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钺道长深吸一口气，咽下喉中腥甜。
小姑娘乖乖巧巧地躺在他怀里，安静极了，往常受了道长的供奉支撑，魂魄凝实，还有几分常人的模样，如今……就这么躺在他怀里，没有半分生气，就好像，就好像当初受了重伤的小师弟在他怀里咽气的样子。一阵夜风吹来，道长抱紧了她，怕小姑娘也随着这风飘走。
他没想到……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啊。
伊丽莎白的确是艾尔莎的双胞胎姐妹，但是姐妹情深终得团聚？哪有那么简单。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伊丽莎白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执念滞留人世十几年。
清钺道长一开始也怀疑过杰克史密斯的死有伊丽莎白的原因，所以他把小姑娘留着身边照顾——不止为了照顾，更为了就近观察。
他早该想到的……姐妹是真的，情深是假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哪来这么大恶意为了抢夺一点宠爱生生看着自己亲姐姐溺死，甚至死后连灵魂也不放过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满心眼间毫无半点仁善，披了一张伪善的皮囊为了掩盖一点真相的痕迹就能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妄为人。
时光迅速倒回很久很久之前，已经是隔了两世了，在那段他有些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也曾是这样……他的命盘写着天煞孤星亲缘寡薄，所以阴损折阳寿的活儿全归他，最后年纪轻轻横死也不奇怪，活了这一辈子啊，也没什么意思。后来，重生到了大唐，当他好不容易能把过往心结抛开，决定好好过下去的时候，又是一世国家动荡，山河飘零。从未拥有，得到，又失去。为什么都要在他每次想要紧紧抓住些什么的时候，又狠狠夺走呢？
他对于死亡的感觉已经非常熟悉了，身体重重的落在地上，像被钉住似的，灵魂却轻盈无比，好似要化作一缕轻烟。为什么明明现在胸膛里的心脏还跳的那样有力，他却又一次体会到了死去的感觉呢？
道长眼睫上氤氲了眼泪，他爱怜地蹭蹭小姑娘的脸颊。
伊丽莎白的灵魂已经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弄得几近支离破碎，清钺道长只能尽力拖些时间用来告别，送入轮回投胎重生却是没办法的事了。道长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他想，人可以活着死去吗？
“查尔斯。”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响起，她太虚弱了，连伸出手帮道长擦去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嗯，我在。”道长深深拥住她，下巴磨蹭着小姑娘的头顶。“对不起啊伊丽莎白，我不能带你回家了，甚至都没有保护好你。”语带哽咽。
小姑娘张张嘴想反驳什么，可是她真是太累了，眼前一片混沌。
这么久了，这么多年，好几辈子，他都保护不了自己所珍视的东西。他是相信命的，如果是因果轮回上天注定他合该受寡缘之苦，一辈子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再来第二世，第三世呢？
在大唐的时候，战乱发生，那是他第一次想豁出性命去保护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没守住，为什么他没有跟随战友一起死去？为什么他还活着，却好像死了一样？
清钺道长全身无力，感觉到怀里伊丽莎白的魂魄越来越虚弱，他也越抱越紧，最后，小姑娘就这么在他怀里消散了。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抱住自己，深深弯下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