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年前，我十七岁，如愿以偿嫁给了表哥，我觉得人生在没有什么值得我去争取了，此生所求皆以满足。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日子自然惬意，姑母却不满我的才气，和表哥对我的宠爱，认为我耽误了表哥的求仕之路。
以入室三年无所出为由以死相逼表哥休妻。然后迅速迎娶了别的女人。那年我二十岁。我尤记得十七岁时表哥牵着我的手迈过喜盆，后来他也牵着别的女人迈过。
幼时积累的旧疾在那一天爆发，那是我第一次呕血。士程见我此般模样吓得没了魂，将全城的大夫都叫了来。我知道我的身体，一旦发病，药石无医。两年间士程遣人遍访名医，一边哀求着允许他照顾我。
士程是赵家皇族后裔，翩翩公子，而我既已为人妇，又是不知何时就会化土之人，锦绣前程岂容得我耽误。他还是偷偷准备了婚礼，怕我觉得麻烦宁愿与我素衣拜堂。他说，如果我将不久已，他的幸福也将不久已，请我不要吝啬，算是对他怜悯。
不知士程用了何种方法，从我二十岁出陆家到现在的四年间，我竟听不到表哥一星半点的消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的病情，他找来的大夫确实有功夫，我竟能凭药石吊着度日，且并无不太大的不适，我知道他必是想尽了办法，他不提，我也不问，只是看到他鬓间多的两丝白发，有些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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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晴好，我竟有了赏梅的念头，士程说要带我去宫里的梅园看，那里的梅花最是傲气。他给我抄上手炉披了裘衣，他目光瞥到我发间的凤头钗眼神黯淡，一瞬便恢复回来。四年间我从未取下来，如今却觉得对士程不住。我摘下来凤头钗，随意插了别的，我清楚的看到他的欣喜，虽然也只是一瞬。
只是我没想到。表哥也去了梅园。
他是自己一个人，碰到他时我正累了与士程在园间亭子里休息，浅酌暖身。我举杯欲与士程对饮，抬眼却见他在看我，眼中似有悲痛，见我看他随即离去。士程问我是不是身体不适，我假装没发生什么，浅笑饮尽杯中温酒。我不想士程再伤心，他已经为我伤心太久了。我们起身回府，却于园门处见了一首诗：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
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
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认得它，这是表哥的笔迹。
身体的不适感顿时袭来，一如四年前，如鲠在喉，舌口腥甜，我自知大限已至，撑着力气回了他的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我的笔落在地上，我在没力气捡起，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口里的猩红满溢出来，士程扶着我，脸上写满了惊恐，我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想摸摸他的脸，终是抬不起来。
我知道我又要让他伤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