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看见康亚柏咬牙用力到额头青筋暴起,他歪了歪脑袋,“狐狸精?”
他把伞塞进我手里,慢慢踏进雨幕,盯着那个说话的,问他,“我妈也是狐狸精,我就插手她这事了,你有意见吗?”
他们俩都没来得及动手,曲悦已经和男生走下来了,她一眼看到雨里的康亚柏,惊讶后立马皱紧眉头,再才看到撑着伞半跪的我。
她想走过来看看我,被康亚柏伸手挡住了,曲悦身边的男生也皱起眉。
“还不够吗?”我听见康亚柏哑着嗓子问,“曲悦,我妈当初被你爸骗,生下了我。她愧疚,她一辈子都在弥补你和你妈。我们躲你妈的谩骂和伤害,躲避你的冷言冷语。躲到她连命都赔给你妈了!还不够吗!”
“什……”曲悦顿在原地,“什么?”
“我一直当你是我妹妹,”他说,“你连自己的朋友也要伤害吗?”
曲悦急了,“你在说什么啊,不是我让他们打小冉的!还有你妈妈,什么叫命赔给我们了,你说清楚啊!”
康亚柏脱力,“……算了。”
他放下手把我被他们仍在泥地的包捡起来,转身拉我往堤上走。
雨更大了,我回头看到曲悦想追上来,被她身边的男生挡住了,我听见他在跟她说话。
“雨很大,我先送你回家。”
也许是康亚柏对我说的,恍惚,我分不清。
这个房子很久没人来了,康亚柏习惯性先把雏菊画布放下来铺平,用钉子把它固定。鲜黄的颜色在灰蒙蒙的雨里显得格外明亮。
伞丢在门口,他拉开电闸点灯,熟练得好像从来没离开这里,他找出两个毛巾丢给我一个。然后翻出箱子,把柜子里的衣服找出来一件一件叠起来收进箱子里。
都是他妈妈的衣服。
我擦干头发坐过去,帮他把衣服叠好,他动作乱,衣服都是皱的。我理整齐给他装起来,他就只用把衣服拿出来就行了。
他停住了,手抖着,我抬眼看他,他的眼泪像窗外雨水决堤,“我妈走了。”
康亚柏说。
“我妈妈走了啊!”
他用力掀起衣服蒙着脸,哭声埋在布料里,闷闷的,沉沉的。
如果说我们生来折翼,他现在是不是双翅都断了。
8
康亚柏像是消失了。
后来回学校,曲悦追问我无数次,问我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她说她去了康亚柏那个区的中学,老师说他很久没回去上课了。
我放学不再和她一起走了,没人找我麻烦,他们有了新的八卦。我总是特意绕到江堤上回家,桦木门上的雏菊挂布自那天后便没收上去过。
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从家里顺了钳子把钉子拔下,将挂布卷了上去。
卷到一半,布里掉出一根钥匙。
我打开门,房间里扬起薄薄的灰尘,我想起最初,这个别人称为鬼屋的房子,我被关在里面,四周漆黑,他把门一推,满屋的光驱走了那些黑暗里的虫鼠。
他站在光下,伸出手拉我。
还有窗户边的白色餐桌,我们曾经在这里吃过一个甜腻的蛋糕,他急忙吹灭的烟火,来不及许下的,是什么愿望?
我在屋里晃了一圈,冬日的阳光刺眼,却没有一丝温度,房子长期掩在寒气里,让人想不起温暖是何年何月的事。
我看向光束射进来的路径,想起这房子还有一处阁楼。阁楼很矮,我从来没上去看过
我搬来角落的折叠梯,打开顶上的木门,爬进去发现里面灰尘更大,而且空空的,想来康亚柏也很少上来。
我准备退出来的时候,光透过我身侧的缝隙钻进来,我发现在阁楼暗角有一个小汽车模型,大半个身子都探进去我才摸到,费半天劲把它摸出来了。
很大机锈味的模型,像是在车厂找的零件拼成的。油墨还残留在车身表面。
模型拼得很精致,连车门都设计了一个小锁,我用钥匙从车窗戳了好久才把门锁拉开,车里没有设计座椅,只放了两张泛黄的纸。
我展开纸,纸中间落下一片叶子,低头一看竟然是四叶草。
保存得服帖的四叶草。
“实现我的愿望吧。”纸上写的是。
我仿佛发现了松鼠藏食的秘密基地,想到康亚柏回来过这里,我更开心了,连忙翻开落下的另一张纸。
他把这个汽车模型作为自己的日记本了,另一张纸上写的是他第一次存放日记的内容。
日期还是好几个星期前。他在上面写了准备跟随妈妈家的亲戚出国,下次回来更新日记的时候也许就是出国那天。
“还是被你发现了呀。”
他在最后一段写着。
“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愿望?卖个关子,下次你就能知道啦。”
9
我恨不能每天在那个房子守着。
曲悦仍然不罢休,问我康亚柏的去向,可我能怎么告诉她,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带她去江堤的房子里。
我想那是属于我和康亚柏的情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