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的过错就是相信了他的诺言。
“杰，你看你女儿……”老妈一声嘶吼，老爸一边拿起腰带，一边大步流星踏着老妈的余音冲进书房。
“你看看，写得这是什么作业……”老妈一边跺脚，一边抖着作业和老爸控诉着。
我唐小丫，生为21世纪接班人，生在这个大好时代，怎会屈于老妈“淫威”之下。我不屈和倔强的瞪着大眼和老妈一比高下。
老爸的皮鞭落下那一刻，我是很生妈妈气的。我恨她……
我，唐小丫，今年12岁，初一。我是怎么混到初一?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我表示很怀疑。
看着可怜巴巴缩在墙角为我伤心的弟弟。我心里更不舒服。
很小时，村里的人就特别羡慕我们家。因为爸妈“狼”才女貌，妈妈是“村”花也好，乡花也罢。能被老爸这头“狼”看中当真很不幸，然后有了不幸的我和弟弟。老爸追求老妈那会儿，所有人都不看好。就那外面大雨，里面小雨的房子，你也有脸追我妈?妈妈怎么有勇气从她那小康之家住进漏雨棚的，我用这12年的脑袋想了一下，表示全身上下都无法理解和接受。妈妈一直用她那双美丽大眼睛微笑望着我说那是爱情。爱情又是啥?是能吃还是能喝?
但是谁叫咱们傻呢?老爸那誓言在我这十二年里已经倒背如流。
“大丫，我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大丫，我会对你一辈子好……”
“大丫，我的心全是你的……”
土，土暴了，你让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爸能说出那些文绉绉的话，下辈子回炉重造吧。你看看他脖子里的金链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暴发户。不，不是暴发户，是老妈牺牲青春和他摸牌滚打奋斗出来的。
大丫生小丫我时，还天天跟着链子哥起早贪黑忙生意。大丫在她三十岁生日时，两眼放光对小丫我说:“你爸那时候就说，等挣了钱，买了房子，让我就不在店里了，回家天天搓搓麻将……”年幼无知的我曾被一度感动。但大丫天天带着我和老弟哪有时间麻将?伺候我们两个“祖宗”还来不急呢？
在链子哥揍得我皮开肉绽时，我眼珠一转，“哼，我跑你QQ空间里留言，控诉你……让你朋友知道你是个坏爸爸……”我为自己的睿智沾沾自喜。
深夜，我钻进书房，登录，进入了链子哥空间。在恍惚间，我的头脑在爆炸，我慌忙退出，闭了闭眼睛，睁开后又看了看界面，“没错，老爸是这个QQ啊，”我的手指在颤抖，眼泪控制不住的在流。”我看到了什么?”我问自己，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深深呼气、吸气，一直在心里默念“眼花、眼花……”当我再次进入链子的空间，全屏是他的结婚照，但是女的不是妈。我妈啥时候整容了，没有啊?定睛看清一切的我，嘴唇咬破，也没敢哭出声。“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在仔细查看后才肯承认，我爸不要我、不要妈妈、不要弟弟、不要这个家了。我看到了他晒的结婚证、女人怀孕的检查单，都被他晒在了自己的空间里。叔叔伯伯的祝福满天飞……
作为才活了12年的，没有一丝战斗力的母胎单细胞生物，表示世界很玄幻，它伤害了我，不带一丝犹豫，我那可怜的妈妈怎么办?妈妈、弟弟、我该怎么办？
我是在书房哭睡着的。“囡囡，怎么睡这儿了，还生爸妈气呢？”妈妈揉着我的头发温柔的说。我按捺自己情绪，突然忆起儿时躺在爸妈臂弯里的温暖和幸福。它像一束光，转瞬即逝，我想伸手抓住，但是它们像五彩的泡泡消失不见了。我看着虚空的指间，转向老母说“妈，我以后尽力好好学习……”我抬头说到，“啊，眼睛怎么这么肿，妈妈不好，下次不这样教育你了。”妈妈边说边去拿毛巾给我敷熊猫眼。“妈妈，昨天我做梦，梦到你结婚的样子……你们结婚证呢？让我看看以前的你呗，反正今天周日，你再讲讲和爸爸年轻时候的事，我想听……”
“结婚证没有了，你爸说要给我们换大房子，不是限购吗？你爸就建议扯了离婚证，你这样一说，当时那照片和本子一起收走了，好可惜哦……”妈妈满脸堆笑的说。
“这样啊……”我咬着牙说。“老爸，真有你的，从今天我和你势不两立……”看你怎么交代。
原本不爱学习的我，终于有了放纵自己的理由。在我小小的认知里，我彻底厌恶这世界。
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一定会对那时的自己说:“努力学习，才是你捍卫妈妈保护弟弟和自己的唯一出路。”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我在一个个的煎熬的夜里，等待那最后的暴风雨，却无能为力。就像待宰的羔羊，已经知道自己的宿命，却要醒着痛。我才记起，这个老子很少在家过夜，幼时问起，妈妈都告诉我爸爸进货去了。但是链子这几年生意做很大。不需要自己进货。老妈又说要应酬。
大人从小教育我:“做人要诚实、不要主动去打人，不要……”但是他这又算什么？
在忐忑中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在我掰着手指熬着时。狂风终于来了。“杰，你回来……”卧室里妈妈痛苦着呼喊，所谓的父亲摔门而出。两个月没有归宿的父亲在弟弟发热，妈妈一个接一个连环call下回家了，他和妈妈终于提了不复婚。可怜的母亲跪在卧室的地板上任我怎么拉拽都不起来。“你爸爸说做生意亏了，怕连累我们，以后也不能常回家了，不能和妈妈复婚了。”她一整夜在胡言乱语。她以为自己在梦中，清晨醒来时，问我:“你爸呢？”我当时的慌乱在年幼的记忆里似一把利剑刺得我血肉模糊。我的妈妈病了，换做以前她不会在我面前展露她任何情绪。她总说成人的世界，小孩子别管，其实我不傻。她总在那个男人夜不归宿时看他照片，默默流泪。其实她早感觉出他离她越来越远了，不是吗？在男人对她说:“老婆你就回家享福吧，公司已经上了轨道，你就别操心了，我心疼……”心疼，是没心吧？“你爸呢？”妈妈焦急问，“他去公司了。”我抱着混乱的她说。
“爸爸，妈妈生病了，她好像忘记一些事，你带她去看医生吧。”隔着电话我冷冷的说，很久没有回应，我却听到了女人娇滴滴的声音。“爸爸在忙，打电话给你舅舅吧。”“我知道你的事了，我和弟弟一起去上学了，请你不要告诉妈妈，你对她做的这些事，她会活不下去的。”
昨晚，我又浏览了他的空间，才发现他去度蜜月了。我的脑子很空，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删除浏览的痕迹，我要让他知道，他不配为父亲。但是怎么办？那是我敬仰爱戴了12年独一无二的父亲。我从此变成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晚上到家，我轻轻打开门，看到房间里爸爸在给妈妈擦脸，妈妈大概睡着了。他很小心给她擦脸。我默默退了出去。
“战争”终于爆发了，大舅从妈妈那里听说了这事后，立即找到原因。我一直在想我的智商遗传了谁?蛮得这么滴水不漏的老子算一个，第二就是大舅了吧？他打上门的那天，天很阴沉，一如我的心情，让老爸血溅当场时，我心里有莫名再补一刀的冲动。老舅把老爸冠冕堂皇不再和妈妈一起过的理由全都推翻。拿出来实质的证据，在证据亮出的一刻，老爸眼神很慌乱，不敢抬头看一眼他的糟糠之妻，何况不是糟糠之妻。我妈那颜值，从小是我炫耀的资本。我的妈妈一整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句话没讲。“大丫，哥养你，当初就说这男的不靠谱，你铁了心要嫁他，这下好了，在外面孩子都六个月了，他家那边都去参加婚礼了，刚蜜月回来，这他妈一家该下地狱……明天我来给你搬家。走……”大舅门摔得震天响。老爸偷偷瞄着老妈的反应。突然，静坐的母亲向风一样飞了出去，老爸拔腿就追。
很多年后，晃着高脚杯里红酒的大丫谈起当晚，嘴角扬起不经意的自嘲:“小丫，记住，能把你过成公主的男人是真的爱你的，把你过成老妈子的男人不要拖泥带水。”在她说完这句话时，陈叔叔给妈妈披上了披风。宠溺的拍拍她的肩膀，虽然此时岁月也没有优待他们。露台风大，他怕她着凉。他们过成了生活该有的样子。平淡、恩爱。
原来我的老爸想有齐人之福，外面婚结着。孩子老婆放在一边，还不想他们发现，偶尔来施点恩露。他这算盘打得人神共愤。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他们开启了猫和老鼠的游戏。儿时的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已经决定和那女人共度余生，还要追着妈妈不放手。人最怕犯的错误是低估了一个人的恶意，高估了一个人的善意。那时的父亲只是感到东窗事发，他预期的完美的大小家没有了，打破了他的平衡。他害怕了，他哪边都不想放。
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链子哥在找不到老妈时会疯狂打电话。老妈会霸气关机。一边不行，娇妻又不能冷落，这无耻的父亲打起了我的主意。他带我去了他允诺母亲的市区豪宅，而这儿却是住着他现在的老婆。一个比我大了没几岁的售楼小姐，怎么勾搭上的?大抵当初想买给我们住是真的，没想到碰到一个会来事的售楼小姐，不光卖了房，连自己家家底都盘过去了。对于这样的女人，对于我作为妈妈的女儿，内心是拒绝的，她有的只是年轻，相貌比年轻母亲差之千里。我记不清是如何熬过那段时光。母亲又是在一个又一个默默哭泣的夜里独自挺过来的。
我原谅了自己的年少无知，当我意识到要关心母亲，她已经走出烟霾。
母亲陪伴父亲的这年轻岁月是甘之若饴的，即时已经小学时的我也常见妈妈一蹦爸爸就举手接住的恩爱模样。我的世界分崩离析得太快，以至于深深影响了我。我变得更忤逆，在母亲的眼泪下，我变得心如盘铁。年少在无知中辗转，纹身、烟……我在自我放纵中，排解对他们的恨意。父亲在监控母亲的时光中，他的另一个女儿出生了。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母亲从没有找过那女人一回。
我一直不明白母亲的想法，直到自己为人母，她那时心如死灰。对人生充满质疑，甚至退缩。还有什么心情去找小三，就如她所说“找与不找，事情已经如此，为何要徒添烦恼……见或不见，不在理不理，而是不愿脏了自己眼。”
“小丫，你妈妈病倒了，赶紧回家……”一向雷厉风行的舅舅带着哭腔说。
人总在要失去时悔不当初。回老家的这一路，年少的我把自己从头到尾骂了一遍。我把能发的誓言都发了。
当我看见几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母亲静静躺在那里，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消失。我彻底崩溃了。很多年后，舅舅意味深长的说:“你的哭声，彻底哭醒了你妈妈，你给了她最后坚持的勇气。小丫像你母亲这样善良又坚持，就算换做舅舅我，碰到这样的事也不一定挺得过去……”此时的舅舅白发苍苍，远处起伏的薰衣草深处，迎风起舞的母亲让陈叔叔的手机闪个不停。笑声随着风，似带了芬香似的萦绕在我的鼻尖。
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救赎。如果之前是份债，母亲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人生的公平在哪里?在踏过泥泞的那份坚持里?还是在自己心里?老天不会惩罚谁，也不会偏袒谁。而我亲爱的父亲和三儿，他们的债又有谁去讨?
大抵在母亲放下的那一刻，已经释然。“丫儿，看妈妈给你录段舞……”远在彼岸的我，也完成了自己的救赎。“姐，你早点回家过年……”已经大学的弟弟隔着手机笑脸如花。
生活总给不了对与错的答案，但生活给了我们无限可能，只要记住永远爱自己。世界可以抛弃你，但自己没有资格抛弃自己。
那位母亲从未谋面的三儿，你的人生圆满了吗？窃取他人的人生和幸福，真的就让你很幸福吗？
外面响起的警笛给了我最好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