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何其优
(壹)
已入冬,庭院里的枯木被积雪压折了枝头。寒风凛冽,穿过宽广的衣袖,令人身形一颤,心底生寒。
钟粹宫烛光曳曳,笼罩着一股暖意,玉炉升起缕缕青烟,殿内萦绕着海棠的熏香。
褚云跪在殿堂中间,她将头深深埋进臂弯,看不清容颜。
殿堂上,穆嗣音目光紧锁在手中的两张字迹如出一辙的药单上,神色微异。
显然,他右手的药单上多了一味药:五行草。
良久,穆嗣音收回目光,起身走近她,“燕王府的人……”
他蹲下身,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抵着她的咽喉,目光越发冷邃,“穆嗣斓派你来谋害皇子,是等不住了?”
她偏头避开穆嗣音的目光,脖颈擦过锋刃,溢出一串殷红的血珠。
痛楚袭来,她眉稍微蹙,反射性的推开穆嗣音。
未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穆嗣音一个重心不稳,后退一步,匕首的锋芒闪过她的眼眸,在匕首上印出两个瞳孔。
竟是重瞳……
穆嗣音目光微滞。
褚云似乎受了惊吓,将头埋的更低。
太监总管从殿内出来向穆嗣音禀告:“皇上,孜嫔娘娘已无碍,皇子也保住了。”
她身型微征,竟有一丝庆幸。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穆嗣音的眼睛里,穆嗣音起身道:“即使皇子无恙,朕也不会饶了你。”
“想活命……”穆嗣音挑唇一笑,一字一句道:“除非置之死地而后生。”
褚云目光深深停留在穆嗣音身上,她感觉自己陷入了穆嗣音的圈套,并且深陷其中。
(贰)
是夜,褚云跟着太监总管穿过重重宫殿,朝着御书房走去,路上她忍不住问道:“公公,皇上召奴婢来御书房有何吩咐?”
太监总管并未回头,依旧快步走着:“皇上赐你典侍,让你贴身侍奉,至于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御书房,太监总管让她在外边候着,自己进去向皇上禀报,不一会儿,他出来传达穆嗣音的旨意,穆嗣音让她在这儿上夜。
她欣然接受,送走公公后,她靠着门坐下,寒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她蜷缩着身子,将冻的通红双手放在唇边,一阵哈气。
天空慢慢的飘起了雪,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一丝凉意袭来,是雪在指尖融化。
大雪依旧下着,她身体一点一点冷下去,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朦胧中似乎又见红梅树下,少年舞剑,飒爽英姿。
浮世繁华,已碎了心魂。
指尖缓缓滑下,唇角微扬,任白雪落满了肩头。
她是被穆嗣音踹醒的,朦胧的睁开眼,就看见穆嗣音冷着脸俯视她。
明明很厌恶的神情,为何她竟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慌乱。
她苦笑一声,他怎会为她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暗暗咬了一下唇角,起身领罪,肩上的披风掉了下来。
目光落在地上的披风上,她惊愕的抬眸,正好对上穆嗣音冰冷的目光。
微微起唇,半响说不一个字来。
穆嗣音并不理她,目光掠过地上的披风,面色微凝,转身走进御书房,并且让她也进去。
她愣了一下,拾起地上的披风,用手掸去上面的雪,跟了进去。
室内很暖,她的脸上渐渐回升起一丝血色,猜不透穆嗣音的心思,她索性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穆嗣音揽起一大堆奏折扔到她身边,她疑惑不解,正欲开口讯问,穆嗣音指了指她身旁的奏折,还有案台上堆积了数月多的奏折开口道,“朕看你模仿字迹出神入化,这些奏折你代朕批完,不过朕只给你五个时辰。
穆嗣音明显是在刁难她,这么多奏折一般人看都看不完,她怎么可能批完。
她找借口推辞,“皇上,奴婢只是典侍,没有待阅的资格。”
“朕给你这个资格”,穆嗣音警告她道,“到时候若是批不完,朕绝不会放过你。”
穆嗣音出去了,独留她一人在御书房,面对着如山堆积的奏折,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埋首批阅。
穆嗣音回来时就看到褚云爬在奏折堆里睡着了,发丝遮住了她的容颜,穆嗣音不禁伸手替她捋顺了发丝,见她搂着肩,穆嗣音随手将她放在旁边的披风拿过来披在她身上。
她感觉到身体上的异样,警惕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穆嗣音那张俊美的脸,她一个激灵,身子向后倾斜与离穆嗣音保持一定距离。
“皇……皇上。”
“奏折批完了?”,穆嗣音努力克制住心中的跳跃,想要得到最后的确认。
“奴婢,批完了”,她拿起身旁的奏折一一翻给他看。
果真是她,得到鉴定,穆嗣音像是重新找回挚爱之物,将她拥在怀里,此生不愿再放手。
我真的找到你了……
(叁)
她到御书房上夜已半月有余,自从第一次在外上夜受了寒,穆嗣音不仅不让她上夜,反而还让她住在了隔壁。她猜不透穆嗣音的心思,也不想去猜,摇了摇头集中注意力看手中的奏折。
突然,她目光猛的凝结在手中的奏折上。
里面夹着一封密函,她打开信函里面的内容让她的面色越来越紧,全是燕王密谋造反的证据
每次她批的奏折都是穆嗣音挑的,那他应该看过了,只是为何穆嗣音要让她看到,他想做什么?
“阿云,何事如此出神?”
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的手一颤,抬头就看到穆嗣音和身旁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王……王爷!”
穆嗣斓浅浅一笑,“许久未见,阿云可有想本王!”
“既已是宫内之人,宫外之物还是少些留恋”,穆嗣音冷眼看她一眼,冷冷道。
气氛骤然变冷,她默默低下头,穆嗣音是想让她认清现在的形式。
“也罢,阿云在王府可没这殊荣,皇上这是让她仿效褚家长女御前待诏?”,燕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折子上,意味不明的说。
听到褚家,她袖中的手紧紧握住,脸色微微发白。
“仿效?若就是其人呢!”
闻言,她袖中禁握的手更加重了几分,指节掐入掌心,一阵生疼。
“奴婢身体不适,先退下了。”未等穆嗣音应允,她就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一出殿门,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一路上心事重重,穆嗣音为何那么说,难道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为何他没说出来!
驻足脚步,不经意间走到了冷宫,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爬上墙头,跃了进去。
院子里都长满了枯草,比当年更加荒芜,唯有院子里的那株红梅,依旧傲雪独绽,一片殷红。
“你……还记得这!”穆嗣音从她出来就安置了燕王,紧跟其后,轻声道。
“皇上早就认出了奴婢,却故作不识,自是与奴婢绝了关系!”
“阿云,我也不想这样”。
她苦笑一声,是什么让他们变成如今这样,或许一开始便错了!
她也曾风光无限,褚家长女,傲娇不输任何皇亲贵胄。
那时她才九岁,天资聪颖,备受先皇宠爱,一直养在深宫。皇上让她担任御前待诏,开本朝女子之先河,一时风光无限。
世人皆知,她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宫中人皆谄媚,后宫妃嫔借她博取皇上的宠爱,万事都礼让她三分。
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若不是她起了私心,或许多年以后她会成为太子妃,光耀门楣,或许,褚家也不会被她连累!
(四)
皇帝寿辰那晚,她借着身体不适偷偷溜出宴会,一个人在皇宫里上窜下跳。
平日里,周围都有嬷嬷约束她,好不自在,虽说她们不敢拿她怎样,但毕竟是皇宫不是自己家,而且她不想皇上讨厌她,现在没有了宫人的约束,在家里的那股野性又燃了起来。
她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破旧的宫宇映入眼帘,宫殿内泛着昏黄的烛光,破旧的大门紧锁着,她好奇心一起,通过院角的枯木爬上墙头。
腊月的寒雪下的格外的白净,满天飘舞的纷纷白雪未若柳絮。
庭院的红梅开的极艳,任雪落满枝头。
树下少年持剑飞扬,墨衣翩翩,恍若神祗。
她看的痴了,未想暴露了身份,只是那一眼,便是天涯,此生注定为此沦陷。
“是你……”,少年眉间轻皱,露出一丝厌恶。
他认识她,只是为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带着疑惑,从墙角顺着枯木下去。
穆嗣音看见她已经很是厌恶,没想到她竟然还进来了,语气又冷了几分:“出去。”
“才不”,她向他做了个鬼脸,继续朝他走来:“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还没玩够呢!”
“你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剑光一闪,穆嗣音将剑横在她脖子上,剑光闪过眼眸,映出她的重瞳。
穆嗣音似乎微微一愣,继而冷声道:“找死”。
她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当即白了脸色,忍不住往后退去,因为害怕,脚底打着颤,不注意便被脚下的碎石绊倒,脸颊划过粗糙的砾石,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鲜血顺着往下流,伸手去摸疼痛的脸颊,却摸得满手是血,当即她的脸色变得惨白,鼻子一酸,泪水如般潮水涌出,大声哭了出来。
穆嗣音一时不知所错,他本想拉住她,却慢了一步,他没想伤她,只是想吓吓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殿外巡逻的宫人听到她了哭声,不久,便有宫人推开了沉重的宫门,一群宫人鱼贯而入,向两旁让开,中间走出一抹明黄的身影向她走来。
皇上看到她满脸血污的在地上哭泣,转头愤怒看向神色木然的的穆嗣音,蹲身将她搂起,揽在怀里,轻声安慰。旋即起身,一巴掌打在穆嗣音脸上。将他打的头一偏,向后退了几步。
许是气急,穆嗣音的半边脸上映出猩红的掌印,唇角溢出一丝殷红。
原本还在皇帝怀里抽泣的她,顿时停止了抽噎,浑身忍不住的颤抖,最终晕了过去。
皇上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痛色,转顺即逝,却不像是对她。
晚上她醒来,避开守门的宫女,偷偷向冷宫跑去,寒风将脸上的绷带吹的松动,原本受伤的地方,又被扯的生疼。
到了冷宫,她向之前一样顺着枯木爬了进去。
穆嗣音笔直的跪在院子里,身形单薄,落的满头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