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民的2020

2020-04-29 12:46:19

世情

“勾勾――勾勾――。”

下午四点,微信提示音响。

肖兵急忙点开微信,一看,立时呆了。

是工厂里继续延迟复工的通知。

他两臂一时无力地甩落床床上,手机摊从手心里-跳,压在除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上。

他仰面躺在床上,两只无神的牛眼一样圆的大眼睛,望着蛛网悬挂、涂料斑驳的顶板。慢慢地,两颗滚圆的泪珠爬出来他眼角,滑向面庞。

进入庚子鼠年以来,他太难了。今年本为不惑之年的他,却作难的都迷茫了。

先是猪、鼠年交替之际,他花甲之年的母亲突然重病入院。作为独子的肖兵,不得不强行请假回家,侍奉寡母。使本可唾手可得的年终奖因假期太长,化为云烟。

一个多月,在医院苦煎苦熬,终于挽回了母亲的性命,但也耗尽了近几年为数不多的积蓄。也就是说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了解放前。苦呢!因为解放前也是给地主扛工的命。

本想着过了年,了了年假,赶快上班做工,日子即能恢复如常。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场新冠状病毒,彻底打破了生活的计划。

全国按下了经济建设的暂停键,倾力“战疫”,阻击病毒的扩散。全国停工停产停运,肖民收到了工厂复工待通知的通知。假期一延再延,迫使肖民已借债“度荒”。工厂停工,公路停运,居家禁令的开解遥遥无期。

母亲病后的疗养,经济上的青黄不接,让肖民心似油煎。使他本来瘦长的脸又长了一点,下巴又尖了一点,眼又突出的大了一点。

时间象蜗牛一样的爬。

终于在2月中旬,肖民接到了返厂通知。可是公路停运,铁路一票难求。心中盘算几盘算,终于一咬牙借了三千块,包了一辆私家车离家赴工。

到了打工地,好容易熬过居住隔离期,去上了班。可刚刚舒了一口气,还没上半月班,又一闷棍子飞过来,工厂大批外贸订单被取消,工厂被迫再次下放放假通知。

“怎么办?吃饭可以去讨,但女儿马上要来的学费、生活费怎么办?”一想起女儿,肖兵揪心似的一阵痛。

侍奉病母在院的日子里,肖兵哭了好几场。他深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上能与他相依为命的可能只有一个半人。

一个人是母亲,另一个是女儿。但是仅限可能,因为女儿判给了前妻樊花。可女儿的生活费、上学教育费他必须负全责,因为这是他要前妻同意离婚的条件。

“留给谁花,留给谁花,闺女不是人?就算闺女不是人,你自己以后就没事情?你能打工到死头一天。”

肖民这会儿再想起樊花怒不可遏的如此指责,原来是这样的正确。

“他妈的,我原来是这么的蠢蛋”。肖兵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原来他也想起了自己的混账话:

“人家八小时外干干干,人家有儿子。我就这一个闺女,不买房不讨娶,就是挣一千万,又留给谁花。”

类似如此的争吵,夫妻俩隔三差外来一场。终于她看不惯他一副混天了日的颓形,他忍受不了她牢骚。五年前在一场更加激烈的战斗后,两人一纸协议,分道扬镳,誓死不相往来。

“不行。再不得怂形,我就得死。”肖民折身坐起,活动了一下被手机压麻的四根手指,打出去了一个电话:

“喂,老王,我是肖民,救救小弟吧。”

电话里:“我知道是你小子,怎么了?”

“王哥,你在外边找到的啥活?带我一个呗。嘿嘿,我已到穷途末路。。”肖民故作轻松,眼里闪着泪花。

“哈哈。”电话里老王笑道:“稀罕呢,从来想得开的肖兵,会加入我们这帮要钱不要命的家伙群里了?钱,不要有命挣,没命花。”

“王哥,王爷,以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这会儿,我的脸,你随便打。打痛快了,拉我一把,带我到一个活路。”肖民含着泪花,脸上堆着笑。

“小子,你是不是认真的?你敢再耍我,见面把头给你塞裤裆里去。”老王还在开玩笑,不当真。同事十几年了,都闲闹惯了。

“王哥,我现在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谁给你闹,谁王八蛋。”肖兵有点急了。

“好好好。说正经的,口罩厂,晚八点到早八点,十二个小时,少说三百块,日结日现。愿去,抓紧时间睡一会,到点捎上你。”老王不再废话,干净利索。

“好好,谢谢王哥。瞅个空,‘好再来’请你喝一场。”肖兵心里一块巨石飞去了。

“还是老德性。不喝酒好象不会处人似的,钱到手再说吧。挂了。”老王呵呵一笑,挂了电话。

……

看着每天到手的钞票,肖民浑身象充足了气,每天不知疲不知累,仿佛又回到了结婚成家前。

干干干。工厂不复工他干,工厂复了工,八小时以外,他还干十二时。这让所有的同事都甘拜下风。

“你这小子魔道了,想钱想疯了吧?当心有命争,没命花。”同事们当面调侃他。

肖民哈哈一笑:“不怕。只要钱到手,我没命花,还有我闺女呢?只要闺女认老爸,就是到那边,她也会给我兑换俩。”

同事们都知道他家庭情况的。结果他这样一说,调侃他的反而心中一黯。

如此拼劲地干着,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看着到手的一万多块,肖民盘算着下一个一万多块。他虽然也累,但是也感觉到了日子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充实。

“原来吃喝抽外,还有另一番快乐的人生。”肖民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想到了自己以前滥吃滥喝其实是荒唐,以致于落了个“孤家寡人。”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一天,肖民晃着疲惫的身躯,迷糊着推开房门的时候,忽然一惊:

“走错门了。这谁家?如此整洁。”

“对不起,对不起。”肖兵一边道歉一边欲缩身收步往外去。

“爸,你怎么了?”

一声急切的呼喊,使肖民如梦惊雷,他定神揉眼一看,真真切切是女儿肖如卉。

“肖卉。”一声喊不曾出声,肖民泪流满面,咧嘴傻笑着。

“爸,我妈也来了。”女儿把他扶进屋里。

当肖民看到一张熟悉而又似窘含喜的面庞时,叫了一声“樊花”,喜极而泣。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再难你也不能这样干?一天二十个小时的拼,你是铁打的?”樊花嗔中带痛,扶着肖民坐床上:“这么个岁数了,光干活就够呛了,还瞅空学什么驾照?有人指望你买车买房了?”

肖民急了,哽噎着:“花,你别误会。我是想苦力总有干不动的一天,拿个驾照,到时候给人做个司机或开个出租啥的,也能挣点养老。”

“那也不急于一时一阵啊。没吃饭吧,我给你做去。”樊花说道。

“不用。路上吃了两桶泡面,咱说说话就好。”肖民抓着樊花的人,努力睁着两只深陷眼窝的大圆眼,看着曾经一见就烦的无比熟悉的脸,现在原来是这么让人的高兴,这么的亲切。“你们咋想着来看我了。”

“唉――”樊花叹了口气:“我也没班上了。正好听说这里出了一个拼命二十郎,就过来看看是啥人,这么疯这么狂?”

“哈哈……嘿嘿……”肖民噙着泪花傻笑起来,笑着笑着没了声音,他身子一歪,靠在女人身上睡着了。

晚上七点半,肖民的闹钟铃没响。深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旭日初升,海面晃动着一片灿烂的霞光。红光跳跃的海面上,一艘崭新的小舟,四平八稳驶向朝阳。天空朵朵五彩祥云,漫漫飘飘迎向他操浆的小舟……”

“嘿嘿,老婆,一看多美的大海日出……”

一个人闭着眼呓语着,高兴的泪水滑出眼角。

这个人是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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