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

东子大我两岁，小时候上学晚，于是我俩有幸同级。

我原以为他是一个主见很强的人。

初中的时候，他喜欢跑游戏厅，之后进网吧，打架更是常态，整天活的浑浑噩噩。

也或许只是旁人眼中的浑浑噩噩。

后来之所以没混成二流子，可能和老师强硬性的让他把带着鲜明个性的头发弄回了原样有关，毕竟留着平头，让他羞于面对“兄弟”。

初三下半学期，东子学会了抽烟。

作为好朋友的他，理所应然的拿着小卖部买来的散烟，邀请我“学点本事”。

然而我至今也不会抽烟，因为我第一口烟吸得太猛，呛的自己直到今天，也觉得心有余悸。

不过东子和我的关系，倒没有因为我不参与他们课间到厕所的“聚会”而有所变质。

那时候东子还很可惜，说我体会不到这吞云吐雾中的美好了，过分一点还会激我说不抽烟不算个男人。

尽管我实在不能想象在厕所偷偷摸摸，听见老师的脚步声便轰然而逃的他，有什么男人的样子。

东子抽烟的时间越来越长，烟瘾也越来越大。

他初三最后的日常就是，去小卖部买烟，有钱的时候买整包，没钱的时候买几根散烟也是常态。

甚至于到连散烟也没钱买的时候，他也会从别人手中接过吸了大半截的烟头，也不觉嫌弃。

我记不清自己看到这些场景的念头，只是莫名就觉得吸烟不好，于是后来我多了一项吃零食的爱好。

不管是初中高中，学校里都是不允许早恋的，但这种表面规矩，是管不住少年少女那悸动的心的。

东子长得不丑，有时候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还是蛮吸引当时那些女同学的。

所以东子初中谈过不少恋爱。

那时候也许仅仅是为了好玩，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轰轰烈烈或畅想未来。

东子印象最深的一个同学，叫做英英，这个女生也是第一个开口让他戒烟的人。

我在此之前，甚至从未有过让东子戒烟这个想法。

东子当时跟我谈起来这事的时候，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后来，他每每提起英英的时候，都会露出一种莫名的笑容。

那种莫名，叫做无能为力。

英英之所以让东子戒烟，是因为他们有一次拥抱后，她家长闻见了英英身上的烟味。

搁在大多数人的思维来看，一点烟味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却不能忽略英英当时的年纪，还有对于早恋被发现的惶恐。

所以三言两语就被她的家长试探了出来，听东子说当时还挨了打。

英英并没有因为挨打就有了和东子结束的念头，在她看来，喜欢就是喜欢了，哪里会明白她父母心中千回百转的纠结？

于是英英让东子戒烟。

东子正值青春恋爱期，哪还不满口答应。

他两个星期戒了八次烟，全部破了戒。

如果是个和尚，只怕早就被逐出空门不知多少次了。

也许女生的确比男生成熟的要早。

英英最后看东子的眼神，我用不着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只感觉有些唏嘘。

东子伤心了两天。

之后该抽烟抽烟，该打游戏打游戏，想跟他一起耍朋友的女同学，也并没有因为英英的离场而变少。

初三毕业后英英去了哪，东子没说，所以我也并不清楚。

只是前段时间听东子讲，英英嫁到外省去了，他是从其他同学那知晓的。

英英让东子戒烟这件事，让我觉得应该劝说自己的朋友一番。

于是我也让东子戒烟。

他嘻嘻哈哈的调笑了我一番，根本没当回事儿。

我有些恼，可还是提过很多次，东子也许是受不了了，和我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大堆有用无用的话。

我只清晰的记住了一句。

“烟呐，你没抽过，不懂这种滋味儿，心口上堆着点什么的时候，抽一根就感觉松了很多。”

那一瞬间我感觉东子像是个大人。

也觉得以东子的烟瘾和想法，应该是戒不掉烟了。

人之所以成长，要么是因为喜欢，要么是因为厌恶。

东子因为喜欢烟，或许在抽烟的那些时候，他的思维的确和平时不同吧。

事实证明，成长和改变习惯两件事，根本是不发生冲突的。

高中没上完东子就去了外省打工，一晃也好多年了。

有天他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去他家吃饭。

我寻思着没什么礼物好买，去商店拿了两条烟登门。

东子除了变得更瘦了些以外，和我印象中的模样并无太大的差别，他言谈举止中，也没了当年那个刺头小年轻的影子。

“给你买了两条烟。”我和东子毕竟还是熟悉的，所以一段时间没见，倒也不显生分。

“我戒了。”东子看了一眼口袋，声音中有一点缅怀。

我当时的表情有些怔然。

我曾经劝了那么多次，他也没说出口的这句话，就在这一刻听到了，我颇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但我感觉得到，东子并没在开玩笑。

在他家吃过饭，东子送我出门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大的烟瘾，突然就戒了。

东子沉默了良久，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我妈前段时间得了大病住院，最后没抢救过来。”

“医生在病房里抢救的时候，我烟瘾犯了，没忍住，去医院的厕所抽了两根。”

“我爸跟护士找了半天没找到我。”

“我妈咽气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就想跟我说两句话。”

“没说成。”

我一时无言。

哪有什么戒不掉的习惯，不过是因为你的砝码不够刻骨铭心罢了。

心上堆着的某些东西，也并不是一根烟，便能将其燃烧殆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