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李下言欢

2022-08-24 06:00:36

古风

1

“我竟不知,原来小将军也会怜香惜玉?”

我站在巷子口,远远朝着衙门望去,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今日响午,衙门口有人聚众闹事,说是东门街口那新开的胭脂坊害了人。

不少姑娘因着那家胭脂坊卖的脂粉毁了容颜。

近段时间受害者家属陆陆续续到店里索赔无果,只得与其他受害者商量到衙门寻求庇护。

只是没想到公道没求成,反而被知府下令驱赶,只说“已派人取证查验,胭脂并无害处。”

轻飘飘一句话,就想粉饰太平?哪里那么容易?

民众跪在衙门前,哭闹不止,叫喊不休,任如何驱赶都不肯离去。

有胆大之人急怒攻心,开始口无遮拦:

“天杀的!如此对待我们这些小民,无非就是因着我们无权无势!”

“平日里我们念着李将军为国为民,尊着敬着,如今却如此一手遮天……”

话听着无头无尾,可真相确实如此。是李泽楷下令做的伪证,力保胭脂坊是被诽谤。

但民众不是傻子,不会因他一句“有人陷害胭脂坊”就此既往不咎。

李泽楷匆匆赶到衙门,就听见谩骂自己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由皱了皱眉,却也并无不满,因为此事确实是他理亏。

“胭脂坊一事是我亏欠大家,但胭脂坊用材精细,此番事情绝对是遭人陷害。至于赔偿,稍后我定会结算好交与大家。”

李泽楷掷地有声,说完便进了衙门里去。

民众虽气愤,但终归忌惮权贵,得了保证,便收了声,渐渐散去。

这时,那顶随李泽楷一道而来的马车,才缓缓掀开了帘,里头出来个穿着淡红色碎花裙的女子。

我从未见过她,但我知道,那便是胭脂坊的老板红香。

李泽楷也正是因为那红香,才保下的胭脂坊。

我定定看着红香,心生涩意。

要说美貌,我自认为不输于红香。但情之一字,又岂能以貌取之?

红香长得不算貌美,却有着一股子让人难以抗拒的风情。

如早晨初升的朝阳,一探头,便带起一阵红霞,引人垂涎。

这样一个女子,怪不得李泽楷会珍之爱之。

她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没有进到衙门里。

没等到李泽楷从衙门出来,我便不想再看下去,转身回了府……心里也早已有了决断。

2

我要去找爹爹求情,让他把我和李泽楷的婚事取消。

我是丞相言章的嫡女。

李泽楷是年少有为的将军,也是我未来的夫婿。早在一月以前,爹爹说我到了婚嫁年龄,该物色青年才俊了。

我便想起近两年来名声大噪的少将军李泽楷,心念一动,就求着爹爹让圣上给我和他赐婚。

我爱慕他。

但却捉摸不定他的心意。

我们接触不多,却也因着我哥哥言墨的原因,见过几面。

每次见了我,他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不苟言笑。但我不在意,因为他对谁都是如此模样。

我不是讨他喜的那个,却也并非令他生厌的那个。

但直到一周前,一个叫红香的女子出现,我才懂得,原来他并非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模样。

起初,是府上丫鬟的闲言碎语,说李小将军从江州带回个美娇娥,养在东门街口,还为她添了个胭脂坊。

当时我是不信的,但后来流言越传越旺,让我不得不怀疑。

于是我便去了一趟胭脂坊,那个地算不上个好地段,却也是个人丁兴旺的好门店。

我看着那带着墨香的牌匾,心下晦涩,那是李泽楷的字,我认得。

最终,我没有进去那胭脂坊,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便离去。

即便知道了他瞧上了别家姑娘,我除了心伤,也并没有要悔婚的打算。

因为我明白,高官宅门里三妻四妾是常事,我不能奢望李泽楷一生都只有我一人。

我以为我能接受。

但当一封不知名书信捎来我的窗前,我才惊觉,我并没那么大度。

信上是关于李泽楷为了红香而包庇胭脂坊的事,红香在出事第一时间便去将军府找了李泽楷,李泽楷想也不想便派了亲信去销毁物证。

看完那信,我一颗心带着密密麻麻的酸痛,沉到了谷底,我想去信他不是个徇私舞弊之徒,想去信他会秉公执法。

但看完衙门那一出,我彻底醒悟了。没想到我深深爱着的人,竟也和那千千万万个见色忘义之徒一样,公私不分。

“简直胡闹!”爹爹生气了,因为我说了取消婚约一事。

“圣上的赐婚岂能说退就退,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说非他不嫁,我才去请的旨!”爹爹从满腔愤懑到逐渐平静,最终满脸无奈。

“既已无可更改,那便作罢吧!”我也知道爹爹不易,虽然丞相府正得圣意,但也不防君心难测。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况且,这婚确实是我求来的。

“你可是因外边的闲言碎语才心生退意?”言丞相自然也听了些风声,得知了李泽楷有了个红粉知己。

我欲言又止,是,也不是。

我接受红香,是因为不敢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不接受红香,是因为她毁了我心中正义凛然的少年郎,把他变成了个只顾私欲的龌龊之辈。

但细细一想,又何尝不是因为嫉妒?倘若把今日的红香换成我,我想必会为了李泽楷的偏袒而沾沾自喜,而不是如今这副怨天尤人模样吧!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样,讽刺至极,可笑至极。

“你放心,李泽楷若是敢亏待于你,爹爹就算是和李老将军撕破脸,也不会放过他。”言丞相以为猜中了女儿心思,便义正言辞要护她。

“我知晓了。”我改变不了要嫁他的结局。

3

秋日里的一天,我们的婚期如约而至。

那天,宾客满席,红妆十里,我似乎成了全江州最令人艳羡的新娘。

四处都是欢歌笑语,锣鼓喧天,而我却始终惶惶不安。

李泽楷握着我略微冰凉的手,对我说:“别紧张。”

仿佛一种错觉,他的声音从所未有的温柔,我想是因为满天红绸眯了我的心智,让我陷入了梦里吧。

毕竟,我可不能忘记还有一个红香姑娘的存在。

下马车之前,我心血来潮偷偷掀了帘的一角,好巧不巧正看见那红香站在街口遥遥相望。

她仍旧一袭浅色红衣,腰间细带被风吹得有些乱,如她那怅惘的眼神般,愁绪满怀……

“抬脚!有台阶。”

李泽楷将我从飘远的思绪里拉回,我顺着他抬了脚,上了台阶,跨过了火盆,拜了堂。

新婚夜。

我坐在床上,等待着我的新郎,我始终是不敢信的,我竟真的就嫁给了他。

不知是否天下姑娘也如我一般,在等待的过程里,既期待又有些微的害怕。

顾不得饿得发慌的肚子,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想了很多,想我要嫁给他的初衷,想他和红香姑娘的影影绰绰,想我和他的现在与未来……

“咯吱!”

门开了,他来了。

不一会儿,我的视线里映入一双黑红色的鞋,那是我亲手缝的线,秀的纹。

虽比不上专业的绣娘,却也是赏心悦目,原本担心尺寸会有所偏差,没想到竟如此合适。

他坐在了我的右手边,未曾出声,房间里静得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我有些紧张,僵直着身子,捏着手帕的手紧了紧。

好一会儿之后,我等的有些不耐了,一天未曾正经进食,我饿得不行。

忽然眼前一亮,他掀开了盖头。

“让夫人久等了。”

这是他今夜说的第一句话。

我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愣愣冒出一句:“我有些饿……”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只感觉脸上烫得发热。

他明显也被我的话搞懵了一瞬,但很快一声爽朗的笑从他那儿传来。

“那便用些糕点再行礼吧!”

他起身去端了一盘花生酥过来,复又坐下,一手撑着膝,一手递给我。

我瞧了他一眼,伸手捻了块儿花生酥,微微侧身向着另一侧,抬起手遮挡遮半张脸开始食用。

吃完想再吃一块儿,转身看见他饶有兴致地正盯着我看,我又脸红了,刚伸过去的手也收了回来。

我低下头,有些恼怒,不再看他。

“怎地不吃了?”

听他语气似乎有些不解,但我虽饿却不想被当做把戏一样观赏,实在不想再吃。

“有些噎人。”我自知不能耍小脾气,于是犹犹豫豫还是出了声回他。

“那喝点水吧!”他起身又要去取水。

我有些着急,连忙把他叫住:“将军,还是早些行礼吧!”

我说的行礼指代的是喝合鸳酒,可他似乎理解错了,转过身悠悠看了我半响,笑得极其暧昧。

“既如此,那便随了夫人意吧!”他表情有些勉强,但声音却带着莫名其妙的一丝兴奋。

我瞬间感到背脊发毛。

“那便请夫君帮我一道把酒取过来吧!”我出声提醒他。

他皱了皱眉,似乎才想起来还有合鸳酒没喝。

我们勾着手喝了酒。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忽地想起陪嫁婆子离开时的提点,心不自觉砰砰跳。

他没急着动作,而是深深看了我许久,他的手拂过我额前的碎发,帮我卸去了繁杂的饰品。

他的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深沉,宛若外头墨色的夜,却又带着勾人的星光,忽明忽暗。

恍然间,我的衣服被一件件褪去……

他很温柔。

第二天,我一醒来身旁已经没了李泽楷的身影,余温也已不再。

我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只知昨夜到了很晚,我失去意识之时,他似乎也还未尽兴。

果然是个蛮横之人,哼!

丫鬟听见动静,唤了一声“夫人”,我应了声她便推门进来。

进来两人,一人是我带来的丫鬟芽儿,另一人应是将军府上的。她梳着两个小圆发髻,配上一张圆圆的脸,倒是很喜庆。

“夫人,奴婢名唤采枝,日后便与芽儿姐姐一道服侍夫人。”那丫头恭敬地向我行了礼,说完便红着脸取走了床上一块白色方巾。

我当然知晓那是何物,想起昨夜场景,也红了脸。

“好,那便帮我备些水,我要沐浴。”身上很是粘腻,我没法忍受。

看着采枝走远,我问芽儿:“可知少将军何时走的?”

芽儿刚放下摆好桌上早膳,听见我问,手上动作微顿,朝我微微弯身,谨慎着答:“约莫五更时分,说是军中忽有急事,便出去一趟。”

芽儿与我一块儿长大,她的一举一动我当然一眼看穿。

“莫要骗我,如实回答。”我看着她,冷下了声。

芽儿惶恐,连忙解释:“五更时分,将军身边的侍从黑子突然来找,将军就说有些急事便出去了。”

昨夜是主子新婚夜,芽儿和新来的采枝一夜都守在门外,李泽楷离开时特地告知她们,是因为军中急事,不得不前去。

但芽儿从小就耳聪目明,看那黑子神态,直觉有其他猫腻,她还隐约听见什么红香姑娘……心下便有了考量。

不想让主子思虑过多,便没把这些告诉她。

“当真没别的事儿了?”我看出她有所隐瞒,再次询问。

芽儿纠结半天,结结巴巴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听见“红香”二字,我不知该作何反应,也不知该怀以何种心情。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红香的存在,如今李泽楷为了红香早早离去,也没什么值得意外。

只是我的心里难免有些酸涩。

“夫人,浴汤备好了。”采枝招呼着另外几个丫鬟,把水端去了净房。

沐浴完,我用了些早膳,便去前堂请安去了。

新妇入门第一天,是要去拜见公婆的,本该是李泽楷与我一同前去,但我有一种预感,今天一天他都怕是不会回来了。

果然,直到我请完安,都不见李泽楷回府。思绪漂泊,神色就越发憔悴。老夫人见了我的模样,不免打趣。

“欢儿要是实在累得慌,就回去躺着休息去吧。”老夫人以为我是经历昨夜还未恢复才如此神态,便体贴关怀。

我有些羞涩,告了退。

临走前听见老夫人和老将军抱怨:“这泽楷也是,一点不知心疼媳妇,军中事物再要紧,还能紧得过媳妇……”

想来是李泽楷派人告知老夫人,他忙于军务不能前来吧。

回到房里,我便开始躺平,躺着躺着,不自觉就睡着了,睡到日上三竿,芽儿把我叫醒。

“小……夫人,起来用午膳了。”芽儿还是有些习惯叫我小姐,而我也不太习惯被叫夫人,但总要合着规矩来的。

“嗯。”我让芽儿扶着我起身来到餐桌前。

采枝站在桌旁,一副“有什么就叫我”的待命模样,可爱的紧。

“采枝不必如此拘谨,学着芽儿点,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我看不过去,一边坐下,一边告知与她。

“采枝知晓了。”大抵是有些惶恐,采枝连忙应了声,挪了挪身子,与芽儿一道站着。

……

一天很快就过去,转眼就迎来了点点星光,月上柳梢头,我才恍然听见一声“少将军”。

李泽楷回来了。

我躺在床上佯装睡着了,稀稀疏疏的声音传来,应是他脱去外衣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便躺了上来,一手环上我的腰,我有些僵硬。

他似有所觉:“我吵醒你了?”

“你似乎还未沐浴。”我真是有些嫌弃。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低笑出声,无奈中又带着些微恳求:“今夜很晚了,明日我再洗,好不好?”

“夫君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又怎能管的了?”我的话多少带着点情绪。

“夫人这话是何意?”他微微起身,把我翻过身与他对视。

房里只剩一只烛火,他背对着光,叫人看不清神色,只声音带着微沉。

我未答。

“夫人在与我置气。”他肯定。

意识到什么,他又接着说:“今日军中确有急事,今早不忍叫醒你与你道别……本该回来陪你请安,但属实抽不开身。”

“夫君不必解释太多,我不过想你去洗个澡。”

我实在不想听他辩解,在我潜意识里,已经把他的离去归结到红香身上,那些话语不过是他的借口。

“好,我去。”他有些无奈,却也妥协。

此夜无梦。

4

转眼到了回门之际,许是李泽楷先前对我有了歉意,这回倒是准备的很是妥帖。

“泽楷,欢儿。”言墨刚从外面回来,知道今天是言欢回门之日,没成想正巧在门外碰见他们。

“哥哥。”我有些惊喜,哥哥在外面办差,连我的婚礼都未曾参加,我还苦恼着今天也见不着他呢,他就回来了。

“进去吧!”李泽楷朝哥哥点了点头,对着我说。

回门之行还算顺利,用完午膳,我便准备着与李泽楷回将军府。

只是马车刚走到半道便停了下来,我有些疑惑地掀了帘,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红香。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隐约听见李泽楷对随从说:“送夫人先回府……”

我明白,他定是随着那红香走了。

突然,我心生一个念头,若是我此刻下马车阻拦他,他会不会因我而停留?

终究我还是没那个勇气。

原以为再怎么样他也会回来,但是没想到新婚后的第三天他就彻夜未归。

第二天响午时分,他才回来,不是昨日那套衣服。

我别过眼去,不再看他。

“昨夜有些急事,便没回来。”李泽楷见言欢在踏上侧躺着,丫鬟端着果盘在她跟前伺候着,好一幅美人图。

“何事?”不知为何,我有了追根问底的决心,吃了一颗葡萄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李泽楷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问,呆愣了一下,转而笑开了嘴角。

我被他的笑搞得莫名其妙,忽然有些怯场,便满不在意地说:“若不方便说,那便算了。”

“嗯,确实不方便。”李泽楷收了笑,声音有些严肃。

他总是这般多变,我摸不透。

接下来的时间,他没再说过其他话,我也没再问其他话,但我知道,我的心又离他远了一分。

他从采枝手中接过葡萄,让她们下去,他把我搂在怀里,他喂一颗,我吃一颗。

不知不觉葡萄吃完了,时间也过了,午膳时间,我实在不怎么饿,随便吃了些。

5

三个月匆匆而过。

转眼冬天就来了。

院子里的梅花开的灿烂,时而下几片雪飘在上面,白里沾着红,好看极了。

最是平常的一天,府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坐于高堂,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懊恼与歉疚,我一直看着她,不懂她为何而愧。

我支开了芽儿和采枝,示意她有话直说。

只见她微微起身,行至堂间,两膝跪地,一双桃花眼泪光点点,直望着我看。

是我见犹怜之姿,但我仍是不解。

“奴唤红香,本不该到府上寻夫人晦气,但红香实在别无他法,还请夫人谅解。”红香字字真切,语气卑微,似乎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同情。

我当然知道她叫红香,但她的事,与我何干?

“你该寻的,是少将军,不是我。”我的语气算不上差,也算不上好,平平淡淡。

红香似乎没想到我如此直接,有些语塞,双唇张了又张,终于才说了句话。

“我有了身孕,是少将军的。”红香眼里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得意。

“然后呢?”我不是不惊讶,但尽量让自己镇定。

红香愣住了,我知道,我并没有按着她预想的那样发展。

“夫人,红香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让孩子认祖归宗,给他个身份。”红香言语恳切。

“我说过,你应该找的人是少将军,不是我。我想帮你,但我帮不了。我没法确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是少将军的。”我说的是实话。

混乱宗族血脉的责任,我可承担不起。

虽然我是有些相信红香的话,但人心难测,保不准有个万一。况且,我真想不明白,红香为何不直接找李泽楷,依照李泽楷的性子,知道红香怀了他的孩子,定会负责的吧。

“实不相瞒,红香原是青楼乐姬,身份低贱,将军虽对红香极好,但绝不允许红香这样的身份诞下孩子,红香舍不得这孩子,还请夫人行行好,救救红香。”

“原是如此,那我便更不能帮你了。我不能因着你,而忤逆了我的夫君,不是吗?”我怼得她无话可说。

或是知道我软硬不吃,红香也不再多言,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起身离开。

本以为这事儿就此过去,可没想到两天之后,李泽楷竟说:“我要纳个妾。”

那人正是红香。

或是对我有愧,一连几天他都给我送了好些礼物和补品。

但他始终没有再来我的房里。

直到一天下午,我像寻常一样在院子里赏雪散步,站得久了,刚走一步便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最后的印象,是芽儿和采枝的叫喊声。

我醒来后,李泽楷正握着我的手坐在床前,他的表情有些欢喜。

然后我便听他说:“欢欢,你有孕了,已一月有余。”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并不欢喜,也并不反感,只无悲无喜。

毕竟,孩子还未成型,我也还未有所察觉,自然没有感觉到要当娘的心情。

“怎么还发起懵来了?”他见我不吭声,呆呆的模样,以为我惊着了,用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夫君很是高兴?”我皱着眉挥掉他的手。

“自然高兴,我可是要当爹了!”李泽楷说的义正言辞,随后笑得更开怀。

我很奇怪,红香的月份比我要大上两月,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要当爹。

但我知道分寸,自然不会多言。

“是否哪里不适?”许是见我一副郁郁寡欢模样,他有些心急。

“没有,就是有些饿了。”我收起那些不该想的事情,纳纳回了他一句。

很快,采枝和芽儿便端着吃的来到房里。

李泽楷端着碗要喂我,我本要拒绝,但他一脸恳切模样,我咽下了未出口的话。

接下来的时间,他时常往我这里跑,四处仔细着,除了整理军务,夜里也多宿在我这。

6

就这样,我安然地度过了五个月。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李泽楷开始限制我的出行,天热起来了,我也没心思出去瞎逛,于是最大的活动区间便是自己的院子。

只是这一天,端午家宴来临,我身为少将军的夫人,不得不出席宴会。

李泽楷有事耽搁,怕是要晚些,芽儿和采枝扶着我前往正堂,行至半途,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红香。

她站在小池边,似乎在等人。我并不想与她有过多交集,自她进府以来,除了拜见主母那天必要的见面,此后我便再也没见到她。

我并没有故意避开她,开始觉得奇怪,后来才知是李泽楷吩咐的,红香除了西厢那处院子,去不了其他地方。

我不知道李泽楷为何这样吩咐,或许是担忧红香的身子吧,我只能这样想。

今日家宴,想必是李泽楷让她一道来的吧。

“夫人!请留步。”红香看到言欢要绕开她走,赶忙出声制止。

我头皮忽然一麻,原来,是在等我啊!可我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呢?

“有何事?”我知躲不过去,便淡淡看了她一眼。

“红香有几句话想与夫人说,不知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听了她的话想了想,实在不愿意,便拒绝了。

“有什么就直说吧!芽儿和采枝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我不卑不亢。

红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见了只想翻白眼,有些不耐,不想过多停留,抬脚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草丛里忽的跳出一只野猫,直往红香身上扑。

“啊!”红香一声惨叫,胡乱挥舞。

不知怎地,那野猫突然调转方向朝我扑来,芽儿和采枝将我护于身后。

惊慌之间我不小心被什么拌了脚,就要往地上摔去,芽儿反应快一把将我拉住,但我一不小心就闪了腰,疼得冷汗直流,肚子也开始有些不适。

“快,快去找府医来。”芽儿扶住我,转身急着对采枝叫唤。

采枝才刚把那野猫踢跑,急出了汉心惊胆战,见我一脸痛苦也慌了神,快步跑去喊人。

红香不知何时倒了地,也扶着肚子叫疼。

我顾不了她那么多,靠着芽儿才勉强站立。

“欢欢!”李泽楷刚回府便碰见采枝慌慌张张要找府医,一问便得知言欢出了事,急忙赶来。

我听见李泽楷叫我,便虚弱地抬了眼,看了看他。

“将军,夫人怕是闪着腰了,得小心些。”芽儿见李泽楷要抱我,便急急出声。

他刚要小心着把我抱起,就传来红香虚弱的叫唤:“将军,救救红香……”

李泽楷似乎才发现地上躺了个人,转身看了她一眼,却没其他动作,接着把我抱起,吩咐了芽儿一句:“叫人过来。”

我知道,他是要叫芽儿叫人救红香。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些阴暗,竟在庆幸他选择了我。

我靠在他的胸膛,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采枝带着府医到了我房里,胎儿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开了些安胎药。

只是我这腰却是真真的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要受些罪了。

庆幸的是,我距离生产还有些时日,不至于太遭罪。

我不知道红香后来怎么样了,听芽儿和采枝说,她受了些惊吓早产了,胎儿一生下来便是个死胎,是个可怜的。

我没有说什么,也没在李泽楷面前问起什么,自然他也没对我说过什么。

只是,一直有个疑惑在我心里,久久不能得解。

他对红香,究竟是种什么感情?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意红香的,但经过野猫事件之后,我不确定了。

在那之后,我真的再也没见过红香,连偶遇都没有。

7

直至很久以后,我抱着刚百天的胖哥儿,才恍然听闻,红香早在早产那天就随腹中孩子一起一尸两命了。

我很讶异。

讶异的不是红香的死去,而是红香的死竟被瞒得如此久。

夜里,李泽楷回到房里,看了眼熟睡的儿子,又腻到了我的身上。

躺在床上平复许久,我没忍住问了红香。

他闭着眼,静了许久,但我知道,他没有睡。在我以为他不会再答之时,他却回了话。

“我和她是在极地相识的。”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知道极地,那是个常年战乱的地方,听说民不聊生。

“那天她很狼狈,正被一个歹徒欺辱,我把她救下,她说要报救命之恩。”说到这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说。

“我答应了,把她带回了江州,给她开了间胭脂坊。”

我知道那家胭脂坊,但听到他的承认,心还是莫名地疼了一下。

听他没再继续说,我便抬头看他,没成想对上他的眼,他也正看着我。

看得我心慌意乱。

他的额头对着我的额头,轻轻蹭了蹭,随即平躺着将我枕在他胸口。

他说:“但其实,那间胭脂坊是为我自己开的,红香不过一个幌子。胭脂坊的地段不算好,但也人来人往,最是适合用来传递军情。”

听完这句,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什么,但没捕捉住。

但他接下来的话,为我解开了一道又一道迷雾。

“我早知红香是个细作,接近我,不过是刺探军情,我便将计就计。”

他的声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带着令人难懂的晦涩。

“那你与红香……”事情既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必须要问清楚的。

他再次转头悠悠地看了我许久,这一次我没有躲,也直直看着他。

他败下阵来,轻声叹了一口气。

“我与她并未发生什么。”

我只觉心里开出来一朵小花,连忙问:“那孩子?”

“不是我的。”他的回答坚定且肯定。

但熬不过我眼中疑惑,于是解释道:“与你回门那天,红香以敌军情报为由把我叫走,她擅长制香,却不知我对她早有防备。”

“我假装晕倒,在她不注意之时以牙还牙,她中了迷香,自然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那么擅长制香,也会中计吗?”我又有了新的疑惑。

“她以为自己计划成功,自然会放松警惕。”李泽楷的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我羞红了脸。

“那孩子是谁的?”我问他,但我肯定不是他的。

“我也不知,当时让黑子去青楼随意拉了个人来。”他似乎不太在意。

我惊讶极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想到她的死去,我有些背脊发凉,颤着声问他:“她真是难产而死?”

“不是。”

我懂了。没再问什么。也没再说什么。

但李泽楷又接着说:“本想再留她些时日,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把手伸向了你。”

哈?我有些懵。

“那日野猫,本就是她安排的,她找来只猫把它迷晕在后院,用蛊猫的香诱它发狂,她身上留着香本想趁机祸害你,没想到没找到机会,猫醒来扑向了她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如此巧合。

我没出声,只抱紧了他的腰身。

他一个翻身,就把我压在身下,见他眸色深深,我自然知道他是何意。

本不想拒绝,但巧了,宝贝儿子“哇”的一声拯救了我。

他皱着眉框住我,不让我走,但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随我一起穿好衣服,去哄孩子。

哄着哄着,只听他突然一句:“明日开始,便把他送去给奶娘带吧!”

我干干笑了笑,无言以对。但我知道,我很幸福。

—完

良晨
良晨  VIP会员 一个写故事的人。

胭脂红:李下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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