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况很糟糕。”
烛台所散发的微弱火光柔和地照亮整个房间，低声叹息了一声，言峰璃正这样判断，沉吟着对面前的少女开口说道：“说实话，他能坚持到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或多或少有些心理准备，贞德并不为此感到有多惊讶。
她点了点头。
作为Master中的一员，间桐雁夜作为魔术师的资质并非上乘，检查的结果也是出乎意料，他的内脏也正在魔术的副作用下逐步衰竭，即便在睡梦中也难掩痛苦。
少女从神父那里了解到，青年早在近十年前就放弃了继承家业，远走异国。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致使他放弃原本和平的生活，不惜以这样的躯体义无反顾的加入这场战争？
贞德毫无根由的就认为她理当去探究这个“根源”。
“贞德，你把Berserker的Master带回来，是想怎么做呢？”
“圣堂教会是中立地带，而我作为裁定者，理应对每一位参赛者负起监督的责任。”少女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出乎意料，她需要仔细消化一下。
“Berserker刚才还对你实施了攻击，这样没关系吗？”
“是的。我被攻击和救助参赛者是两回事，我只有守护此次战争纪律的责任和义务。”贞德不会因为这种问题潜藏的尖锐程度就动摇，她极其冷静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抱歉，他就倒在我的必经之地上，就那样放着不管的话我有些做不到。”
“我明白了，等他醒来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决定去留吧，是否还要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继续参战，亦或是放弃令咒都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情。”
轻轻点了点头，言峰璃正绝对有自信令面前这位年轻的“裁定者”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虽然圣堂教会出于自己的考虑，也以“协助”的形式参与到了这场战争之中，但在明面上，它的确是一个担当中立角色的审判庇护所没错。
“多谢您，神父。”
因为确认了Assassin的全灭，尽管心中仍旧存在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芥蒂，少女观望之余，却并不再打算再将有关于圣堂教会的公正性的质疑问出口，于是她只能无可奈何的微微一笑。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挺直的脊背正散发出坚毅难言的气息，贞德果断折返回自己的房间，那里还有一位令她颇感头疼的对象。
“我今天见到他了，你要是知道了，应该也会很开心吧。”站在漆黑的走廊上，贞德深吸了一口气，她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眸光清澈而温柔，低声呢喃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语句。“他看上去很精神呦！”
就是太精神了，让人根本放心不下。
贞德有些愤懑的想到，果断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缓缓开启的门扉中出现了一位青年，他正翘着腿坐在桌前翻动着手中的冬木市景点游览手册，见到她进来，顿时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呦，小贞德。那位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大碍。”
解除了魔力武装之后，原本端庄持重的凛冽气息顿时消失殆尽，但此刻贞德冷着脸直勾勾的盯住他也是颇为具有威慑力。
一瞬不瞬的目光令弗朗西斯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僵硬。
低咳了一声，清了清莫名干涩的嗓子，他讪讪的合上小册子，生平头一次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这样看着哥哥我，是不是终于发现我的魅力所在了？”
“那种事倒是完全没有呢。”
“哇——真受打击！”
对男人不正经的发言置若罔闻，眉目间缭绕着莫名的冷意，少女面上突兀浮现起的温柔笑容令人脊背发寒。“首先，请您解释一下——您为何会做出那样危险的举动？”
“啊？”被秋后算账的男人困惑的眨了眨眼。
“不可以装傻哦，法兰西。”
贞德的笑容有持续徐徐盛放的趋势，她语气越来越温柔的诉说着自己坚定的态度。“任性也要适可而止吧，不回答的让我满意的话，我是不会放您出去的。”
“……”青年被这个神展开惊得目瞪口呆，“这样不就是说，一切都要你自己断定？这也太狡猾了吧，小贞德。”
“没办法呢，经历了那么多次圣杯战争，我对于裁定这一套路也是很有一套的。”
这回俊朗的青年沉默了片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严肃又郑重的喊出了她的名字：“贞德。”
少女微微仰头望着他，立刻敛起了面上泛滥的笑意，镇定的发出代表疑惑的短音，“……是？我在，法兰西。”
“你曾对我说，你看见了未来。”
“是的！没错。”
“我确实看到了你所说的未来，但是……”
但是什么，他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伴随着一声冗长的叹息，青年就像是丧失了所有勇气一般徒劳无力地凝视着她。
那时候她的笃定是不是建立在知晓自己迎来必死之局的情况之下呢？
弗朗西斯根本不敢去想。
“请不要伤心，也无需难过。”
贞德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样，目光中顿时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我现在就在这里。”
微微一怔，唇角欣喜又怀念般的上扬，弗朗西斯这才惊觉，少女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竟然抵得过千言万语。
轻而易举的便能跨越千山万水，抚平他心底的所有创伤，使它重归平静。
来到冬木，或许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现在也就你会这样跟我说话了。”恶作剧一般的用力揉乱了贞德的金发，弗朗西斯嘴角边浮现出一点坏笑，忍俊不禁的对着她眨了眨色泽温润的眼睛，这让少女突兀的联想到了诡异的形容词，她不由得有些恶寒的抖了两抖。
“战争已经结束了，所以没事的。”
“……是，是这样没错。也对，现在似乎是个美好的和平时代，未能听到王都响起的凯旋之歌真是遗憾。”
心中有一种微妙而熟悉的感觉蓦地升腾，这令贞德无可遏止的一怔，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弗朗西斯的眸光颓丧的暗了暗，复又扬起惯常的轻佻笑容。
“那么这位美丽的小姐，您愿意与我在这美妙的夜色中漫步城市间，踏上寻觅浪漫之旅，共度一段美好的时光么？”
贞德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非常铁石心肠的断然拒绝。“不愿意！”
“小贞德，你真无情。”弗朗西斯哑然，顿时一脸懊恼的样子，十分可怜地看着她。“哎呀，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哥哥我啊！”
“谢谢夸奖！”为对方的危险举动心有余悸的少女没好气的说：“刚才差点被您绕过去了！您又在罢工了吧？！这个爱好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嗯？”
“你太紧张了，贞德。刚才你不是……咳，接住我了吗？”
“就这样跑出来真是让人苦恼，可不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说谎啊！身体有什么异常就一定要向我报告。如果您出事了，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快点让我检查一下看看，按照您刚才那样莽撞的举动——法、兰、西！”
被弗朗西斯一把捏住脸颊、制止住说话的贞德抿着嘴，气势汹汹的瞪着他，却不敢有大的反抗动作。
被狠狠瞪视的弗朗西斯一直勾着的嘴角并未有平复的趋势，轻咳了两声放开了手，他捂住嘴唇轻声嘀咕着：“怎么感觉好像有杀气……”
贞德要被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气得暴走了，她哼笑一声。
“您为何擅自离开王都！？”
“这个嘛……”不知为何在少女的逼视之下颇感心虚，金发的青年目光游移了一瞬。“也不算是擅自离开，上司是知情人啦知情人！”
“那是当然的吧！您还是快点离开冬木市不要任性！否则的话——”
一把将少女揽入怀中，还好她没有拒绝。
弗朗西斯将下颌放到贞德的头顶，克制又安静的一下下抚摸着她脑后的头发，气氛顿时显得有些沉闷。
这距离近的能清晰的听到彼此胸腔内的心跳声，猝不及防的贞德重重的砸到了对方的胸前，虽然这种疼度还不至于让她飙泪，但她敏锐的察觉到男人身上传来的压抑，于是她只能不做反抗的任由对方抱住，手足无措的僵硬在原地。
良久她才脱离了对方温暖的怀抱，得到自由。
“您……”贞德窘迫的红了脸，她张口欲言，却被对方打断。
“不对呦。”
清晰明朗的声线猛的压低，带着一点巴黎腔的法语口音非常悦耳动听，被男人难得严肃的神色震慑住，贞德只能徒劳的睁大了蓝眸呆呆的注视着他。
“哥哥我啊，一直都在想。如果还能再次见到小贞德你，一定不能再让那为我付出一切，为我牺牲为我流血的女孩在我面前受伤。”
她本该卸甲归田，过着比普通人更为幸福的生活。
在昏暗的灯光下眯起看不清是否在悲伤的眼眸，弗朗西斯说着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胡乱的摸了摸脑后。
“所以刚才就不自量力的冲出来了。”
“请不要这样说！”女孩顿时怒气冲冲的打断他的话，随后轻声咕哝着：“我也很高兴啊，能被您所钟爱。”
“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面对着少女澄澈信赖的目光，弗朗西斯挫败的捂住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句道歉迟到太久太久，他一直觉得他辜负了贞德这样纯粹的信任，身为被她所爱的法兰西却背叛了她。
他本该拥抱住她，不叫任何人将她夺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