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缕幽魂
枯黄的田地，乌鸦的叫声时断时续，在山中一遍一遍回响。风吹过，蒿草被刮得哗哗响。引入眼帘的除了衰草还是衰草。夕阳将天边也染成这枯黄。这漫无边际的洪荒，寂寥无人。
“你怎么还在这呆这啊？今年最后一次投胎了，还不能去吗？”一个打扮十分时髦靓丽的年轻妇女问道。
我手里拿着几根稻草，在编着前两天刚学会的手环，点了下头，“琼姐，您先走吧，别忘了去个好人家。”
“唉，可怜的孩子。姐先去给你探探路，你到时间可得来啊！”年轻妇女说完，挥挥手，一转身不见了影子。
我拿着稻草朝着远方挥了挥，这是我送走的第十三个人。两年前，我死了，变成了一缕游魂，却没有了记忆。除了校服上面别着的胸牌，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沈伊，其他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等了好久也没等来牛头马面，不知道该去哪，只得找个地方暂时住下。偶然听一位去世已久的奶奶说，只有找到家人给自己安葬的地方，灵魂才能去投胎，否则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于是我一直在寻找着自己。
2.有人看得见我
我回到原本寄宿的地方，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正想开口，却看到那个女人转身。
“芳姨，你怎么会在这里！”在找寻自己死去所在的医院时，我遇上了刚死不久的芳姨。但隔了不久她就去投胎了，如今出现在这里，我很是疑惑。
“伊伊，说来话长，我想我有办法帮你。”芳姨拉过我说道。
两个小时后，我站在一栋大楼门口，等待着芳姨口中能看见我们的男孩——牧九。
牧九是芳姨刚上高中的儿子，两年前和芳姨在回老家的途中出了意外，命大活了下来。芳姨告诉我，在她要去投胎时，回了一趟家里，却意外发现牧九能看得见自己。她一时心疼自己的儿子便留了下来，等到现在儿子成年了才放心走。
面前走来一个高个儿男生，就是芳姨所说的儿子牧九。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好像很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再想下去头就有点疼了，我晃了晃脑袋，跟在他身后来到他的家。
我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门摇了摇头，穿了进去。牧九正在倒水，看见我进来似乎没有很惊讶，我却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能看见我。我走到他面前，挥挥手，叫道：“你，看的见我吗？”
“你是沈伊？”牧九反问道。我激动地是使劲点头，“你真的能看见我！”芳姨说，牧九能看见鬼魂说不定能帮我找到埋葬之处，如今看来的确是让我投胎有望。
3.这是欠你的
牧九告诉我他的妈妈已经把事情都跟他说了，他也会尽全力帮我的，毕竟这是他妈妈的愿望。我不太明白，我和芳姨不过几面之缘，没什么过多的交情，为什么会这么帮我。
正在我疑惑之余，牧九打断了我：“你就住那间房子吧。”说完指了指我后面的那间房。
我想了想，毕竟近距离好办事，再者我是个鬼也不忌讳什么男女之别，点点头应下。我还想说问点，但是牧九打断了我，“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就出门了，我便没问出口。
等他走后，我走进这个房间。屋子打扫的很干净，就连装饰风格都很合我胃口，我不免有些奇怪。不过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的我竟然有了些困倦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牧九已经回来了。我走到大厅，牧九从厨房把菜端了上来，我站在桌子旁叹了口气，随即准备去外面逛逛，吃吃别人家的香火。
没曾想，牧九拉住了我，开口说道：“去哪？”
“我去找点吃的。”我尴尬地挠挠头。
“我给你找。”牧九说完走进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手上拿了几根香，还有一块木板，走到餐桌旁坐下，拿出一支笔，写上“沈伊之位”。写完拿出火机点上香，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罐沙子，把香插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转头对目瞪口呆的我说道：“吃饭吧。”说完自顾先吃了起来。
我拿起筷子，夹起桌子上的菜放进嘴里，看着身旁的牧九突然十分想哭。
两年了，试过在冬天夜里和其他的鬼魂抢香火被追着打；试过在炎炎夏日饿着肚子度过几天几夜；试过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被人突然毁掉。却没想过如今却也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
内心对牧九的感觉让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
“谢谢你牧九。”我忍住眼泪对他说道。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不过我没听清楚。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感谢他听到了就好。
吃完饭后，他拿出一个袋子放在沙发上，就去洗碗了。我好奇地打开看了看，是一条白色长裙。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旧难堪，眼红地摸了摸裙子。牧九走出来，看到我的手在裙子上，开口说道：“你自己不会换吗？”
听闻，我意外地抬起头，“给我的吗？”牧九点点头，准备继续去做着自己的事。我着急地开口，“我换不上。”说完，不好意思低下头。
本以为牧九会让我自己想办法，结果他却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忘了。”
他走进房间拿了个大铁桶，拿上裙子和临时做的“牌位”，走出了屋子。我还在好奇他的卧室怎么什么都有时，他已经出门了，我赶紧跟了上去。
来到天台，他把裙子点着火放进铁桶里。过了一会儿，我的身上“换上”了那条裙子。我欣喜极了，忍不住转起圈来，“我有新裙子了哈哈哈。”
想到牧九还在，我停了下来，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知道的，就算芳姨拜托他帮我，他也没理由对我这么好。
“因为这是欠你的。”牧九轻声说道。话语随风飘到我的耳边，我突然头很痛，脑海里出现一个类似的声音，“我欠你的，怎么也还不完。”
4.奇怪的女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了牧九的身影。闲着也无聊，我决定自己继续去找找当初我死去的医院。
永安医院——
已经是我寻找的第五个医院了。我也不报有多大希望，这家找完明天再来吧，太阳实在太大了，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
就在我刚要踏进医院时，身后出现了一个女人拉住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询问是谁，一转身她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我看着她，以为也是和我一样是还没投胎的鬼，谁知——
“你能不能别缠着他了，害死自己还要让他给你陪葬吗！”女人对我大声地说道，脸色十分难看。
“你认错了吧？”我一脸茫然，她在说什么？
“你别给我装傻，你这样子我真是受够了。”说完女人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我瞬间动弹不得，接着另一只手摸上我的太阳穴。
这时，牧九突然出现，一掌打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然后扶住我。
“林音，我说过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牧九对着那个叫林音的女人说道。
地上的林音听到笑了起来，“为了她你命都不要吗？”牧九没有说话，而是把我带回了家，一瞬我们便出现在屋子里。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牧九有太多事瞒着我，他好像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有些担忧自己的处境。
“我不会伤害你。”牧九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开口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牧九的话我总觉得好像以前听过。
不一会儿，我失去了意识，这些日子总是没来由的嗜睡，醒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5.我的念想
在牧九家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但是找我的墓碑却依旧没有进展。我有些难过，虽然在牧九家吃好喝好，各方面待遇也都不错，但我还是想投胎做人的。
每天的寻找计划都是牧九定的，因为我记不住前一天的事情，这个症状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我想休息休息去外面玩，牧九意外地答应了。
我回房间换上那条白色的裙子准备跟他一起出门，到门口时牧九拉住我，“到外面一定要跟紧我。”
我乖乖地点点头，反正外面的人也看不见我。来到一个商场，牧九莫名地伸出手牵住我，我下意识就想挣脱开，却听他说，“这里阴气很重，你跟紧我。”说完牵着我往前走去。
我没再拒绝，任由他拉着。
橱窗里的衣服实在是太吸引我了，我忍不住在一条裙子面前停下脚步。
他牧九见我停下，问道：“喜欢吗？我们进去买。”
我摇了摇头，觉得实在没必要，“穿得再好看也没人看得到，有的穿就好了不用浪费钱。”说完拉着牧九就要走，结果走了没两步反而被他拉进了店里。
“你干嘛呀。”我问道。
牧九没有回答，反而对着店员说：“橱窗那条裙子帮我包起来。”
我连忙打住售货员，“不用不用我不要。”忘记了自己说话他们听不到，我拉着牧九，对他说：“我真不用，你快让她别包起来。”
牧九没理会我，接过售货员递过来的裙子，对我说：“走吧。”看着他拉着我的手，我有些不知所措。
路过试衣镜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我打断了自己的念想。未来的牧九会有很好很好的人陪着他，而那个人不是我。
6.奇怪的梦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记得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总觉得牧九瞒了我很多事情，但是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没有和牧九出去，借口今天要在家里。我站在牧九房间的门口，试图穿进去看看，但是似乎被封了咒一般，我撞了几次也没进去。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房间那堵墙。果然，我如愿进入了他的房间，房间的景象却让我大吃一惊。
这是另外一番景象，好多个方形场景，里面的人物和我长得好像。我的头很疼，我抱着脑袋，觉得快要窒息，不一会儿我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的我和牧九穿着一样黑色的衣服还有披风，带着一堆不认识的人，来到一个大光圈，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跳进去，正在我和牧九要回去时，一个人从大光圈里跳出来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动弹不得。
“啊——”我大叫了一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屋子里也没人，牧九也没回来，原来真是一场梦。肚子有些些饿了，我想去找些吃的，便就近去闻闻哪里有香火，一时没想起牧九怎么还没回来。
7.我是谁
眼前出现一阵黑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身在一个四周漆黑的地方中。
我伸出手试图摸摸自己在哪里，却扑了空。
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沈伊！！”
我回过神，是牧九的声音。
“我在这儿，牧九，我在这。”我大声地回答道。牧九似乎没听到我的声音，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听着他焦急地语气，我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我抱着脑袋蹲了下来，耳边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沈伊，犯了这么大的罪你还想自己能投胎转世吗？”
我慢慢睁开眼睛，抬头，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披着和我梦里一样的黑色披风。“你是谁？”我的头痛极了，强撑着站起来问道。
“你该问问自己你是谁？”那个男人说道。我听到牧九还在叫我的名字，我想回应他却发不出声音来，面前的男人手向外一挥，“砰”地一声，有东西掉了下来，是牧九！
“沈伊！”
我的身体已经不受使唤了，只能看见牧九在我不远处。
“冀神，时间还没到呢，你不能动她。“牧九对着男人说道。
冀神没有理会他挡在我面前，“早该到了，牧九。如果不是你把她的气味隐藏了，我们找不到她，她早就魂飞魄散了。“说完，就将手伸向了我。
我看着冀神，他伸到一半停了下来：“她的记忆也是你藏起来的吧？怎么，还怕让她知道吗？”问完后，拉起我的手和他的手叠在一起。
“冀神，不要那么做。”牧九挣扎起来想挡住冀神，却没来得及。“啊———”
8.沈伊和牧九
我和牧九是来自深渊的灵魂使者，几百年了，我们带着数不清的灵魂踏过转世的河流，将他们护送到灵魂之所后，便能安度投胎。
时间太长了，以至于都忘了我们怎么成为了使者。我站在灵魂之所的光圈边上，问身旁的牧九：“你还记得，你怎么来到这的吗？”
牧九比我晚来一百年，我的前搭档雪樱在护送灵魂的途中犯了错。
灵魂在过河时，必定忍受煎熬之苦，一是洗去前世记忆，二是洗去前身冤屈。当年，雪樱放走了她在人间时的爱人，就是为了让他免受过河之苦，却被冀神抓到，打了个魂飞魄散。不久，便安排了牧九来。
牧九生的眉清目秀，几百年来也没人比得上他那俊俏的模样，人皆有爱美之心，我当然也不例外。
牧九看了看远处，“我忘了。可能是做了很多坏事吧。”
“那，我也是吗？”我问道。
牧九笑了笑，没有回答我。
我也懒得继续往下问，今天还有一批灵魂要过河，没时间闲聊了，“走吧，对岸还有灵魂在等着呢。”
9.放走了灵魂
人间的七月十四，是我们灵魂使者最忙碌的时分。每到这个时候，我们的管辖的区域都会变大一倍，着实令人头疼。
牧九与我这天多了一个搭档，林音。冀神说，林音是主动要求要来跟我们一起的，八成是看上了我们家的牧九。方圆百里的使者也就我们牧九魅力最大了，纵使我是千百番不乐意，也不能私自拒绝。
我们在云石河的彼岸，带着到来的灵魂往前走，未曾料到——
“牧九，你怎么能放她走！”还没到河那，我跟在后面的灵魂少了一只，正是牧九带的。
“回去我会自己承担。”牧九说完掠过我继续前进。
“你以为，放走灵魂只是自己会受处罚吗？”我忍着内心的不安。
被放走的灵魂，走到来时路的三分之一处，没有灵魂使者在前护着，便会被魔化，丧失意志，一旦如此，灵魂使者必定受难。
“我不会让冀神迁怒于你的。”牧九说道。
我知道，如若不是和雪樱一般，记忆还在，否则怎么可能会，“为什么放走她？”
牧九愣了愣，许久后说道：“她是我母亲。”
我知牧九是不忍母亲受苦，可他不知道的是，回头才更是地狱。
10.牧九救了我
内心的不安愈加强烈，林音似乎也察觉到了。
“怎么牧九这少了一只？”林音惊呼出声。
我看了看准备出声的牧九，脱口而出，“不关你的事，你管好自己那吧。”对于林音，我本就不是很喜欢，冀神那里得有个交代，牧九现在是我带着，出了差错，我得先担着。
“是你放走的吧？”林音看着我说道。
我没有回答她，拉走旁边傻站着的牧九，还没走远，牧九停了下来，“沈伊，你不用这样的，我说了会自己承担。”
我当然知道他会这么做，只是还是想帮他，“我，啊——”我被勒住肩膀，有东西咬住了我，疼——我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只能听到牧九在叫我的名字，身旁是一堆尖叫声、哭喊声融合在一起。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深渊之处，周围都是结界。
冀神出现在我面前，“林音都跟我说了，我没想到你会和雪樱一样，犯这样的错误。如今灵魂四处散落，别说是回到人间，就是变成丧志之物，灵界也是要大乱了。”
林音说是我放走的？那牧九呢？他去哪了？
“牧九死了。是他救了你，你才能站在这，不然你早就在灵魂之路上被怪物吃了。”冀神似是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不可能的，他还活着的，冀神你不要骗我。”
11.我都记起来了
我猛地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冀神和牧九，我爬到牧九身边，颤抖着伸出手，“你没有死，我就知道，你没有。”
我哭着说道。“你都记起来了？”牧九伸手将我的手拉住。
我胡乱点头，仿佛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这么久你去了哪里？”
牧九手轻抚上我的脸，“我受了重伤，不知道他们把你关到了哪里，林音把我藏了起来。等伤好了我才知道，你要被处罚了，你大概记不起来了吧，你还怪我吗？”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眼泪越流越多，扑进他的怀里，想把在深渊里委屈无助都发泄出来。
冀神看着面前的两人，缓缓说道：“牧九不顾灵界法规，私自放走重罪沈伊还有两年前的灵魂，在人间潜逃时间长达数年之久，本神现在要将你就地正法。”
话音刚落，牧九靠在我的耳朵旁说道：“对不起。”“不要————”
12.等我吧
“沈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做使者?”
“再一千年吧，或许冀神就会让你回人间了。”
“那你什么时候会走啊？”
“怎么，舍不得我啦？”
“等你走了，定个位置等我吧，我去找你。”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