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2
“那就TWO ON FIVE好了。荻原君做裁判，十个球，失手一个就算我输——这么宽松的条件，铃木君应当没有问题的吧？”
分明自己将困难模式强行调成了噩梦级别，可黑子静也面上仍是轻描淡写。他脑袋一偏，竟是看也不看铃木等人，只斜眼饶有兴趣地瞅向被吓懵的青峰大辉，带着股气得人牙痒痒的神气，拖长了调子：“顺带一提，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哦，黑皮君。”
“哈？！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出的话还没有反悔过呢！”青峰大辉这人最受不得激将法。气呼呼地三两下把碍事的袖子撸起来，他反手大拇指向后一甩，微抬下颌，有种小二流子的嚣张痞气，那双深青色的眸子仿若流转着光华，自信得不得了：“你别回头像个小娘们似的掉金豆豆就成！”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打就打，谁怕谁？不过自作孽不可活，事先说明，他可没那个耐心，拒绝负责事后去哄哭叽叽的豆芽菜。
闻言，黑子静也弯起眼：“好好好，那咱们就打完之后专门看铃木君是怎么掉金豆豆好啦。”
面对黑子静也用“挑衅”形容都太过温和的说辞，作为群体中的小头目，爱面子的铃木矢野不禁脸色一沉，既有种自己被小瞧了的气恼，又多了几分打碎面前自大者笑脸的迫不及待。招手将队友叫来站好队形，他盯着黑子静也同青峰大辉二人，口吻从之前轻蔑的吊儿郎当，转为了愤怒，只能压抑得一个个咬着字道：“平时连投个篮都勉强的垃圾，说什么大话！比就比！”
“嗨嗨~各位都冷静，冷静一点啦。好不容易都来了，还是用篮球的胜负说话嘛。”
腋下夹着球的荻原成浩瞄准时机，一溜烟冲进硝烟弥漫的战场，做起了和事佬。被黑子静也毫不客气一脚踢出阵营的他，自然而然担任起裁判的角色。打量了眼目测数量悬殊到不忍看下去的双方，他却不知为何笑了起来，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
这样奇怪的举动让铃木矢野等人隐隐有些不安。
“总之，双方都准备好了吧？”并没有给铃木矢野斟酌反思的时间，活动了活动肩膀，荻原成浩立马移到场地中间，作势预备。吹响口哨的同时，他将手中的球用力向上一抛，又连后退几步，脸上爽朗的笑容比今天高挂的艳阳还要灿烂，大声宣布：“第一球——开始！”
比赛拉开序幕。
………………
…………
……
血液，好像在燃烧。
火一样无法抗拒、不可忽略的滋味顺着神经末梢席卷逆流而上，流淌在血管里点起一路战栗，血脉喷张的刺激感波涛汹涌似的，争先恐后直涌进心脏。
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仿若一同在放空的大脑嘶声力竭地呐喊咆哮。
十个球，其进展出乎意料的快。事实上，青峰大辉甚至还没怎么来得及热热身，比赛就已经随着第十下篮球投框后与地面撞击的沉闷之声宣告终结。
蝉鸣依旧，场内一片安静。
分明都未进行什么剧烈的体力运动，青峰大辉却不知为何带着些许止不住的喘息。那双有神的眸子，此刻状似某种猛兽发现猎物时的跃跃欲试，充盈了兴奋与迫不及待。而他的全部心思，则仍在刚刚结束的这场游戏上打转——或者，与其说这是一场TWO ON FIVE的团队比拼，倒不如说是那个人肆无忌惮的炫技，来得更贴切合适。
【开玩笑吧？明明看上去就只是一根弱得不行的豆芽菜而已啊？】
【好像打不过的样子……不行！要和他打一场，绝对绝对、绝对要来一场！】
【不打还是人？！】
青峰大辉瞅着黑子静也的眼睛都快要发绿光，兴冲冲地伸手就往对方的胳膊探去。但在眼风扫到迅速接近的一抹黑后，他还是下意识脚下一转，站到了黑子静也的身前，眉头蹙起。
“喂。篮球打不过就用拳头，这么说话不算话的，你是小狗吗？”
铃木矢野的脸涨得通红，小孩子原本就圆圆的眼睛被撑得眼角欲眦，倒是将那张还算清秀可爱的脸衬出了狰狞意味。他的拳头被青峰大辉轻松挡下，可身后的同伴却已经将荻原成浩等人围了起来，一副恼羞成怒到了极点的模样。
“肯定是你们作弊！”
“怎么可能……明明平时连篮筐都投不中！”
“这局不算！”
青峰大辉被这群人理直气壮的说辞，惊得目瞪口呆：“我靠你们这些家伙还要不要脸啊！”篮球比赛又不是考试，还作弊？难不成打小抄哦？第一次见到比他还傻的，这期末考得多少门不及格啊？
“黑皮君不是都说了，他们是小狗么。自然是说话不算数了。”黑子静也仿佛还嫌事不够大，自己竟然主动从青峰大辉和荻原成浩的身后走了出来，直面向气得浑身发抖的铃木矢野，笑眯眯地歪了歪脑袋：“呀、铃木君，你说对不对呢？”
眼睁睁看着自己站出来讨打的黑子静也，青峰大辉决定驳回前一句内心独白：我靠自家阵营竟然出现了一个更傻的！还让不让人混了！
然而还没等青峰大辉对铃木矢野的拳头有所反应，一声属于中年女子的尖叫，倒是让那个蓄势待发的拳头硬生生停了下来。
身穿家居服、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女性，一路风风火火地跑进球场。铃木矢野傻愣愣盯着她，半张着嘴，好半天没有出声，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最后才喏喏地吐了一个字出来，石破天惊。
“……妈？”
总之就是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一套经典的“老妈揪着调皮捣蛋的儿子的耳朵向别人道歉”的戏路走完，青峰大辉面无表情，目送敌方霜打茄子似蔫嗒嗒离去的背影，没忍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尖——真是好熟悉的流程。
“来啦来啦~香草奶昔到！”恰好此时，去跑腿的荻原成浩也回来了。他晃晃手中装着四杯香草奶昔的袋子，一咧嘴：“大家今天都辛苦啦。”
“哈？这个牌子的东西不是超贵的吗？”聊天的时候，作为战友顺带了解了一下前因后果，无非就是铃木矢野仗势欺人不是个东西欠□□之类的，青峰大辉盯着杯子上的图标，记得这是桃井五月的最爱，“大出血啊你。”
“别人的钱嘛，花起来当然不心疼。”荻原成浩却狡猾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简直对不起那张典型阳光向上好少年的脸。他示意青峰大辉看向黑子静也正在手中抛着玩的空空如也的钱包，顺手继续分发香草奶昔：“别说，铃木君的妈妈真的是超大方的，不愧是大公司的经理。零花钱很多呢。”
闻言，青峰大辉哽了一下，总算明白铃木矢野临走前那个眼神所蕴含的悲愤了，莫名有点同情。不过对待敌人就是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鳄鱼也就流了那么一滴泪而已，他麻利地拆开包装，怒吸一口战利品——然后喷了出来。
“靠怎么这么甜！这种腻兮兮的东西只有小丫头才爱喝吧？！”
忙着擦嘴和嘟囔的青峰大辉，并没有看见身旁二人相视一眼后，露出的谜之微笑。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严严实实地按倒在了地上：双手由荻原成浩按住，腿也被压得动弹不得，眼前则是黑子静也放大的眉目弯弯的脸，随后甜腻的香草奶昔的味道就自口而入，顺着喉咙咕噜咕噜地灌下肚。
“有东西喝就不错了，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呀，黑皮君（比心）。”
“哈哈哈，青峰你别怪我。静也和哲也最喜欢这个，所以连带着大家都开始喝了。你可不能一竿子全打死呀~”
“荻原君说的没错，要好好体验过才能下定论呢。”
好在香草奶昔黑恶势力并没有做得太过火，只是稍微意思意思便收手抽身，但这也足够给青峰大辉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气鼓鼓地扫视眼前的三……等等？一个、两个、三个？？？
“呜哇——”青峰大辉猛地一扭头，看向眼前的第三个人，也就是队伍末端不知何时出现的第二个“黑子静也”，吓得往后蹦了一大步。瞬间联想起夏日怪谈中种种“多了一个人”故事的他，形容惊恐万分，竟像个小姑娘似的尖叫出声：“鬼啊——！”
除了青峰家内部成员以及名誉会员桃井五月，很少人知道，外表看上去高大威武甚至还有点凶神恶煞潜质的青峰大辉，他……怕鬼。
那一瞬，内心世界轰然崩塌的青峰大辉表情登时凝固。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逃跑的举动，只是下意识地原地抱头蹲下，瑟瑟发抖，口中念着不知名的祷词，像只寒风中孤苦无依的小鹌鹑。
有人很不人道地发出轻笑。
齐齐向前一步，两位“黑子静也”并肩而站，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喊了委屈：“青峰君真是太失礼了。这里并没有鬼。我同青峰君一样，是人才对——黑子哲也，请多指教。”
“一起玩的，我叫荻原成浩。”紧接着，之前没有正儿八经介绍自己的荻原成浩也举了下手。对于余惊未消、将信将疑的青峰大辉，他肩负起这个队伍中仅存的良心担当，还是开口帮忙解释了一下：“静也哲也是双胞胎，青峰你认错也很正常啦。不要在意。”
言罢，荻原成浩把袋中那最后一杯香草奶昔递给了黑子哲也。
青峰大辉仿佛知道刚才为什么自己的腿也动不了了。
经荻原成浩这么一提醒，他不免仔细观察两个肩挨着肩、吮吸管的兄弟，总算发现了二人的些微不同：虽然身为双胞胎的两个人模样看过去几乎一模一样，但若认真找茬，黑子静也稍矮些，五官也更加……精致些？总之嬉笑怒骂灵动生辉。而自称黑子哲也的兄长，个子要高一点点，但神情较为寡淡，且一口一个敬语，礼貌得都让他觉得有点不自在。
“啊、那个，总之，我是青峰大辉。”青峰大辉摸摸鼻子，耳朵尖因为刚才丢脸的尖叫而微微泛红，于是强行朝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子哲也转移话题，“黑子哲也对吧？你什么时候到的啊？我都没注意。”
突然出现吓死个人了，神出鬼没的。
他默默嘟囔，暗自安抚自个无故遭难的小心脏。
“我哥一直都在啊，只是黑皮君你没发现而已。铃木阿姨就是他带过来的——”黑子静也因为咬着吸管，口齿不清，眼角眉梢却还蔓着狡黠，滴流转着毫不掩盖的恶趣味，“欸、说起来，铃木君他们今天应该会有一个很难忘的夜晚吧？”尾音上扬的最后，他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挂着满满的笑，乍眼看去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所以说？故意的吧？？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青峰大辉闻言，只觉后背一凉，感觉自己了解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原来他这根本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出场，完全是单方面傀儡戏乱入的角色？！什么被欺负的豆芽菜三人组！净瞎鬼扯！这几个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三只黑心肝的小狼崽子！
瞧着青峰大辉丰富多彩的面部变化，同荻原成浩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黑子静也乐不可支，张嘴似乎正想要说点什么。可就在此时，原本还体力充沛、游刃有余的他，腿却倏忽一软，竟是直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脸色也蓦地白了许多，笑容稍敛。
情形骤然突变只在一瞬之间，就好像有人人为将黑子静也的时间单独剪下了一段，前后拼凑生硬且突兀。本以为自己对事情发展已经麻木的青峰大辉，也不禁撑圆了眼睛，傻愣愣地看着突然变成一滩软泥似的黑子静也，大脑完全懵成一片空白，只能喏喏道：“喂！你……”
“啊，又来了、又来了，我刚才还在想怎么还没到呢。”
“荻原君应该习惯了才是。”
而在青峰大辉尚处死机的期间，荻原成浩同黑子哲也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们一个递过了水瓶，另一个扶起黑子静也，二人分工合作，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请青峰君不要在意。阿静每次认真比赛之后都会这样。”弯腰将黑子静也的胳膊搭在自己的颈上，妥帖握紧，然后黑子哲也才转头看向了还愣着的青峰大辉，稍稍弯腰，“那么，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恕我和阿静先告退了。”
“嘛，哲也说的没错。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这算是静也这家伙奇怪的老毛病了。”抬头看了看太阳，发觉天色已经不早，荻原成浩便友好地拍拍青峰大辉的肩膀，也随后跑路，“我也差不多该走了。青峰大辉对吧？我们一般都在这一块儿玩，回头见啊。”
三个人各自离开，只留下一个笨蛋。夕阳斜下，残红如血，顿时空荡的场地内，唯有青峰大辉与篮球相望无言，久久不能平静。
【……总感觉自己忘记什么了？错觉吗？】
至于今晚青峰家庭法院受理的“女首长冲关一怒为五月，蠢阿大抛下青梅为哪般”案件，到底是篮球笨蛋的活该注孤生，还是青峰家传统的“情商不够棍棒来凑”教育更胜一筹，结局就有那么点催人泪下、惨绝人寰了。
每天都觉得自家儿子未来光棍前途一片明媚的青峰妈妈，今天也依旧完全看不到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