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字?”
“程海洋。”
“呵,这名字,怎么想到来这儿工作了?”
“嗯?”
程海洋这才敢抬起头打量那个接待他的人,因为那个问话听上去不像是疑问,更像是,反问。
离家的时候亲朋好友问及程海洋去哪儿高就了,程海洋脸上总藏不住从心底冒出来的欣喜:
“海洋第二保护分队。”
“哦,好,好。”
大家都点点头,一致地不再多话。
也有人多过话,说:
“那可是个艰苦的地方啊。”
程海洋又总是腼腆地笑笑:
“理想在那里,不艰苦。”
办公楼外墙看起来还算富丽,程海洋心想这哪算艰苦,那些人真是说笑。
“以后这就是你位置了,等会儿自己去行政室领办公用品。”
接待那个人指了指空起的桌位,就像没多少时间分给他似的便匆匆走了。
“程海洋?”
周围的空桌突然冒起了几个头,像打地鼠那般。
“前……前辈好。”
程海洋把手使劲在裤腿缝上擦了擦,他可不想在待会儿的握手礼仪上失礼,因为实在是太多汗了。
“你是要去行政室对吧,我猜你肯定不知道在哪儿,你运气好,遇到我,关于我们单位的布局啊,分工啊,各部门之间的联系啊,我敢说再找不到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谢……谢谢前辈。”
“别前辈前辈的,把我都叫老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逢源,你叫我杨哥就行。”
“好,杨……杨哥。”
“小朱妹妹,我们来了个新同事,要拿点办公用品。”
“去去去,乱叫什么。”
那个叫小朱的从一堆箱子里翻出两个笔记本,几支笔,整个办公室的灰都扬了起来。
小朱顺手拿笔记本扇了扇,递给程海洋。程海洋愣了一下,没接。
“怎么?”
小朱问,眉宇间悄然爬上了“不耐烦”。
“大概是被小朱妹妹的美色迷惑不晓得该干嘛了吧,哈哈。”
杨逢源替程海洋接过笔记本和笔,把小朱的不耐烦挡回去,又把程海洋整个人推出来,小声说道:
“你想啥呢?”
走道里的回声给这句话加了音量,程海洋听得特别清楚,但心里却不明白,在他认知里面的办公用品,起码比现在手上拥有的要多一点。
“杨哥,你们,不用纸吗?”
“用啊,怎么不用,你在楼下坐4号车,到第二个站台下,那里有个超市,你想要的东西几乎都有。”
“可是,这些不都该行政室准备的吗……”
大概杨哥是个耳背的人,程海洋的咕隆他似是没有听到。
第二天开大会,决定程海洋去补哪个坑。杨逢源首先抢起来,说他手头上的事是有多么多么辛苦,一个人根本操持不过来。大家似乎对这套说讲并没有过多反应,不反驳,也不认同,只等着坐会议室最中央那个人发话。
赵奉直,38岁,年纪轻轻坐到最中央的位置,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努力。他环视了一眼在座的人,说:
“安排去沈量那儿吧,各位有什么意见?”
话虽这么说,他的眼光却只留给坐副手座位上的人,钱先来。
钱先来看赵奉直在看他,也就圆场地笑笑,说:
“赵队的考量自然是最稳妥的,我没什么意见。”
会后,最难过的人是杨逢源,最困惑的人是程海洋,因为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队里有这么号人物,明明刚刚是大会,按道理谁都不该缺席才对,他隐隐觉得,那个人不是善茬。
“我晓得你在困惑什么,明明赵队才是大队长,怎么还要看钱队脸色对吧?是,虽说钱队只是副队长,但他之前救过赵队,那之后赵队就比较考虑钱队意见。”
杨逢源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睛时不时打着滚。
“他救了他什么啊?”
“一时说来话长,久了你自然晓得。不过,真是可惜啊!”
“什么可惜?”
“你没分到我这里啊!程海洋我跟你说,杨哥之前对你的帮助你应该是看在眼里的对吧?!”
“嗯……嗯……”
“我就晓得,现在知恩图报的年轻人不多了!杨哥没看错你,没看错你。”
杨逢源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大感欣慰的样子。
听单位的人说,沈量是在监测站,主要工作是测量海洋的纯净度,所以监测站设在海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听到这话程海洋一刻也没坐住,连忙打听了地址飞奔过去,那可是海边啊!
公交车行驶在海边的感觉真好,海真真蓝,和电视里电影里脑海里一模一样,程海洋又一次没忍住夸赞他家两位老人,把名字取得真好!
海洋,程海洋。
终点站,除了司机再无二人。程海洋从车腰下,一阵海风迎面吹来,多新鲜的海风啊!
放眼望去,海岸上有一栋房子,木头的,比沙滩砌得高,可能是防海潮。
真漂亮!这一切都这么漂亮!
欣赏饱了程海洋才来到木屋门前,敲门。
“干什么!”
洪亮中透着嘶哑的声音吓了程海洋一跳,赶紧解释:
“沈前辈,我是新来的,赵队让我来跟你。”
门后一阵沉默,程海洋正要凑起耳朵听,门突然开了,开门声全塞进他耳朵里,嗡嗡的。
门后出现一个……看上去怪怪的老头,带着眼镜,要不是退休的门槛只在60岁,程海洋一定以为他快要作古了。
老头推了推眼镜,直勾勾地盯着程海洋,这个毛头小子,真麻烦!尔后他又转身回到屋内,像程海洋从未造访过一样。
风吹得桌上的纸稿“沙沙”的响,程海洋赶紧把门关上。
“沈,沈前辈,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闭嘴。”
“啊?”
“要你做的事就是闭嘴!”
“哦。”
程海洋悻悻地站到一边,看沈量趴在桌前涂着面前的纸稿。
“好了。”
他笔尖一扬,把涂好的纸稿扔到一旁的纸堆上。
“你过来把这里收拾一下,按时间排列,不要出错!”
“好,好的。”
程海洋拿起那堆纸,第一页写着:2019年1月9日,纯净度,8.3。他又看了看周围,整洁得不像有做过什么的样子,不禁问道:
“沈前辈,这个数是怎么得出来的啊?”
沈量看向他,用笔尖点了点脑袋:
“这里。”
“不……不用做点什么实验的吗?”
“哼!”
沈量咆哮着转过身,不再理他。
“老头很难对付吧?”
第二天清早,杨逢源一屁股坐上办公桌,居高临下打量着手脚忙乱的程海洋。
“嗯。”
“唉,也不知道领导怎么想的,我这里明明忙得转不过来,非把你分给他。要吃吗?”
杨逢源剥开桌上的橘子,边吃边吐着籽。
“不,不用。”
“嗯,你记得这里要小心不要出错,要不是我等会儿有接待也不放心就这么交给你。哦,对了,等会儿那些企业要来我们这里开会,你去行政室问问1会议室有没有其他人占,没有就定下来。”
“好。”
大清早程海洋就忙得满头大汗,忙完手头上的事又快步走到行政室。
“小朱姐,麻烦问一下1会议室等会儿有人用吗?”
“啊?哦,你去其他办公室问问有没有人要用,没有就是没有人。”
“嗯,好……”
程海洋空手而归,脑海里浮现着小朱的身影,那样子,像极了一块橡皮糖,要不是有桌子撑着,怕是要瘫到地上了。
第4周的例行会议上,破天荒的,沈量出席了,而且是在会议中途贸然进来,没有敲门,甚至没有礼节性问候,只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啪”的一声全当问候了吧。
“有什么事吗?”
赵奉直坐直身体问,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