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理论
我打开仓库的门。
她正在撬我的自行车锁。
两两相望场景固定了三四秒。
“小偷？”我向她靠近。
她怪叫一声挥舞着手里的工具，像是能把我赶出去。
怎么看我都觉得这个场景很怪异。
“你偷我车干嘛？”
“我没偷！”她从地上摸到一个扳手。
“我靠！你冷静一下。”
“滚啊！”
我瞬间发力把书包甩她脸上，绕到身后锁住她的脖子。
“呼…呼…呼…”
她的呼吸混着我的呼吸。
我们垂坐在地。
“我说，你知道这种想法嘛？”她抓着我胳膊的手松开了，颓丧地撑在水泥地上。
“你妈的……请说人话。”
“你想啊，不是有这种情景吗？小A和小B在一个没人的环境下相遇。小A没有恶意却被小B认为是歹徒，小A为了自保拿起扳手防御，结果呢小B害怕自己受到严重伤害，想提前控制小A，就这样锁住了小A……”
“然后呢？”
“然后小A也开始害怕自己受到伤害，除非小B死了才能解除这种威胁。结果小A越挣扎，小B就更害怕了，也觉得除非小A死了才能解除这种威胁。”
她动了下脑袋，蹭到我的下巴。
“啊搜嘎……你偷我车想干什么？”我松开双手。
她没有动作，我感觉到重心偏移，她放松了身体靠着我。
“我就想骑个车玩玩。”
2.公园
“穷逼！”我大声追骂。
她又把车骑走了。
我下了雨必从头到尾擦一遍上个油的爱车上周被她直接囫囵到河道里去。
那些吃瓜群众的奇异目光让我羞愧难当，她却一脸无所谓地拖我下水。
一周的时间后她又大着胆子玩弄我的爱车。
每次回来她们都遍体鳞伤。
我很好奇她每次都骑去哪。
她说就在附近。
而这里就是我们的大本营。
我们？
对啊，这个公园就是，我们，的大本营。
傻逼。
“哇！”
她从薯片袋中掏出异常完整的一大片，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一巴掌扇飞了它。
“dei，能带我去玩不？”我问。
“打咩！打咩得死~”
“切！”
我们混在公园里，吃完了就去篮球场找球拍。
因为把车停在球场里，那些在场上打球的球主才不会担心我们会把球顺走。
主要是她的原因，脏污的白T，磨损的卡其裤，全身就一头单马尾还算干净。
因为会被抓头发，她这么跟我说。
她教我捡别人的水喝，挑那种还剩一口两口水的瓶子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我看有些人就专门指望这最后一口两口。
在公园玩疯了之后她就消失了。
每次我都来不及反应。
幸好车还在。
她应该会回来。
3.跟踪
我决定跟踪她。
清晨她骑在大马路上，歪歪扭扭地在主干道上画圈圈。
我躲在街角窥视。
她骑到公园，冲着台阶往下滑行，接着来到了对面刚拆迁的废墟。
这片街区围起了围墙，这就意味着马上会进入开发的下一阶段。
围墙上有砸穿的洞，有像用斧子劈开的门。
她欢呼一声消失在围墙之后。
啊！
我从来没有进到过这种鬼地方。
我无数次经过这种地方。
在无数个相似的街道。
我一次都没进去过。
……
里面有一小片树林还没砍倒。
我看见她穿梭其中，磕磕绊绊，山地车的性能发挥得很好。
很快她出了树林，面前是空旷的废墟，红色的那种砖头，我叫不出名，总之到处都是。认真看能说出地上躺的是什么物件，混杂在一起就什么都想不到。
她在瓦砾石块中疯狂蹬着，上下摆动的幅度随机增大减小，很快就摔了第一次，头朝地的那种。
“啊啊！”她呻吟好几声，把车从高高的废墟上拖下来，其间因为刮擦发出难听的叫声。
Fuck！
她努力重新跨坐上去，却没有地方重新给车以启动力。
像是放弃了一样，她把车往旁边一扔，躺了下去。
太阳已经变大，在这漫长的暑假。
好亮好亮，身体被风吹得好痒好痒
4.变化
跟她玩的时候多了一种我说不上的感觉。
她渐渐能带我去奇怪的地方。
旁边河道中段有个大的下水道。
好恶心。
她拉着我跳到洞口，蹲下去就能摸到中国传统抹茶河面。
……
我们攻占了对面小区30层高楼的天台。
在暴风雨中的雷鸣声中笑意浓。
……
购物中心的大型广场之夜。
我们穿梭人群试玩上天的荧光飞行器。
伴着广场舞的律动追逐落单的小孩儿。
……
变化产生在8月4日。
“跟我来。”她说。
我们从公园出发，她引领着我第一次远离大本营附近的街区。
我们从黄昏走到深夜，终于在地铁高架附近的一片工业园区停下。
“这里是我家。”她大喘着气敲了敲铁棚，短促的嘭嘭两声。
我看着这块大型工厂厂房，一时语塞。
“好吧我暂时借来住住。”她调皮地眨眨眼。
她带我来到厂房侧沿，爬上散落堆积的钢管，钻进高高的玻璃窗中。
“里面有垫子，跳下去！”
嘭嘭两声，我们滚落到一起。
黑暗中我摸到她的脸，顺着轮廓拉住她的手。
“你怕黑啊？”她略带嘲讽。
“来这干嘛？”
“祝我生日快乐！”
“你生日？生日快乐。”
“不行！再大声点！”
“祝你生日快乐！”
“不行啊！再——大声点！”
“生日快乐啊啊啊！！！”
“哈哈哈！！！”
黑暗中她又说，在工厂里面，就可以没有顾忌地吼出来了。
“其实我在外面也可以吼的。”
“那不一样，我怕。”
“在外面？”
……
我们爬出了厂房。
月色下的工业区翻滚着木屑和铜铁的味道。
我们牵着手，她呆呆望着厂房。
“欸，砸它吧？”半响，她说。
“什么？”
“找些石头，我们砸玻璃吧！”
无数破碎声中，我能想象白天街边单层六米高的工厂，现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玻璃碎的奇形怪状，只剩中间一块完整的。她捡起一块石头赶在我之前砸破了它。现在它看上去，失去了最后的完整性。人人得而窥视，一般来说玻璃后的空间都是散落在起伏泥土上的石块和塑料管，现在再有人在里面会让旁观者产生什么反应？
我们各自想着，于是都选择离开。
“明天来我家玩吗？”回公园的路上我就这么自然地问到。
深夜的十字路口只在闪烁不停歇的黄灯。
她踢踏着脚，接着乖巧地走在路上，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回头。
一切都停滞下来。
“好。”
5.绝望
我妈知道我交了个朋友。
她说她在楼上窗子里远远看到过我们在小区奔跑打闹。
“你玩咯，作业写写。”
“好耶！”
可是，那天她没来，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我不知道怎么能联系到她。
第二天，车在仓库静静躺着。
我去了河道，去了天台，去了广场，又回到公园坐着休息了好久。
我又去了对面的废墟，我从头到尾踩了一遍。
最后我徒步去了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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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看到那个人跟我在一块儿的吧。”
“……”
“嗯？”
“嗯……现在想想不好说啊。”
……
第27天，我的暑假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