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李溪沅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她终于感受到意识的存在时,耳边传来一句小声的提醒。
“同学,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
李溪沅愣了几秒,她什么时候到了教室。她瞥了一眼窗外,白茫茫一片。这个时间点,她不是应该在赶去公司的路上吗?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她看了眼黑板,又坐了回去,这是大学课堂。她是在做梦吗?
见李溪沅没有回应她们,老师哼了一声,用模糊的脸对着她摇了摇头。此刻,李溪沅的眼里充满了疑惑。这一切真实又虚幻,她根本无法确认。
她左右一望,教室里的同学的脸都很模糊,直到她看到那个人。他很年轻,他正在低头折着什么,她只能看到他那明亮的双眼。说起来,他是教室里面唯一拥有脸的同学。可是,她不认识他。
她看向讲台,公选课老师正在翻着PPT。考虑了一会儿,她趁着老师背对着他们板书时,从原来的位置离开,坐到了他后面。
她也挺好奇,这个男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还是唯一被她记住的人。
观察了一节课后,李溪沅一无所获。男生一直在低头折纸。她探头看了眼,摆在桌上的只有爱心。原来,这个男生正在准备表白呀,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李溪沅用手指拨了拨桌面,无聊地继续盯着他的后背。怎么公选课还没结束?她都快睡着了。她用手捋了一下头发,不小心拽掉一根,发出了一声痛嘶,没注意到,前面的男生轻微抖了一下。
男生本来把爱心交叠成了一个爱心塔,却因为这一抖,塔尖掉到了地面,然后,恰巧被同学开门带起的一阵风吹到了李溪沅脚下。
李溪沅怔楞地望着地面的塔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弯腰捡起,毕竟,李溪沅目测了一番,它落的地方男生根本够不到。可是,他还是伸出了手。
李溪沅比他更快,当她捡起塔尖起身时,忽然嗅到一抹冷香,很清新的感觉,很像青竹散发的味道。她侧头看向他,终于见到了他的整张脸。
如她所料,他真的很好看。
只是耳尖似乎透着一丝红。
李溪沅忽然睁开双眼,按掉了闹钟,心里嘀咕。
青竹香,是他独特的味道,可是她确信自己在现实中并没有遇到过他。
忽略掉升起的一丝怅然,她快速换好了衣服到了公司。她已经习惯了空荡的卧室,也习惯了独属她的失落感。
“李溪沅,感觉你今天不怎么精神呀?”
进公司后,正巧碰见了一个同事,同事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嗯,昨天熬夜赶报告。”
他们礼貌地互相回应。
“当心身体。”
“当然。”
简短的对话过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踏进了电梯,正当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修长的手挡住了电梯门。
李溪沅见状,连忙按了开门键。再一抬头,那只手的主人已经进来了。
“不好意思,差点迟到。”
“嗯,没关系。”
李溪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的穿着不太得体,虽然穿的西装干净整洁,但皮鞋沾染了一些灰尘,漆面有些摩擦的痕迹。
李溪沅又打量了他几眼,好像有点眼熟,但她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之后便是三人的沉默。
男人捏紧手中差点因为汗水而滑落的文件袋,心里泛起涟漪。
到了楼层,李溪沅抬脚便走了出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的目光,从他进电梯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蹉跎着,时针指向了12点。
李溪沅乘坐电梯到楼下的餐厅吃午餐,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用餐,每天重复着一样的套餐,生活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但今天,李溪沅忽然觉得一阵疲倦,在慢慢从心底往上蹿,直到影响整个身体的正常运作,把她整个人变得恹恹的。
她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无趣、冷淡的人,好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现实中的她,可谓极致的理智派。
她很优秀,众所周知。
但好像天生冷情,无法与人相处,所以她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一个朋友,他跟她一样。
意识到身体的不适,李溪沅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刚拨通,李溪沅刚要开口,却看见了面前放着的一块巧克力。
“你怎么样?还好吗?”
男人轻声问道,嗓音磁性又迷人,从她的耳廓传入,惊起一丝酥麻。
李溪沅抿了抿唇,没开口。
“喂?李溪沅,你有什么事?”
许是没听到回答,电话那边接上了回答。
“又是低血糖,想吃巧克力?”
男人依旧站在那里,但没再开口,也许是怕打扰了她通话。
“没事了,不小心按到了。你忙吧。”
李溪沅放下手机,盯着面前的男人,眼神略显冷淡。他的手很好看,他手里的巧克力是她最喜欢的牌子,包括口味都是她最喜欢的榛仁味。
“你怎么知道……”
男人朝她微微一笑,“偶尔路过你办公桌看到的,我也很喜欢这个巧克力。”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割爱。”
李溪沅把巧克力接了过来,撕开后咬了一口。人的体温让巧克力变得有些融化,让她想到了那年的夏日荷塘边。
“你叫什么?”
因为让她想起了这段回忆,李溪沅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主动与他交流起来。
“谢竹。”
小心地避开他的目光,李溪沅继续吃着巧克力,没再开口。她本身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在大学就是这样了。
她开始回忆那年荷塘。她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夜,她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十个小时,忘记了吃饭。等她从实验室出来,经过一片荷塘时,轻风拂过她的发丝。她的脑子忽然变得嗡嗡响,更是差点摔倒在地。
是一个好心人扶住了她,还给了她一块巧克力。她的道谢是冰冷的,但她知道他感受到了她的真诚。之后,她每次去哪都会随身带着一块巧克力。今天走的太急了,她就忘记备了。
“你刚入职?”
李溪沅挑眉,终于肯看向他,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同情,这家公司很大,刚入职的新人基本上都被前辈治过。但好在上升空间比较大,她凭借自己的韧性熬过了那段新人期。但看他稚嫩和善良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他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嗯,我刚毕业。”
他的视线忽然与李溪沅的相撞,忍不住咳了两声。为什么每次一与她对视,就控制不住的心跳过速。
谢竹的眸光闪了闪,神色稍显慌张。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避免尴尬。
李溪沅毫无察觉地低头,在觉得自己差不多缓过来之后,快速把套餐吃掉了大半,就推开椅子站起身,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你没关系吗?”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好吧。”
眼看着李溪沅踩着高跟鞋慢慢离去的背影,谢竹怔楞着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
李溪沅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后,到了茶水间。
一小袋红糖孤单地躺在小阁里,似乎无法与咖啡、奶茶和谐共处。
李溪沅伸手拿起了那袋红糖,隔着袋子仔细地感受红糖的颗粒。也许,她有些想起他是哪位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的生活很平淡,但到了年底,李溪沅又开始忙起来了,年底各个部门都在冲业绩,她所在的宣传部,日常琐事就一堆,年底更是忙着策划各个产品的宣发,忙得一塌糊涂。
而谢竹那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李溪沅了,他的工作任务很繁重,前辈把一些杂乱的整理、分析任务都交给了他。这样的话,前辈就能少加一两小时班,还可以偶尔跟女朋友约个会。但是,谢竹就惨了。他必须一直在公司加班,甚至有两天,他直接在公司睡了两晚。
谢竹轻轻地揉了下眼睛,关上了电脑,趴在桌子上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不远处的隔壁办公室里,李溪沅抖了抖小型棉被披在身上,把抱枕摆了个舒服的位置,才趴下。
时钟滴答滴答——
李溪沅又有那种虚无中透着真实的感觉了,她穿着宽松的毛绒大衣,听着歌,走在校园路上。
她很高兴,走在路上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许多。实验得出了结果,她这个学期已经结课了。
再次路过那片荷塘,李溪沅颔首盯着平静的水面,荷叶都凋零了,毫无生机。
“李溪沅。”
“嗯?”
“好点了吗?”
“我没事。”
“那就好。”
耳边吹来阵阵冷风,伴着几声模糊不清的对话。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她感觉到手里有什么东西,连忙摊开手心,是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的是颗粒分明的红糖。
她的心里涌入一股暖意。
回到寝室,李溪沅收到同社团发来的消息,虽然离新年还有一段时间,但很多社团成员都考完试准备回家,所以负责人想要聚餐。
李溪沅应了,虽然她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吃饭,但好在那里有她熟悉的朋友,足以抵消她的抗拒。
找了一件不宜弄脏的棉服穿上,李溪沅便出门了。她一看手机,时间已经不早了。
如果迟到的话,指不定要让她做些什么,她一向不喜欢。
犹豫的神情在她脸上闪过,李溪沅脚用力一蹬,骑上了一辆自行车。冷风狠狠地打在她脸上,把她的脸和耳朵吹得生红。
推门时,她的手已经全部僵硬通红,发热。这次来聚餐的人非常多,少说也有二十个。一个桌子已经坐满,另一张桌子则没什么人。她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她认识的人还没到……她只能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不久。当她意识到周围有人来回走动时,她身边的座位已经坐了一人。李溪沅虽然好奇,却不太好意思盯着别人看,那样会显得自己很不礼貌。
“学姐,你喝水吗?”
温润如玉的声音传过来,很近,像是贴着她的耳朵说出的这句话。心蓦地一暖,她点了点头。
“谢谢。”
她偏头道谢。
“不用谢。”
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让李溪沅的心情不由也好了起来。她这么冰冷,也有人愿意主动靠近她。
短暂的对话结束,又过了几分钟,她的朋友到了。
他叫梁靳,跟她一个年级,不同专业。这个社团负责人是他朋友创建的,所以他被拉了进去,把她也骗了进去充人数。
“李溪沅,最近还好吗?”
梁靳坐在她左手边,向她投来一个似乎没有温度的眼神。这姑娘,一年没见,身边还是没有知心人呢。
“挺好。”
谢竹低着头玩手机,耳朵尖着听他们的对话。果然,学姐的朋友虽然看着清冷,但话还是比学姐多一些的。他还是先在她面前刷个脸,混个眼熟就好,也许温水煮青蛙,是最好的办法。
人到齐后,他们都动起了筷子。李溪沅有些挑食,这里的大部分菜她都不常吃,她夹了一个常见但从不吃的蔬菜,刚入口就被浓烈的味道刺激地吐了出来。
“……”
谢竹见此,眼睛里溢满笑意,在注意到李溪沅准备转头时,他收敛了笑容,低头吃着碗里跟她一样的菜。
“……”
真有这么难吃吗?
“咳咳……”
好呛。
李溪沅刚擦完嘴,忽然听到旁边的咳嗽声,下意识看了过去。再一见他筷子上夹着的蔬菜,没绷住笑意,笑了出来。
还好,她不是最糗的。
那一声意外的轻笑,被谢竹珍藏了很久。
谢竹醒来,按亮了手机屏幕,已经凌晨2点了。没顾上收拾自己的仪表,他已经走到了隔壁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只有一处地方还亮着微弱的光芒,小夜灯亮着红光,印在她的脸颊,可以模糊看到她的睡容,她似乎很开心。
一种特殊的感觉在他的心里流淌,扯动着他的心绪。温水煮青蛙,究竟要煮到什么时候呢?学姐怕是还没想起自己吧。
她也只愿意依赖那个朋友。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电梯遇见,只有他一个人慌乱,从头到尾,也只有他一个人在编织一个故事。
失落在谢竹心中蔓延无休。
距离上次做到与谢竹有关的梦,已经一个月了。但这期间,茶水间的红糖一直未断。李溪沅看着红糖袋后写着的小字,摇头感觉好笑的同时,心中溢满喜悦与感动。
李溪沅,我喜欢你。
她之前从未知晓每个红糖袋背面都有个为她写的字。一周七天,正好七个字。她也就不知道,一直有个人在无声地说着“李溪沅,我喜欢你”。
她把七袋红糖摆在桌子上,心中五味杂陈,都毕业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做暗地工作?她有那么可怕吗?以至于他连对她坦白心意都不敢。
“李溪沅,你去把这些窗花贴了吧。”
李溪沅接过窗花,一只手捧着,怕弄破了它们,另一只手举着一把板凳。片刻,她看了眼脚踩的高跟鞋,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就踩上板凳。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目测了一下窗户的高度,谢竹身高大概1米八出头,只要她去找他帮忙就好。
但,她……
她不确定现在的他,还喜欢自己,贸然打扰他,也许会吓跑他,毕竟他好像不太敢靠近她的样子。
李溪沅纠结了很久,也没决定出结果。
她毫无察觉,谢竹站在角落看了她很久。
“谢竹,站在这干嘛?”
谢竹的前辈刚吃完饭回来,嘴角还沾着一些酱汁。谢竹瞥了他一眼,眼神触及他那副油腻的样子,应付地回了一句,“坐累了,出来走走。”
前辈有些不高兴了,他提高声音,“昨天交代你做的工作,还没完成吧?抓紧时间!我还要交给副总监过目,可不能误了她的时间。”
谢竹握紧拳头,眼神往李溪沅瞥去,如果不是为了学姐,他早就不想在这里工作了。现在,再忍忍吧。
许是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前辈傲慢地扬了扬下巴,见李溪沅路过,才稍微收了收神情。
从前辈出现的那刻,李溪沅就注意到了他们。这个前辈要论级别是没她高的,他的业务能力是出了名的差,只不过,他向来油嘴滑舌,颇受上司喜欢,一般人还真不敢跟他对着干。
“张岩前辈,能帮我贴下窗花吗?我够不着,穿的也不太方便。”
李溪沅指了指那扇最高的窗户。
高冷女神第一次主动找他帮忙,张岩正要答应,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高,可他连窗户边都够不到!
“这……还是让年轻人去多活动活动。小谢,你去帮帮李组长。”
李溪沅注意到谢竹的脚动了动,似乎是要向她走来,连忙阻止道。
“还是算了吧,前辈不是说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吗?我这可是有很多窗花要贴的。”
李溪沅顿了顿,继续说道。
“对了。今天我们部门业绩很好,所以公司给我们提前休假,不知道你们部门情况怎么样?”
张岩的脸色立马变青,别提了,他一直在拖后腿,已经被经理骂了很多次。这事,不会其他部门都知道吧?真是太丢人了。
他稳了稳心神,要是被经理抓到他不工作反而在这悠哉地贴窗花,那他的工作可就彻底丢了,这点面子不值得。
“小谢啊,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留在这儿帮帮李组长吧。”
说完,张岩像是后面有人追一样,跑得飞快。李溪沅目送他离开,嘴角微微翘起。她虽然面上冰冷,但不是脑子笨。混迹了一年公司,这点话术她还是学到了。
果然,他被欺负地很惨。
谢竹则是全程傻站在一旁,心里不断盘旋着一个问号,学姐为什么突然帮他,她是不是记起自己了?
李溪沅见他怔楞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上前几步,故意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惊断了他的疑惑。
“学弟,好久不见。”她轻启唇瓣,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直到很多年后,谢竹回想起这个笑容,发出一声感叹,虽然笑容很浅,但笑的人很认真。
“走吧,我们去贴窗花。”
“好!”
谢竹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
“你想说什么?”
“年假,可以一起过吗?”
李溪沅走在他前面,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跟上,就答应你。”
……
真是个傻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