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天,狱房里的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那仿佛是死神迫近的脚步声。他不断地咽着唾沫,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直到一声:“张立国。”他才从大脑缺氧的状态中醒来。
“到!”这是他对这世界最后一声回应。
他戴着铰烤,在狱兵的带领下走到刑场。他站在刑台上面,俯视着低下,突然泪光朦胧了视线,他的眼前出现了她的影子,那影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他这一辈子都在替别人而活,如今又替别人而死。
“我后悔了吗?”当枪孔指向自己的脑袋时,他反问自己。
………
二十年前的他,还是一个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孩子。他家从小贫穷,父亲是退伍的残疾老兵,一家的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希望他努力学习,出人头地,为国家建功立业。因此父亲,给这个儿子起了一个“立国”的名字。
张立国倒也争气,成为那年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学生,村里村外知道了消息,纷纷赶来庆祝。事情发生的那晚,正是张立国和几个朋友外出庆祝回家的途中。
张立国和朋友喝了点酒,几个人怀着沉沉的酒意,摇摇晃晃的往家走。都说酒胆壮人心,张立国的几个朋友看到路边有一个长相秀气的姑娘,竟一时起了贼心,将姑娘带到村中一个无人的荒僻之地。
那个年代的村子里,能出几个文弱书生,又有几个人懂法知法。除了张立国,另外几个人都将那个女生羞辱。张立国想要制止,却抵不过那几个人的力量。张立国就这样看下全程——那一幕,张立国直到死都无法忘记。
“我没有救出那个女孩,所以我本就该死。”张立国的思绪从回忆的惊恐中拔出,冰冷的空气刺痛着他的脸,“如果当时我及时报警,也许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也许,她也不会死。”
那晚的事情最终还是暴露出来,张立国的几个朋友纷纷关进了看守所,准备接受进一步的调查,张立国作为目击证人,也被带到了警察局。
张立国的父亲不知道儿子是否参与了这件事情,一时气火攻身,突犯脑淤血,送到了医院抢救。手术费、住院费、治疗费里外里就要10多万,一家人还在为张立国的学费犯愁,哪里有钱一下子拿出10万块钱。
就在这时,张立国的邻居李伯伯找到了他,答应给张立国的父亲出钱治病,不过代价是张立国替自己的儿子认罪。李伯伯是村里的暴发户,10万块钱对他来说是小意思。可自己的荣誉,自己宝贝儿子的清白,就算是拿100万去换,李伯伯都愿意。
张立国答应了李伯伯,救出了自己的兄弟李丹,把自己送进监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出审那天,张立国偷偷地回了一下头,那天那个女孩,充满恨意地盯着张立国,张立国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转过头,听着自己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的消息。
那个被强暴的女孩,在他被关押一个月以后,来看望过他。
“你为什么要替罪?”女孩问道。
“因为收了别人的钱。”张立国平静地回答。
“你说的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事情败露吗?”女孩接着问。
“李伯伯早买通了所有人”
“我恨你。”女孩流着泪喊道。
“对不起。”张立国也哭出了声。
“我们分手吧。”女孩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
张立国什么都没说,就呆呆的看着她。
张立国知道,李丹喜欢自己的女友;张立国知道,李丹那晚没有喝多;张立国知道,李丹知道他张立国是个懦夫。
别人只是帮凶,而李丹是主犯,因此别人被判几个月就出狱,而张立国却一呆就是十年。
张立国成了全村的斯文败类,村子里的人纷纷议论——张立国有文化却没德行。张立国的父亲虽然被救了回来,但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忍重辱,在张立国入狱的第五个年头,还是含恨而死。
那个被强暴的女孩,在张立国出狱的那一晚,与李丹成婚了。
村子里虽然没有多少有学问的人,但民风淳朴,村子里出了这样败坏道德的人,自然是不能容下,所以张立国还没有到村口,就被村长派人拦下,赶了出去。
家也回不去,张立国只好到外地打工,因为自己与世隔绝的这几年,又加上自己的犯罪史,张立国根本找不到工作,只好靠拾荒为生。
就在这时,李丹找到了他。
李丹子承父业,成为了家族企业的老板,又越做越大,乃至海外。李丹也离开村子,搬到了城市的繁华地段。只是最近,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李丹偷税漏税的事情被人举报,稽查局的人协入调查。事情一旦暴漏,李丹面临的就是五年的牢狱之灾,以及上百万的罚款,李丹倒是不在乎钱。他在乎的,是自己和公司的荣誉。
“这次是一百万,你干不干?”李丹的语气中没有哀求,反而是命令。
“思思呢?”张立国没有理会李丹的上一句话。
“思思跟着我,过着有钱人的生活,立国,你应该感谢我。”李丹说道。
“凭什么感谢你?”
“思思跟着你,能有什么前途?况且如果当年不是我父亲出手相助,你父亲还会多活五年吗?这么说来,我还是你们家的救命恩人”李丹冷冷地说。
“好,我答应你。“张立国始终没有正眼看向李丹。
张立国又一次入狱,思思——当年被强暴的女孩,又来看望他。
“你为什么要替罪?“思思问道。
“最近过的还好吗?“十年没有见到她,张立国的眼睛有些湿润。
“你好像苍老了几十多岁,哪里像一个28岁的年轻人。“十年的恨意早已淡化,剩下的只有思念。
“为什么要嫁给他?“张立国问道。
“为什么要给他替罪?“思思没有回答他,反问道。
其实他们彼此,都知道是为什么。
李丹在张立国出狱后,果真将钱打给了他,张立国拿着100万,做起了小生意,日子蒸蒸日上,张立国和思思也开始联系频繁。
十五年前张立国的软弱,十五年前张立国的忍耐,没有让思思怀恨终生,他依旧爱着他,而张立国,也没有忘记思思。
“李丹,我们离婚吧。“思思和李丹说。
李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爽快的答应了思思。
只是突然,李丹脸色一变,“既然你不爱我,那我就毁了你!“一把锋利的匕首从李丹的口袋掏出.
匕首反光出的光线晃着思思的眼睛,思思摸索着手机,刚刚拨通张立国的的电话,就倒在了李丹的匕首之下。张立国听到思思的惨叫声,立马赶到李丹的住所。只见李丹满身是血,坐在地上,地上流满了思思的血。
“兄弟,我知道你会来,你是来帮我替罪的吗?“李丹望向张立国说道。
张立国软弱了十五年,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他将李丹的手腕反手一掰,将匕首刺进了李丹的胸膛。
……
“当事人张立国,请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刑场的警官问道。
张立国默默地说了一句:”下辈子,我要替自己而活。”,然后闭上了眼睛。
张立国替谁而活,又替谁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