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他手中的老烟枪

2018-12-12 18:03:02

世情

人越长大,越觉得有必要对自己或者对别人活过的事情做一个总结。特别是对我重要的人离开了我,多多少少想留存些记忆,我害怕遗忘,如果有一天,对以前的一切不知从何说起,那是何等的凄凉。

老舍写过《我这一辈子》,胡适写过《四十自述》,季羡林写过《牛棚杂忆》,这些我大抵都看过,我也想写写有年代感的故事,虽没有经历过几十年的生活,但有人经历过,那就是我的爷爷。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兴许是个爱折腾的熊孩子,但是在家人面前,是非常孝敬母亲的,爷爷亲口告诉我,他那时候替八路军埋过枪,也放过哨,是一个初期思想不成熟的地下革命分子。

而正当革命的火种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时,大爷爷,也就是爷爷的哥哥,长得五大三粗,游手好闲,整天在家中到处搜刮财物,动不动还动手打他的母亲,于是当八路军队伍决心要带他闹革命时,爷爷的母亲这才死死抱住爷爷,不让爷爷走,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哭着说:“你要是走了,你哥就把妈打死了……”

爷爷不忍心,一咬牙断了革命的念头,老老实实当了农民。

这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当不了兵,就去学做饭吧,去了县城一家机关单位当伙夫,然后当帮手,最后当大厨,所以爷爷烧的是一手好菜,但是他对吃东西从不讲究过多,可能是家底不好吧!

在当伙夫的那段时间里,由于家贫或者是由于单位都是男丁,他很难找到媳妇,不知是谁的介绍,找到了隔壁乡的奶奶,小爷爷八岁。

奶奶个子不高,但是能看出来,年轻时长得绝对很美,也许是看上了他的人,或者是看上他在机关食堂当差,我不得而知,就这样,爷爷娶了奶奶。

前面说了,爷爷年轻时喜欢搞怪,有一次同事(那个时代应该叫同志,以下称同志)睡着了之后,他觉得没人陪他聊天,便想起了恶搞这个打鼾的同事。

北方的丧葬,人死后头上蒙一层白纸,脚底下点两根蜡烛,爷爷就用这样的方法对同志故技重施,蜡烛慢慢燃烧着,靠近脚心,等待着灼热把他从梦中烧醒。

不知是同志睡得太死,还是脚心死皮太多,竟然搓了搓脚,四仰八叉地重新调整好身体继续打鼾,这下爷爷高兴得拍着手,这家伙和人死去时简直一模一样,他便趴在那个人的床前,慢慢地流泪、呜咽、以至于放声大哭。把院子里的同志们都惊动了,他们趴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这幕短剧。

终于同志一个呼噜,从梦中惊醒,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时,爷爷早都捂着肚子破门而出了,后来,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估计是写了检讨,罚了工资,和同志半个月不来往,人们的记忆慢慢淡去,这事才过去了。

爷爷自引以为傲的是这辈子,是替伯父和父亲都娶了儿媳妇,虽说这是父母一定意义上的责任,但是能够凭着自己的嘴皮子把事情说成,这事真不是别人说来就来的。

他有三个嗜好,打牌、抽烟和看秦腔,后两者几乎是每周必须参与的活动,和许多关中平原的汉子一样,在这块土地上洒下了他的热血和汗水,面朝黄土背朝天,星转斗移,随着岁月的流逝,黄土高原的地貌渐渐地刻在了他的脸上,抽一口旱烟,烟雾缭绕在脸上,有如黄昏来临时,这块土地上家家户户燃起了炊烟,生活的气息延绵不绝。

爷爷是刚毅的,像极了《白鹿原》中的白嘉轩,一辈子腰杆挺得直直地,是村里人敬重的“十二爷”,把许多事情都要做的体面、有尊严。可是,自从奶奶去世后,他的世界的支柱片片坍塌,这个小八岁的女人,他骂了一辈子,也疼了一辈子,我的奶奶每顿早餐基本都有鸡蛋羹,鸡蛋是每周他骑着自行车去很远的镇上买的,这在其余农民家大抵是很难办到的。

奶奶去世后,他的生活大多是将就,冷馒头、一个菜,加上连续三年的唉声叹气。

三年之后,他终于忍受不了孤独,去世了。

我不喜欢把爷爷奶奶之间的感情称为爱,想想更多的只是依赖而已。

人越年老,对许多事便越要考虑周全,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便要时时提防别人,我所知道的一个秘密,是爷爷睡觉的时候,门后面总有一个红色的长矛,和哪吒的红缨枪一样,这是他暮年对不轨之人的防备,大概是内心再也没有热血和莽撞,一回头,便觉得有许多坏人总在身旁。

爷爷去世时,彻夜地挣扎,最后在寒冬的凌晨缓缓掩住鼻息,沉沉睡去。

他没有表现出爱过我,小时候我惧怕他的五官上的表情扭在一起,见了他总是远远躲开。

慢慢长大,他才问起我的学习,提醒我去了南方,千万别去水多的地方,将来娶媳妇别找远的,就找门当户对的,结个婚一凑合可不就是一辈子么。

这是他的世界观和经验之谈,我知道他说得不一定全对,但是,我竟然不能反驳,人总是在错误中成长,错了才会珍惜坚持正确的机会。

正如他当时娶了小他八岁的奶奶。

叶往
叶往  作家 微信公众号:往溯书栈。一个爱写书评和故事的追梦人 一个不懂这个世界的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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