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好,我是一颗人头。
我只记得我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我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虽然眼角有些许乌黑的淤青。
我皮肤白皙,但岁月在我的脸上刻下了皱纹,那是时间的印记。
我那乌黑发亮的长发,我最喜欢的就是我这长发,年轻的时候靠它给我赚了不少面子。
我最喜欢的其实还是我的嘴唇,尤其是抹上口红的嘴唇,艳丽明媚,仿佛还是一个美人。
2
我记得我死了,只剩下一颗人头。
当我变成人头后,我是极度恐惧的,我以为我会彻底死亡。
但是并没有,我脑子里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我能思考,我看得见这个世界的事物。
唯一不记得是谁把我变成了这样,只是有个模糊的身影一直出现在我脑海里。
但我还是很庆幸,我作为一颗人头,活了下来。
但是作为人头,只能看,不能动手,这太憋屈了,太难受了,我不喜欢这样的与众不同。
太像残疾人了。断了一只手,断了一只腿,或者听不见、看不见的人,在这个社会都这么容易被欺负和同情,何况是一颗人头呢。
所以我要去找我的身体,我的手,我的腿,我的身躯,我的骨头,我不能被别人欺负,不想被别人看不起,我要做完整的人。
你好,我是一颗人头,你看见我的手了吗?
3
啊,我好像闻到了我的手的味道,我的血液开始激烈地颤动着。
哦,不,我已经没有血了,早就已经流光了,原来是我的脑子在颤动啊,一定是见到至亲太兴奋了。
你在哪里?我的手,我是你的好姐妹,人头啊!
顺着一条街飘去,我在一个垃圾堆旁边的塑料袋里看见了我的手,它安静地待在那儿。
旁边有个邋遢的老乞丐在找一些蔬菜和被倒掉的外卖,他不停地在翻找。
终于找到了,我以为他会自己吃掉那些东西,却没想到他跑到一个角落把吃的东西都给了一个小乞丐。
他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老乞丐心疼小乞丐这么早就被拐卖,或被抛弃,或被利用。
老乞丐把得到的饭菜都给了小乞丐,小乞丐欢快地吃着,老乞丐慈祥地笑了。
咦,为什么那么咸呢?我怎么哭了,我不是找到我的手了吗?我该笑呢,可我为什么会哭。
我匆匆忙忙带着我的手走了,我不喜欢哭。
4
我那修长的手,也变成了骨头,别人没有认出来这是人骨。
啊,我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和我的身体四分五裂呢?脑子好像坏了呀,每次想到这个问题,都忍不住想哭。
头好痛,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
只是看到那对酷似爷孙的乞丐,还是好心疼呀。
你好,我是一颗人头,现在我有手了,你有看到我的腿吗?
5
我在人世间飘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我的腿,我的腿到底去哪里了呢?
在这些游荡的日子里,我看过许多事。
老奶奶摔倒了,街上的行人匆匆走过,没有人扶着。
车里的小孩快要被闷死了,小孩母亲去买菜,把睡着的孩子放在车里。
被出轨的女人在小三居住的楼顶跳楼自杀,丈夫吓出了尿。
重男轻女的婆婆逼着自己的媳妇打掉不是儿子的胎儿,软弱的媳妇打掉了,最后不能生孩子,就被离婚了。
看到这些事,我忍不住会想。
我到底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去哪里?
为什么我会变成了一颗人头,辛辛苦苦才找回了自己那已经变成白骨的手。
6
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了一个小区,在那里,我闻到了我的腿的味道。
我很兴奋,但我也很悲伤,我的腿好像出事儿了。
在一对老年夫妇的家,我在附近徘徊着,我一直在找我的腿,也在观察着这个家。
我的腿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对夫妇已经没有爱情了,甚至亲情都很淡薄,老头讨厌这个市侩的老婆子,老婆子说出来的话句句像刀子,刮在他心尖。
老头总是会偷偷去老人院看自己的初恋情人,虽然安静,但却温柔善良。
老婆子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逼自己的儿子结婚,生儿子,最喜欢的事就是给儿子物色对象。
看着老头和老婆子的脸,我居然觉得有点熟悉,还觉得有点恐惧。
我是不是认识他们啊?
好急躁啊,我的腿到底在哪里?
7
有一天早上,老头子起来给花浇水,疼惜地摸了摸那些花儿。
他嘴里还念叨着:“老婆子变了,儿子也变了,唯有这些花不变啊,儿子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知道我爱花,给我送了这些花。”
那一天,我终于知道我的腿在哪里了。
我利用大风吹倒了花盆,花盆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白色的粉末在土里若隐若现。
那就是我的腿,天啊!我的腿变成了粉末。
这里十几盆花都埋了用我的腿磨成的粉末,我狠心一刮风,所有花盆都掉在地上了,全都碎了。
看到满地碎陶瓷和一堆土,还有那些白色的粉末,我的心凉透了。
怪不得我感到了悲哀,因为我没有了腿,粉末不能组合成腿,我不能走路了,好难过。
好残忍的人,好恶毒的心,好奸诈的计谋,我不敢相信我居然死得这么憋屈。
但一切真相都在我心中明了起来,凶手就是这对老夫妇的儿子,难不成还是卖花的商家?
8
我用风吹走了我的腿的粉末,宁愿它随风飘散,也不愿意让它含冤深埋花盆。
虽然已经找到了我的腿,但是我并不开心。
过去我以为大家死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原来我死得这么恐怖和悲哀。
我去过卖花的商家里,没有闻到我的气息,我就已经知道害死我的人其实就是那对老夫妇的儿子。
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待在那个家,我就很不舒服。
一颗头为什么会不舒服呢?真是奇怪。
我在外面飘了一段时间,我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9
我遇到了另一颗头,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告诉我,她被分尸了,她不懂事去见网友,被贪婪的男人强奸了,挣扎过程他杀了她。
男人害怕事情被捅出来,就把她分尸了,她已经报仇了,现在正往阴间赶,她已经没有别的依恋了。
听到她的故事,我不禁有些难受。
我是否,也是被分尸了,害我的人理由是什么呢?
你好,我是一颗头,我想要找到我的身躯,你看见了吗?
10
终于,我来到了那对老夫妇儿子的小区,在那个小区,我感到了莫名的亲切和恐惧。
我在颤抖,在害怕,在恐惧。
我的反应太强烈了,我知道,我可能来自这里,我的身躯,也可能在这里。
我找到了男人的家,看着大铁门,我好像看到我无数次打开过这个门,无数次出来,又进去。
我待在那儿,我不敢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
11
突然,这时候,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妖艳的女人进来了,准备打开门时,女人撒娇说感受到了冷风。
那是我散发出的冷气,我认识这个男人。
记忆一点点回来,脑子不混浊了,也不迷糊了,更不空洞了。
我记得,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男人狠毒的眼睛。
他是我丈夫,就是他杀了我。
我们有一个儿子,儿子在公园玩耍时,被拐走了,我们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回自己的儿子。
报警也没有用,儿子找不到了。
从此我得了抑郁症,他一直想要和我再生一个孩子,可是我不想再生一个孩子,我怕我的儿子回来了。
我怕再生一个儿子,那个丢失的儿子我就不要了,不在意了,不去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