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赌约,虽然最终是在快活王的点头之下默许了,可是同时向来不落人后的快活王也是提出了他自己的要求。赌约以三个月为限,那么为了避免这三个月中再出现什么意外的状况,顺势封住的穴道,王夫人便跃然从宿敌上升到了快活王的座上宾,就近监视说白了,也比时时防备来得轻松。
只是那个时候王云梦一张如梦似幻的面孔在对上王怜花时的恼怒,亦是不下于快活王的恐怖。
至于白飞飞,虽然一心想着两人化干戈为玉帛,但是王怜花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俨然还是让她心中怒火熊熊。
一室对坐的两个男女,却没有正常该有的旖旎暧昧,容貌娟丽的少女缅着脸冷冷一声,“情蛊?”
“是。”绯衣少年安然一笑。
“无术可解?”
“是。”同样的笑颜毫无愧疚。
“王怜花我掐死你!”语未尽一双森森白爪已然盘上少年白皙的脖颈,用力扣押之下,却听到阵阵咳嗽自少女自己的口中彭勃而出。
王怜花不急不缓递上香茶一杯,“不急,喝口水,慢慢掐。”
自然是知道情蛊的双方感同身受,只是飞飞的心中的怨气不以如此暴力的形式表达出来不行,不以这样自虐的形式阐述出来不明。
一把抓过薄透的瓷杯灌下其中的茶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仍然不减幽怨,“好!你不会解我自己来!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蛊?”转瞬,这才是让她真正质疑的问题,自问,以她的警惕,没有理由着了别人的道还自不知。
“刚才,就在你喝那杯茶的时候。”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听得白飞飞险些摔落了手里的茶杯。
公子得意,摇着折扇一副好好听教的夫子样,“其实,情蛊一事也是我一时情急想出的折中之法,母亲和快活王间看似不死不休的恩怨,不过是为一个情字所困,虽然对于快活王我亦不抱多少好感,但试问,若真的杀了他,你以为母亲还会独活?”
看着飞飞一脸沉思,公子温润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不过,快活王倒是真疼你,不然一个小小的蛊毒又怎么会让他不辨情理,连下的什么蛊也没有辨明就随意答应了。”
此时白飞飞满眼的鄙视早已经被他忽视了个彻底,“先前说你身中情蛊,确实是假,不过是一些小小的障眼把戏,不过那杯茶中的蛊虫,可是你自愿吞下去的与人无尤。天意如此啊~”
在王怜花感叹姻缘天定的时候,一阵“咯吱咯吱”疑似诡异的声音背景般响起,虽然知道王怜花这人一向聪明异常,可到今天白飞飞才终于见识到他作为诡计阴谋狡猾不定的另一面,连着她磨牙的声音也越见响亮。
王怜花伸手摆正伊人越见狰狞的面孔,施施然吐气如兰,“与其忙着生气,就算要出气,至少也要先想想你身上的蛊毒要怎么办吧?”
认识他到今天,飞飞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看似关心实则看戏的良好心态,纠结了一阵,直到桌上所有的茶水都被灌进了肚里,才勉强止住心头蹭蹭冒起的怒火。这蛊,解不是,不解又不是。至少眼下,那只安心徜徉在自己身体里的虫子,确实是对付快活王的绝妙手段。
拿着斜眼轻轻往上一瞥,“那你说,能拖多久?”
公子闻言只是一笑,顺带着折扇重重敲到桌面上,“吓傻了?先前定下的赌约,不早已经言明以三月为期了么?”
不满于被人如此直白的绕过,当然是知道赌约为限三月,但白飞飞真正想知道的,是以这赌约引起的种种最后能拖到多久,她更是知道精明如王怜花,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这种没有结果的陷阱里。
片刻后,白飞飞像是打定了最后的注意,也不再与王怜花再多唇舌,最后通牒冒出一句,“你当真不说?”
无言的回答无疑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很好,恍然间飞飞忽然弯下修长的眉毛,颊间酒窝若隐若现,待到王怜花察觉不对做出反应之前,柔美的声线带着故意调高的嗓音恍若无力地对着门外喊出一声,“染香~”
就是最迟钝的人,也可以再瞬时察觉到那位素日里巧笑嫣兮的怜花公子幕然僵硬的面孔。
余音未尽,身后小门已经吱呀一声缓缓开启,那契合的效率,就是王怜花也没能从中找出可以打断的破绽。
从小门中缓缓走出的,赫然是一个女子,一个被唤作染香的女子,一个被白飞飞柔声唤以性命,又能在片刻之中让王怜花脸色突变的女子。她一身的衣衫不同于外间那些五步一岗,跟前跟后的小丫鬟们,也不是飞飞这等小姐公主般华丽精致的罗衫。
飘飘渺渺间,如烟如雾,又是似梦似幻的罗霓纱衣,整个人也是在妩媚间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烟火气息。或者更白了说,王云梦笔下座座产院楼阁之中最能称得上花魁的人物,非这位染香姑娘莫属。
身上的熏料香而不腻,面上的脂粉,也已然是媚而不俗,可就是这样一位可以说得上是绝世的美人,却在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引起了王怜花一身的不自在。
端着茶碗远远就躲在了白飞飞的身后,王怜花这个也算是经历了人间种种而面不改色的公子,此刻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本身就是一件足以引人发笑的事情。
在座的两位女子却显然是处变不惊中的典范,或者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怪,染香阖齿,轻捻的香帕隐隐约约掩过嘴角,最是风情万种的一眼斜瞥瞄向飞飞的身后,“多日不见,不想原来公子还是如此嫌弃奴家。”玄而欲泣的水润双眸,直教人看得我见犹怜。
一个哆嗦,躲在飞飞身后的王怜花对此却更是一副敬谢不敏的疏离,要说原本的远离,还只是有意无意的躲避,现在就更是明目张胆地嫌弃了。
也是,任何一个男子,对着自己生平的第一个女人,第一个用眼泪和笑颜骗的自己狼狈落拓不已的女人,用着动听的声音和美好的容颜把一个贵家的公子骗到身无分文,流落荒野,却还心怀愧疚一心想要就美于水深火热的女人,光凭着那重重的自尊,就足以让这个男子将那女子列为不受欢迎之列而过犹不及。
那个原本只是一心想着帮母亲报仇的孝顺儿子,又哪里想到在自家母亲一句“不要轻信女人”的教诲之后,遇到的就是这样让人记忆深刻痛彻心扉的体验,又哪里料到真有一个母亲会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牢记这条教诲而亲手设计出如此的一出好戏。至此收起心思对母亲口中如洪水猛兽的美女退避三舍,再不放在心上,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尤其,还是其中最被王怜花所忌讳的女子——染香。染香虽美,却也只是王云梦众多弟子中资质颇为不错的一个,原则上讲,对于这样一个得罪了小主子的下人,哪里还有继续留用的可能。可巧就巧在她的这位小主子恰好还有一个喜欢看热闹的大主子,和一个同样乐此不疲的二主子。
平日里见了也只做不见的染香,于是就这样鬼是神差的反倒成了王怜花的贴身丫头,虽然更多的时候还是被他遣了去外头,但不能否认,有些该知道的事情,对于染香这样一个手段伶俐的女人来说,还是丝毫不落的。
就如此刻,白飞飞已经是一脸势在必得地看着对面的烟霞美人,“染香,情蛊的解法,你可知道?”
回应她的,是美人从身后缓缓抽出的一页白纸,和王怜花越渐不悦的脸色,“要说解法染香自是不知,只是从公子处找到的这些东西,或许对小姐能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