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社尔把凌竽带回了昙罗园。
在御医和各种珍稀药物的救护下,凌竽很快脱离了危险。
阿社尔在御医离开后,悄悄潜进了寑殿,坐在凌竽床前的脚榻上,也不做什么,只轻轻地唱歌。
一只纤细的手从帷幕里探出来,扯住阿社尔的袖子,“你来救我,我好开心。更开心的是能听到你的心里话。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阿社尔知道凌竽醒了,能动了,抽身想起来,被手扯得更紧,暗暗较劲了一会,怕凌竽累到,只好不再动。
小款端药进来,看到这一幕,啄了一眼阿社尔。为了不引起众人怀疑,小款依旧贴身伺候。
阿社尔无视小款,凌竽倒是松开了扯住阿社尔袖子的手。
阿社尔也没离开,站立一旁,看着凌竽服药。药喝罢,小款又端来一碟蜜饯给凌竽解口。按御医叮嘱,凌竽到安歇的时辰了,阿社尔这才随着小款退出寝殿。
小款和阿社尔一前一后进了偏院,院门一关,小款冲阿社尔发了一枚暗器,“叛徒,你居然把她救回来了!”
阿社尔偏头躲过,不理小款,径直回屋。
小款跟上,“哼,她还是会死在我手上的!”
阿社尔回头,手里端着一碟蜜饯,“你是说这碟有毒的蜜饯吗?不好意思,我换掉了。”
小款气得跳脚,“早知道你这么迷恋她,我就不应该把她掳到酱菜园,应该丢到你不知道的地方,让她血竭而死!反正暂时走不了,有的是时间,我一定能杀了她。”
一把小刀抵在了小款的脖子上,“不要再动她,我警告你。”阿社尔冷冰冰地说。
小款不敢相信,“阿社尔,你疯了吗?你是谁?你是忢族的命运之子,背负部族的希望。她是谁?她是忢族的罪人!当年要不是因为她这个尊贵的西泠郡主,狄桐的大军怎么会找得到部族的领地。
为了要供养她,狄桐用什么手段逼问圣泉下落,怎样残忍取血,你忘了吗?要不是萨满奶奶拼死用巫法阵掩护大家从哭石林逃脱,现在你也不过是白骨一堆!你对得起祖先,对得起你的阿爸,对得起萨满奶奶吗?早知道我应该不等你到都城就先下手杀了她!”
“闭嘴!”阿社尔唇齿间吐露出的狠意,冻住小款的激愤,他的眼睛变得血红,“我什么都没有忘记,燃烧的帐篷,坍塌的祭坛,被屠杀的勇士,被欺辱的女人和孩子,每一寸鲜血浸染的土地,像噩梦般夜夜把我惊醒。我一定会报仇的,亲手取她性命。”他赌咒发誓,“我要她的血,洒在新家园的奠基石上!”
10
最近桩桩件件大事都与西泠郡主有关,提督衙门三番几次催请郡主详询,都被凌竽以身体虚弱为由推脱。又因为是阿社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郡主救回来的,提督衙门又想问一问阿社尔口供,凌竽也拒绝给人。终于内廷司一大早带着皇上的旨意来提要阿社尔了。
“你被他们要去,说是问话,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杀出去吧!”小款提起了刀。
“你能杀几个?”阿社尔站在院门内,看着堵在昙罗园殿前全副武装的高手,不用猜也知道,园外早已经重重包围。
“你说怎么办?要不是你犯浑要救她,现在我们早出城了。现在我去杀了她,要死也得她陪葬!”小款欲往后院去。
阿社尔一闪,拦住她,“她是我的,只能我来杀。”
“你!”小款气得举刀要砍。
两人争执中,忽然院外一阵骚动。
一个散着长发的娇小的身影,披着斗篷,从寑殿慢慢走出。她手执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横在自己的颈脖上。风起,发丝缭绕,一碰锋利的剑刃,瞬间被割断。
凌竽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场上的人都慌了,凌王也赶了来,内廷司领队立刻派人回宫请旨。
凌竽毕竟虚弱,站立不稳,软了下来。
阿社尔一个闪身来到凌竽身边,堪堪扶住。凌竽回他微笑,长剑依旧稳稳执在颈上。
“何必呢?”阿社尔强压沸腾的心绪,冷冷地说。
“这样很好。”凌竽的眉眼里全是幸福。
旨意很快来了——万不能伤到郡主。
凌竽让人拉来两匹马,又命内廷司的人闪开,她和阿社尔一匹,小款一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策马离开了凌王府,直奔西城门。城门官兵也不敢拦,眼睁睁地打开城门放人出去。
奔跑半日,到了一条溪流边,凌竽撑不住了,“追兵很快就会赶上,你们穿过溪流,气味会被阻断,还能再争取多一点时间。我,就停在这里吧,阿社尔,我把命还给你。”
阿社尔还没有作声,小款冷哼,“还?你还得起吗?忢族上下几百条命,你死几百回都还不上!”她出手,一枚飞刀直冲凌竽面门。
阿社尔同时出手,在飞刀扎到凌竽前迅速将其捏住。
“你的命先存着,等我回来取。”阿社尔一边出招挡住小款的再次出手,一边对凌竽说,“不许死!这是你欠我的。”
凌竽点点头,“好,我等你。”她又偏头跟小款说,“不知今生今世我们姐妹还有没有机会再在一起做糖渍樱桃,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小款一愣,停住攻击,哼了一声拍马走人,走了几步又停下,头也不回,“你,按时吃药!”说罢,绝尘而去。
阿社尔把凌竽放下,深深看了一眼,也策马远去。他们跑出去了很远,回头,溪边那小小的身影还在挥手。
11
转眼过去了两年,天灾人祸,各地动乱,连国都已经不再是安逸可龟缩的地方。三月烟雨刚歇,就传来呼丹可汗大军绕过山海关,直逼都城而来的消息。
朝廷文武上下慌成一团,皇上命人死守城门,自己却带着太后宫妃宗亲金银财宝仓惶出逃,结果半路被俘虏,沦为阶下囚。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亲权贵,如今也不过是一群祈求活命的普通人,被人一路欺辱作贱地带到呼丹可汗面前,哭天喊地地拜倒。又因为要活命,少不得有人要不择手段——皇上和凌王争相供出这世上最宝贝的东西试图换他们苟且性命。
乱世之中,什么最宝贵?命也。呼丹可汗其实就是冲着这个而来,他心爱的王妃重病缠身,命悬一线,传说只有这个宝贝能救她。
现在,可汗和各部族首领坐在帐篷里,围观从都城秘牢中运来的奇珍——那是一个金铸的笼子,里面铺满羽裘绒锦,锁着一个美人。
为了防止美人自杀,除了用金铸的镣铐锁住她的手脚,还给她戴上了金铸的口具,锁住她的口舌。她那未梳妆的长发,乌黑流丽地散落在洁白的裘塌上。如雪的脸庞上,只露出一对星辰般的眼睛,扫了一眼场上众人,目光停在呼丹可汗背后的一个将领身上。
“是她!”那将领身侧的一个身量苗条的亲卫低呼,显然认出了笼中美人。
将领下意识握紧了腰刀,他也第一时间认出来了,但他没有动弹。
那个往日被称为皇上的男人,正在向呼丹可汗吹嘘这件宝贝,“……出生的时刻正是古籍《玄阴药人册》中记载的那个阴阳合一的瞬间,她拥有尊贵的王室血统,从小就用天下奇珍的药物供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