好像从没有人说过是谁喜欢谁，但不经意之间，就这样默默约定了，一年四季的光景。
只是谁都未曾想过，这好的时光，到着实短暂，还未来得及期许一个以后。
又是一季的庆功宴。彼时他凭借真人秀和一部电视剧终于开始走红，跻身一线行列。
“梁小姐在这个圈子这么久，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我知道此前节目组有往cp线路剪辑，大家合作这么久，也都是朋友。所以……”
“Linda！”他的声音急急传来，只往二人这奔过来。“你说这个干什么。”
“没事。”梁之桃笑了笑，起身和谢靖易的经纪人碰了一杯。“我自然知道。”
她起身，敬了他一杯酒。
“那就祝阿易前程似锦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她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像他在这个圈子里看到过得很多人，却唯独不像他的少女。
她是转身便走，谢靖易还是追了上去。
“以后不能合作，那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梁之桃回过头，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
“阿易，你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没有我陪着。会更好的。”
谢靖易连后退了几步，红了眼眶。
“好，是我不该当真，也是我高攀不起前辈你。是我一厢情愿，我认了。只是你……以后不要再对别人这样了，好吗？”
那次庆功宴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出现在大众视野，此去一别，他们竟真的没再同时出现在屏幕上过。后来两个人不再是常驻嘉宾，有梁之桃便没有谢靖易，有谢靖易，就没有梁之桃。可能那一瞬间的心动，只是心动而已吧，可能当初也算是真过，只是不能在一起吧。
梁之桃这样想，不过她以后真的没有再和其他艺人亲密过了。哪怕在综艺上被点名，她支吾吾半天，再也说不出一句土味情话。
她好像最后即将萌发的一点少女心，都随着那个人离开了。真心也好，假意也好，是谁先动了情呢。到如今……就算是薄情寡义，我也认啦。
4
梁之桃不能承认，今天聊起天来，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梓素说过的那些视频，她也看过，在他们不再同框以后，在粉丝们的猜忌和争议声之后。还有人默默在弹幕和评论区发泄着自己的心情。
没关系的，我不要你们在一起，只是同框都很难吗。
只是想要和过去一样。
只是……希望你们幸福，两个人，四个人都好。
她偷偷登上小号，却讶然在首页相关话题刷出了一张更新照片，时隔多年的同框，他们各自挽着爱人。
“在看什么？”宋康的声音在背后出现，梁之桃扣下手机。
“没什么。素素给我推荐的视频，他们年轻人爱看的玩意。”
“那来吃面吧。刚到的外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梁之桃扒着那碗面，竟然有种感激之情。是啊，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诶，对了，你和小谢以前认识吗？”老干部影帝很少上网，也不怎么用社交网络，前几年一直在国外发展，更是不了解这些圈内的八卦。梁之桃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小谢是谢靖易。
“啊，认识的。以前合作过真人秀。”
“那怪不得。”宋康擦去自己小妻子嘴角的汤汁。“要不是他提，我还不知道你原来参加这些活动都是不吃东西的，以后我知道了，回来总得再给你准备点什么。”
梁之桃愣了，一瞬间，无数樱花在她眼前开的灼灼。她把头倒向宋康的肩膀，可是她的心不在这里。
“谢靖易，你说谎。”
你的骗术一点都不高明，只不过我是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