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花的骨肉(上)

2019-07-28 19:02:28

奇幻

石墨花的骨肉(上)

1

火车到站时间显示下午3点15分,出站时,林非凛能感到午后的炎热已经消退了许多,风从山间飘来,带着几缕令人眷念的清凉。林非凛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挤在人群里寻觅信中所说的接头人。

阳光穿过林间洒落街头,临街挤满了花店,裹头巾的卖花女用她们的鲜花装点着狭小的街道,远处风琴的旋律悠扬过街,洋溢着夏日的慵懒。果然和报纸上介绍的一样,林非凛心想。

忽然间他的目光瞟见一个和信中类似装扮的女孩,她雀跃地站在火车站台旁,穿着束腰的嫩黄色长裙,微卷的长发散漫的披洒下来,初夏的阳光斜照在她婉约的肩头上,眼神在人群中寻寻觅觅。

林非凛从人群中像逆流而上的鱼一样挤过去,女孩已经注意到他,静待他靠近时,好奇地问道:“你是......林非凛先生?太好了,你终于来了,爷爷叫我来接你的。”

林非凛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就是泉叔的孙女吧?他在信里提过你,叫花.....绮罗,是吧?”

花绮罗点了点头,领着林非凛穿过街道,忽然抿嘴浅笑道:“那个,我爷爷......在信里是怎么说我的?”

“唔,他说你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女孩,经常帮他分担事情,来这里的人都是你来接待吗?”

“也不总是啦,不过现在正在放暑假,我就来帮帮忙。”花绮罗用手指捋着微卷的耳发。

空气中都是浓郁的花香,林非凛抽了抽鼻子,感慨道:“……就好像走在花田里一样。”

街上挤着不少人,摆在街道两边的各色花卉更是触手可及,紫罗兰、白玫瑰、车矢菊、马蹄莲......令人眼花缭乱。

花绮罗扬起了下巴,眉眼里仿佛都含着花蜜:“那当然了,石墨镇的鲜花远近闻名,很多人不远千里赶来这里,特别是夏天,街上简直让人走不动道。”

林非凛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剪下的报纸,向花绮罗询问:“报纸上说,这里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纯黑色花种,是真的吗?”

花绮罗瞟了眼报纸,上面醒目的标题写着“如漆黑的夜之眼般的花朵”,笑盈盈道:“我果然没猜错,你也是冲着‘石墨花’来的。别着急,我明天就带你去看。”

2

从火车客站到传闻中的石墨镇,坐长途汽车也花了三个小时时间,途中的盘山公路蜿蜒难行,直深入到山林深处,来到了偏僻幽深的小镇。

下车时林非凛有点儿头晕,一路颠簸让他疲惫不堪,花绮罗却一点事儿没有。女孩兴致盎然,一直和林非凛讲镇里的事情。林非凛不想扫了她的兴,只好强打精神。

花绮罗的家在石墨镇东南方向的最深处,看上去是重新翻修过的古宅,守门人推开上了新漆的铁栅栏门,晚霞从远山顶斜照进幽深的院内。看到沐浴在夕阳中的古宅,林非凛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花绮罗也停下来看他。

林非凛脑海里一跳一跳地刺痛,他惊惧地盯着这栋古宅,疑惑不定道:“我突然......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熟悉......好像我曾经来过这里。”

花绮罗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颇为好奇道:“哦?什么时候?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林非凛沉思片刻,忽然死死地按住太阳穴:“不......想不起来了,只是有一种......感觉。”

花绮罗看着客人古怪的样子,好笑地拉起他的袖子:“那就别再想啦,走吧,我们进去见爷爷。”

林非凛跟着她进了客厅,一个老人独自靠在沙发上抽烟,见他们进来也没有起身,摆手招呼他们过去。

泉叔是石墨镇的镇长,也是报纸上石墨镇旅游广告的发布者。林非凛在报纸上看中石墨镇作为避暑之处,和泉叔通了几封信,雇他安排自己的食宿。

泉叔叼着香烟,礼貌地打量林非凛,他显然是个很有范的老人,脸上还残留着年轻时的英气,眼神凌厉,嘴角勾着一道冷漠的弧度。不知为何,泉叔的这副样子,让林非凛莫名觉得熟悉,虽然他们才初次见面。

泉叔一看见林非凛,眼神顿时一变,脸上的表情立即复杂起来,但他几乎在瞬间收敛了情绪。他压低了嗓音,礼貌地询问道:“你就是林非凛?”

林非凛露出礼貌的笑,点头道:“您好,泉叔。你还是像信里那样,叫我小林吧。”

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泉叔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劲儿,他有些唐突地盯着林非凛的眼睛,好像要从里面看出什么,忽然开口问道:“你......真的姓林吗?”

林非凛被问得莫名其妙,皱眉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泉叔打圆场般笑了笑,摆手道:“没事,我随口问问,我年纪大了,有时候脑子不是很清醒,你别在意啊,哈哈哈......”

花绮罗发觉爷爷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悄悄去握手,发现他的手竟在不易察觉地颤抖。

泉叔轻轻推开孙女的手,起身和林非凛寒暄道:“小林,你一路过来也累了吧,让阿绮带你去客房休息,等会饭好了来叫你。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急事处理,先出去一会。”

泉叔步伐敏捷地走出客厅,实在看不出老人的疲态。花绮罗带着林非凛去客房,穿过走廊时,走在前面的花绮罗语气忧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爷爷这样失态,他看到你好像很吃惊,你们以前就认识?”

“没有,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林非凛摇头道。

花绮罗的眼神更加迷惑了,她作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忽然甩了甩脑袋,嘟起嘴道:“唔......算了,林先生,你到底多大啊?”

“二十三,三个月前刚过完生日,你呢?”

花绮罗把一小撮额发卷在食指上,笑盈盈道:“十九岁,你只比我大四岁呀,亏得我还一直叫你林先生呢。”

林非凛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哈哈,那是你自己喊的,我可没逼你,其实我也不习惯被人叫先生,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叫名字也不好,就叫你林哥吧,反正你比我大。”花绮罗在走廊尽头停步,伸手轻推开门,按亮电灯,接过林非凛手里的行李箱拖到床脚放好,在房间里转了转,问道:“怎么样,房间布置得还不错吧,我亲自打扫的。”

林非凛环顾了一遭,点头称赞:“感觉很温馨整洁,不错。”

花绮罗嘿嘿笑了两声,识趣地走出房间,关门时脑袋露出门缝,吩咐道:“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吧,一会儿做好了饭我再来叫你。”

林非凛笑着点头,这个活泼的女孩儿,让他的心情一直保持愉快。房门被轻轻叩上了,屋内静了下来,林非凛打开行李箱,取出笔记本展开在书桌上,提起钢笔,开始写日记。

“8月17日,盛夏,酷暑难熬。

我终于来到了传闻中的百花之乡,石墨镇。一路的旅途累得人几乎快散架了,不过这里的风景真的很美,山高树密,百花齐放,确实是避暑休闲的好地方。不过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深思下去,却又一无所获。罢了,胡思乱想也没用,好好享受假期吧。”

3

来这里的第一晚,林非凛睡得很不踏实,虽然他尽量不让莫名其妙的感觉影响自己,可梦境却不是他能够控制的。那些梦光怪陆离,就仿佛五光十色的繁花,却透露出一股怪诞荒谬的气息。

林非凛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摆在窗台上的马蹄莲,湿漉漉的花瓣尖儿上还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露珠,一缕晨曦斜照进屋内。

“你醒啦。”

一个清悦的声音传来,林非凛发了几秒钟的愣,抬头看见倚在门外的花绮罗,她换了一身黑色薄纱长裙,微卷的长发扎成了单马尾,眼里满是笑意,催促道:“赶紧起来洗漱,然后到饭厅吃早饭,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石墨花。”

早饭是玉米粥、脆黄瓜和嫩豆汁,不见泉叔的身影,花绮罗说爷爷昨晚出去后就没有回家,晚上邻居跑来说爷爷在老朋友家喝醉了,在他家过夜,现在估计还没睡醒。

“泉叔他平时经常这样?”林非凛咬着黄瓜问。

花绮罗皱眉道:“也不是经常,一个月也就去一两次,他们是酒友,从小喝到老的酒友。哼,家里刚来客人,他竟然又跑出去,真是的......”

林非凛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埋头喝粥,心里莫名其妙地想:泉叔这样子该不会是故意躲着自己吧,但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暗自笑着摇头。

吃完早饭,花绮罗兴冲冲地带着林非凛上山,去看报纸上大肆报道,让石墨镇成为旅游热点的特产——石墨花。林非凛也非常期待,这是他选择这里作为度假地的主要原因。

上山的人很多,沿着青石板砌成的山路挤满了山坡,林木大多是常见的松柏,笔直而稀疏,将林间山路遮蔽在绿荫之下,清晨的山风还有些凌冽,风中带来一股无法形容的香气,花绮罗说这是石墨花的香气。

林非凛很喜欢这样清晨爬山的感觉,他的朋友曾经说过:“只要山顶有美景等待,爬山的汗水就流得畅快。”前面的花绮罗步伐轻快,背影看上去也是一道清丽动人的风景。

翻过山头,进入传闻中的石墨花谷时,已经过了正午,太阳热辣起来。林非凛满身是汗,他蹲在溪涧旁,捧起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花绮罗取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递给林非凛。

林非凛接过手帕,调整着呼吸,看着花绮罗红云般的脸颊,苦笑道:“你爬山还真厉害,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嘻嘻,那是当然,这里的山我从小就爬了个遍,只有你们这些城里来的,才会把爬山当成挑战。”花绮罗拉着林非凛起来,催促道,“加把劲儿,马上就能看到石墨花了!”

顺着溪涧一路往山谷深处走,花绮罗忽然停步喊道:“到了到了,林哥,快过来看,快过来看!”

林非凛快步上前,看到眼前景色时几乎怔住了,满山遍野盛开着漆黑的花,漆黑得仿佛深邃的井眼,或者无月之夜的晦暗。花瓣像枯蛾的翅膀,一瓣一瓣地层叠成漩涡,漩涡的孔眼便是花蕊,一簇簇漩涡般的黑花铺满了山谷,给人一种超现实主义的奇特美感。

“这......这就是......石墨花。”林非凛喃喃自语道。

花绮罗扯了扯他的袖口,林非凛回过神来,感慨道:“这一趟来得真值,谢谢你,花小姐,感谢你带我来这里。”

花绮罗皱眉道:“什么花小姐呀,听起来怪别扭的,你叫我名字吧,唔......我这名字念起来有点绕口,哈哈......那你叫我花妹?”

“花......妹?”林非凛有点尴尬。

花绮罗双手叉腰,活泼地笑道:“哈哈,我开玩笑的,你脸红什么,叫我阿绮吧,别人都这么叫我。”

“好吧,阿绮,我们可以继续深入吗,我想到这片花海里面看看。”

花绮罗点头道:“嗯,当然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些石墨花你只能看不能摘走,这是规矩,记住了吗?”

林非凛满口答应,花绮罗带着他继续前进,石墨花开遍了山谷,随着不断深入,这些黑花越开越大,花瓣铺展开来,简直好像能把人活活包裹进去,林非凛看得触目惊心,渐渐感到一股恐惧感袭来。

“别看白天这么多人,晚上却没人敢来,漫山遍野的黑影在风中舞动,想想就觉得瘆人,林哥,你可不要晚上偷偷跑来哦。”花绮罗一边带路,一边尽责地讲解。

林非凛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干笑道:“谁会大晚上跑深山里来呀,胆子也太大了,话说回来,它们到底是什么花种?”

花绮罗摇头道:“谁也不知道,那些专家们也弄不明白,老一辈人说它们是山鬼的化身,不过我是不信,这些不过是颜色奇怪了一点,长得也奇怪了一点的花罢了。”

他们似乎深入到了山谷的最深处,巨大的石墨花布满山谷,几乎没有走路的地方,林非凛四下扫视,忽然发现山腰上隐隐有一条落满腐叶的小径。

“那里有路可以上去?”林非凛指着他的发现,问道。

花绮罗看了一眼,满不在意地道:“哦,那是一条废弃的小路,不知道通往哪里,可能是别的山谷吧,镇子里也没人走过,好像很久以前有过规定,禁止人们上去。”

林非凛看着那条掩没在野草和石墨花间的小路,脑海里忽然一阵刺痛,随即仿佛过电影般闪过一幕模糊遥远的画面:重重叠叠的影子拖举着巨大的事物,天空被黑色的流光划破,支离破碎的世界扭曲成一条弯曲的蛇,蛇口开裂化作漩涡。画面突然破碎,伴随着深入脑髓的剧痛,林非凛蹲在地上,捂着头痛苦呻吟。

“喂喂,林哥,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花绮罗的声音从漩涡深处传来,越来越遥远模糊,漆黑的漩涡就仿佛那些静默的花朵,花瓣在扭曲中破碎,如同下了一场淹没世界的花雨,林非凛孤独地站在雨中世界的中央。

4

林非凛从冰冷的黑暗中苏醒,刺眼的光灌入脑海,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房里,掀开被子发现衣服已经被换掉,捂着脑袋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之前的记忆仿佛淹没在了漆黑之中。

他来到书桌前,诧异地发现日记本被人擅自打开了,展开的空白页上用钢笔线条胡乱画着一只黑漆漆的眼睛,眼睛的各处用线条杂乱地勾勒出石墨花瓣的形状。

这是一朵长着眼睛的石墨花。

屋子里忽然静得可怕,阴冷的感觉从后背爬上,林非凛盯着那只眼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心有所感,猛抬起头发现窗台上的那盆马蹄莲被人换掉了,换成了一株深黑的石墨花,它的花瓣几乎融入了夜色,却又仿佛悄然蠕动着,似乎心怀叵测。林非凛从未像这次这般,如此厌恶这株植物,恐惧靠近它的花瓣。

咯咯嘎......

门忽然缓缓地打开了,接着传来花绮罗的声音:“呀,你终于醒啦!哇!这是怎么回事?谁把石墨花种到这里来了!”

林非凛回头见花绮罗端着一盆热水,诧异地盯着窗台瓷盆里的石墨花。他顺手合上日记本,坐到床边揉着太阳穴问道:“我还以为是你换的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醒来就躺在床上,脑袋疼得不得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花绮罗的神情更加诧异:“你都不记得了?我们去石墨花谷看花,忽然你就捂着脑袋喊头疼,然后就晕倒了。我叫人帮忙把你背了回来,你已经躺了两天两夜了,爷爷说你对石墨花粉过敏,很久以前也有人和你一样,不过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吓死我了。”

“花粉过敏?”林非凛头回听说有人会对单独一种花粉过敏,而且症状会这么严重,心里隐隐觉得这些黑花大有古怪。

“对了,我得赶紧把这盆花搬走,肯定是镇上那些捣蛋的孩子听说了你的事,故意来整你。”花绮罗赶紧放下水盆,将种着石墨花的瓷盆端走,刚要踏出门外,林非凛忽然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动过我的日记本?”

花绮罗回头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怎么了?”

“呃......我的日记本被人打开了。”

花绮罗摇头道:“我没碰过你的日记,或许是那些捣蛋鬼干的?”

“是吗......你们这里的小孩还真调皮......”林非凛欲言又止。

花绮罗无奈地笑道:“山里的孩子比较野......热水放这了,你要是没有大碍了,就自己洗漱一下吧!”

5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了幽暗的过道,一个干瘦的老人拿着手电筒,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板来到走廊尽头,站在一扇用铁链锁死的门前。门上开有一道方形孔洞,可以窥看内部。老人侧身让开,泉叔从他身后走出来,眼睛凑近孔洞仔细打量里面的情况。

里面的环境狭小而幽暗,月光从屋顶的天窗照进,能看见简陋的家具,显然里面有人居住,泉叔的目光在寻觅间,一只阴冷的眼睛出现在孔洞内,死死盯着他。泉叔吓得后退几步,旁边的老人连忙将手电筒的光射进孔洞内,里面发出一声激怒的尖叫,接着里面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

老人叹了一口气,对泉叔说:“唉,你看到了,她还是老样子,有时会很暴躁,有时又似乎很清醒,我不敢放她出来,上次差点儿被她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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