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武侠

2019-01-21 19:07:28

青春

“好看的皮囊环肥燕瘦各领风骚,有趣的灵魂自以为屌孤独终老。”

庄思思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彻底放弃读书和减肥了。无论是好看的皮囊还是有趣的灵魂都令她精疲力尽。从学校毕业之后,庄思思租了房子,还一直住在学校附近,她说,总觉得他还会回来,总觉得他们还是那所学校的孩子,如果一切都能停在那一天,他们就还是那一天的恋人。

“庄斯文,今天的目标完成了吗?你就来食堂?”那时我们都这么叫她。

“科学家说了,进食的过程也能燃烧脂肪。”她一本正经的自信总是附赠一种惹人心疼的喜感。

说她胖从来也都只是我们一群女生之间的玩笑,很客观地说,她不瘦,但绝对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确定的肥胖人群,肉肉呼呼是多年以后我们回忆起她来时最精确的用词,无论是对于记忆,还是对于她的身材。

大二那年,她喜欢上学校里的一个男孩儿,比我们都小一届。他不打篮球,没有肌肉,厚厚的眼镜,凌乱的头发,上衣总是大了一号,鞋带永远塞在鞋帮里。传闻,他是个连鞋带都不会系的傻小子。但是爱情从来就不讲道理。庄斯文看上他了。

我们问她,究竟是哪一刻打动你的?她说,有天我看见他在操场上走着,鞋带突然掉了出来,把自己绊倒了,摔的姿势,特惨,他没立刻站起来,而是翻了个身躺着看天空,看了好久啊,然后自己嘟囔了几句,坐起来,从包里翻出了一把剪刀,把鞋带给剪了。奇怪吧,为什么他的包里会有剪刀呢?因为他的爱好是剪纸。虽然学得是计算机,但是爱好居然是剪纸,这太逗了。庄斯文一谈起那傻小子永远眉飞色舞。

可是到底有什么可心动的呢?我们纷纷表示无法理解,但庄斯文说,你们不能理解才好,你们都理解了,那我们就不是舍友了,是情敌了。

为了促成他们俩的好事,我们私自策划了一个迎新生晚会,校外小吃街旁的一块广场上的空地举办,还租了两个音响,一只话筒。想吃小吃的,自己买单。

参加者只可以是计算机系的学弟。学妹禁止参加,以免拉低庄斯文的中奖率。“其实这次晚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那傻小子一个认识我庄斯文的机会。”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知道学弟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个晚会学弟们来了不少,傻小子没来,他女朋友拉她去吃火锅了。晚会的第一个节目从庄斯文的深情独唱告白变成了原地解散。

从此之后,庄斯文就开始四处打听他的女友。她还用记号笔挥毫写了八个大字——知彼知己,一战成名。贴在了宿舍下铺的墙头。

瘦,是傻小子女友最显著的特征。也很自然地成了庄斯文的最具体的目标。从节食到绝食,从跑步到游泳,从吃饭不吃肉到吃饭只吃肉。她起伏的体重成为了我们青春记忆里不变的坐标。

而此时的傻小子渐渐被很快适应大学的女友打扮得愈发干净体面,眼镜换成了隐形的,乱糟糟的头发也剪得很利落,刘海梳了上去,不再穿系鞋带的鞋子。

可我们的庄斯文的体重仍旧在上上下下,如果取一个月的平均值来看的话,基本等于没减。我们眼看着傻小子和她的外在差距越来越大,也渐渐变得不敢再轻易开她的玩笑。

“一件衣服有多好看,它就有多难穿!”这是她每次在宿舍里拆封刚刚到货的爆款衣服最常说的一句话。我不确定她说的它是衣服还是那个傻小子。

这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暗恋持续到了大四刚开学,她下定决心,去告白了。回来后告诉我们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好的是那个傻小子的女友出国了,他们分手了。坏消息是那个傻小子说,他也想出国以及暂时不想谈恋爱了。庄斯文头一回哭,哭得鸦雀无声。一段还没开始就被宣判结束的恋爱,一场根本就没有对手也输得惨烈的比赛。

“我放弃了,不减肥了,反正没成效。”她说的没成效是体重更是她和傻小子的距离。“我决定了,和他交个朋友,纯友谊也不错。”她心里的鬼主意还是那样惹人心疼。

她每天一边实习,一边学做饭,每天做一份便当送去学校给那个傻小子。这一出在我们看来确实荒唐,毫无征兆就直接跳过暖场,俨然是热恋模式。而傻小子该吃就吃从不嘴软。姐弟关系日渐升温。傻小子开始得寸进尺,问她借钱,让她帮忙写论文,甚至让她帮忙物色女生。傻小子不傻,是浑,扮猪吃老虎的伎俩被我们看穿后依旧面无惧色。庄斯文说,说不定是试探,是考验,是逼我打破姐弟关系再一次告白呢?

可是她再也没有告白,她怕我们打碎她的幻想也怕自己亲手打破。维持这段可笑关系的表面和平成为了她青春末期最后的一点依恋与温存。

当“追求”从“追”变成了“求”,爱情就成为畸形的寂寞,变成了寂寞的妖怪。庄斯文渐渐成了浑小子的信用卡,甚至还会对她动手动脚,好几次都被舍友看到,有一次我们终于忍无可忍了,冲上去推开他。庄斯文却一脸茫然。是打扰了她的甜蜜,还是救她出了火坑,我们自己也分不清。

“庄思思!”她愣住,她知道每次我们这样叫她全名必然是有正事要说。

“你不能这样了,他摆明着是占你便宜!”一个舍友说。

“我便宜吗?便宜吗?我贵着呢!”庄斯文苦中作乐,自欺欺人的样子让人生气,也让人生怜。

“总让人占便宜,别人就会觉得你很便宜。”另一个舍友说完就拎着行李箱搬出来宿舍。

大四下半年了,陆续有几个人找到工作搬出了学校,有的就等一个毕业证就可以转正,班上也有订婚的同学。失恋的,考研的,退学的,出国的。每个人似乎都迈进了人生的转折点,只有庄斯文始终绕着自己打转。

她倒也没闲着,除了持之以恒地‘照顾’浑小子,就是到处打工。她说,赚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攥住他。

而故事的结局是,他出国了。留下的只有庄斯文信用卡里的欠款。“他居然没告诉我,连个告别都没有。”庄斯文也搬出了宿舍。临走她把墙头的八个大字涂掉了,重写了四个字“不战而胜”。

一开始我以为“不战而胜”说的是那个浑小子,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她对下一个住这里的孩子的祝愿。

真正的告别,往往是不告而别,像浑小子离开庄斯文,也像庄斯文离开我们。她在学校附近住了两年之后去了日本打工,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有人说,日本每年卧轨的人很多会不会也有她一个。也有人说,她是觉得那个浑小子长得像一个日本男明星去追星了吧。但是无论如何,她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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