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偶像男主x怠惰小编女主（反转）
序幕
白未晞死了。我有清楚的认知。
作为他万中之一的粉丝，我很清楚，一年前他因为舞台事故去世了。
当时看到消息的我大脑空白一片，灵魂有一瞬间像被硬生生地从躯壳抽离。
他怎么能？他怎么会？他才那么年轻啊。
那之后，我日夜不息地在社交软件发了许多写给他的信，倾诉着我在生活中的琐事和我对他的思念，只有这样能让我感受到他还在我们身边。
他是我生命里的光，是我每次做梦时梦见，泪水都会浸湿枕头的存在。
痛楚是堵在我喉咙的刺，越当我流泪哭喊，就越深地埋进我的血肉。
失去他的每一天我都踏在云上，每日都恍若身处噩梦之中。
但一年过去，我不得不明白。
人死如灯灭。
在岁月中苟且，他总有过气的一天。他会被更加年轻动人的偶像替代，逐渐被人们所淡忘。
在灿烂中消逝，他便成为一个不会老去的神话。
对更新换代极快的流量偶像来说，这样的离开不失为一个浪漫到壮烈的结局，绽放中凋零的樱花应该也是这般令人伤逝。
我慢慢接受了他离开的事实。
不过我每天都记录着他离我而去的日子。我害怕人们忘记他，我要让他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我收藏着他发行过的所有专辑，上过的每一期杂志。我拒绝了所有异性的追求，也拒绝了父母安排的相亲。
没有其他男人能比得上他，他是完美无缺的。若他是没落的神祗，我就是他最后的信徒。
原来追随他并记住他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1
本以为这个故事只是一个孤独的殉道者向死而生的自白。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公交站牌上，我看到了属于他的巨大广告。
五官精致的他眉角一点殷红小痣，干净的白衬衫勾勒出他的轮廓，隔着玻璃屏幕都掩盖不住他通身清爽的少年气。
而他手里拿着一款大牌口红，红色的涂料被他抹在眼尾，仿若振翅欲飞的火鸟，更显得他肤色白皙如雪。
他温柔地笑着，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淡的梨涡，清亮的眼里好像只盛着眼前一人。
我被他的笑容击中，几乎就要熟练地掏出手机下单。
但我又立刻想起他已经离世的事实，刚涌上心头的热烈感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种怪异的感觉萦绕在我心头，有人会用已死之人为自己产品做广告吗？
一时间我头痛欲裂，我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细节，但我却想不起来。
我对着广告拍了一张照片，恰巧我等的车到了。
车上我浑浑噩噩地看着那张照片，又浑浑噩噩地下车来到公司。
整个早上我都不在状态。午间休息的时候公司里的同事们聚在一起聊热度榜的八卦。
我听到同事们热火朝天地聊着某个新人的新歌，说这颗新星一定会大红大紫，前途无量。
我好奇地凑过去，却听到什么白未晞天籁之音、白未晞代言口红登顶销量之王。
我怀疑我耳朵出了问题，于是问她们是哪个白未晞。
她们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好像看一个原始人。
有个同事把播放着视频的手机递给了我，视频里的人正是白未晞，他正边唱边跳，在镁光灯闪耀的舞台里绽放着刺眼的光芒。
我打开自己手机的社交软件点进了热度榜，榜首是白未晞的新歌mv发行。
我又点开在车站拍的照片，在购物网站搜索那只口红，宣传上赫然写着今年冬季新品。
点开下面的评论，清一色的全是对白未晞美貌的夸赞。
是的，白未晞长得极好，最特别的是眉角的那颗红痣，摄人心魄。他动人的歌声宛如天籁，曾经让我着迷不已。
然而。曾经多么我有多么迷恋他，现在我就感到有多么的恍惚与诡异。
除我之外，每个人都把他当做新星，好像只有我记得他已经出道多年，不再是什么新人了。
我在社交网络上搜索他的死亡，但是#白未晞去世（大哭）#这个标签却是空白一片。我翻找一年前自己发的的帖子，却发现关于他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
好在我在家里带锁的抽屉里找到了我的追星日记，上面有我和他的合照，有我收藏的他的高清照片，甚至还有我打印下来的警方给他作的死亡证明。
我立刻安下心来，但随之又被恐惧所淹没。我突然想起我所遗忘的事情了。
我拿出了我的手机，打开车站拍的那张照片，那张浅笑的容颜几乎灼伤了我的双眼。
白未晞笑起来根本没有梨涡。
那现在出现的那个白未晞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2
我是国内一家新媒体公司的记者，因为自己的专业和追星的原因，来到这家媒体工作。
但混了几年，公司财政不太景气。
本来以为我能成为和一线明星近距离接触的大记者，但其实每天的工作就是写写稿子。
取几个哗众取宠的引战标题，一篇通篇都是注水和废话的流水线文章就诞生了。
我记得几年前，在我刚在来公司的时候，每当有访问到白未晞的新闻稿，我都会用我能想到的最优美的词藻，还有我收藏的他的高清美图，像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孩子一样倾注所有的感情去编辑。
那时候我因为写的稿子质量好，杂志销量高还加薪了，我也有了更多的机会采访白未晞。
但后来他出事后，我对我的工作激情慢慢消退。
虽然随着资历的增长升了职，但我还是提不起多大兴趣，慢慢就得过且过混日子罢了。
未晞在五年前我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走入了我的世界。
从此中我生命中所有的快乐、感动、疯狂，乃至失去他的痛不欲生，几乎一切激烈的情感都是他赋予的。
他是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是我生活的动力。
但这样的描写都不够确切，用他曾经无数次荣登榜首，同时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Soul》的歌词来形容的话，才能堪堪表达我的心情。
Youareallmysoul。
可是如今我的灵魂却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了，这样的我，还是之前的我吗？
3
我决定去找白未晞。
在我确定日期又问遍了所有亲人朋友之后，我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穿越。
不过我却因为神经质被大家建议去看心理医生。
我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我把我所看到的告诉我的心理医生，甚至带上了那张死亡证明。
作为一个倾听者，他很尽职。
但是他对我的情况也无能为力，只能不断地摇头。
他打开了社交软件，头条就是白未晞斩获了最佳新人。
也许他很想相信我说的话吧。但是他更愿意相信他所看到的现实。
是世界太健忘，还是现实太魔幻？
我终于知道不是我病了。
是这个世界患了一种善于遗忘的痼疾，药石无医。
离开的路上，我看到玻璃里倒映的自己。
我扎着白未晞曾经扎过的中性小辫子，染着和他曾经一样的粉色发色，穿着和他同款的衣服，化妆品和护肤品只用他推荐过的。
热爱一个人太深，就会不自觉地模仿他。
我曾不断对着镜子练习，让笑容里嘴角上扬的弧度和他一样。
我的行为方式和微表情越来越像他。能从自己身上看到他的影子，我就开心不已。
本来能在荧屏在舞台上再次看到他，我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我本应不在乎这失序的世界，尽情地在这场幻梦中狂欢才对。
但那个梨涡，就像是盗梦空间里静止的陀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在现实。
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全世界都忘记了曾经的白未晞，只有我还记得，但有我还记得。
我就像是熊熊大火被浇灭后残余的那点火星。
春风一动，即可燎原。
我要揭穿这个假白未晞的真面目。
4
我接了一个关于白未晞的采访。
同事们都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又亲自上一线，明明我已经算个公司里的老人了。
采访白未晞是个好差事，我腆着脸把这差事揽过来，不去在乎其他人的闲话了。
那天我早早起来，在白未晞的片场之外等了很久。
他的行程非常忙碌，能分给每家媒体的采访时间只有十分钟。
我和一众同行们还有摄像师站在采访室外面苦等。
通道里的窗户大大咧咧地敞开着，冷风灌进我单薄的衣衫里，我的双腿不住哆嗦。
站了快两个多小时以后，我忍不住蹲坐在通道旁。
刚休息没多久，上一家媒体的工作人员从采访室里出来了。
我踉跄着站起来，双腿冻得发麻，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向前扑去。
这时休息室又走出了一个人，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我愣愣地抬头，是白未晞。他身着一身贵气的古装，头上的发套还没有摘下来。
猎猎的狂风将他的广袖和墨发吹动得翩然起舞，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面冠如玉，真的端的是龙章凤姿。
“给这位小姐和外面的工作人员倒一杯热茶，辛苦各位了。”白未晞温和地吩咐助理，他的温柔给每一个人都留下了好印象。
“抱歉，占用各位宝贵的时间了。今天的拍摄任务太繁忙了，未晞的身体有些不适，无法继续参加接下来的采访了，还请各位谅解。这些奶茶和点心是对大家的犒劳，明天我们再一一接受各位的采访。”白未晞的经纪人适时说道，助理一边鞠躬一边给每个人都发放了吃的和小礼物。
白未晞又对着大家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拥簇下离开了。
剩下的同行们窃窃私语，都在是对白未晞的欣赏，还有对我的羡慕。
偶有一两句抱怨，但也只是少数。
“姐，我们去吃饭吧。”公司派的摄像师是个新人，平时与我挺亲近的。
“不了，我先去补个妆。你们去吧，今天辛苦你们了，可以下班了。”
“姐，你是郁闷吧。这些吃的你拿去吧，别饿着了。我们走了。”
收下了摄像给我的奶茶之后我漫无目的地在楼道闲逛。
忙活了一天，只见到白未晞一面，确实让我有些郁闷，但是别人所不知道的是我郁闷下的烦躁。纠结的情感就像一团乱麻，把我紧紧缠绕起来。
他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都让我一见就心跳不已。特别是刚刚的那一扶，让我想起了我追星的契机。
五年前的我还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梳着马尾，穿着老土的装束。
前辈带着我在机场接机的时候，一大群举着手幅的粉丝狂奔在机场，我被人流推搡着就要摔进过道里，也是一双手搀扶了我一把。
我抬头，手的主人正温柔地对粉丝说：“不要碰伤别人哦。”
然后又转过头来温声对我问道：“你没事吧。”
我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明星，面前的人样貌脱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我几乎被他那双纯黑的眼睛吸进去，喉咙不知怎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等他已经离开的时候，我还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只有他的俊脸和他眉角下的那颗小痣。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到粉丝们的手幅上写着“未晞用心唱，伊人永相伴”，“白未晞记得按时吃饭”“晞宝妈妈爱你”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原来他就是白未晞，原来他的粉丝叫伊人。
很诗意的名字。
我也没有想到，从不追星一心学习的我，有一天也会那样迷恋一个人。
在那以后我成为了一个伊人，我学着在社交软件签到打榜，混迹粉丝群，慢慢地还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大粉。
这一喜欢，就是五年。
5
天色已暮，远处现代大厦上灯火通明，地上古色古香的建筑点起了鎏金的铜灯。
远处钴蓝色的天被流霞涂抹，露出一点西沉的日影。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楼道，咬着奶茶的吸管，慢慢地走上天台。
手里的奶茶丝滑甜腻，珍珠很有嚼劲，是我平时最爱喝的那家。
但喝到嘴里，只余苦涩。
一难过，我就会走到高处，吹着冷风，俯瞰高楼美景，心情可以舒缓一些。
我无声地流着泪，五年，全然是一个笑话。
烈风吹拂在我脸上，风干了我眼角的湿意。
我就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因为发生的一切怎么看都是我的臆想。
一定是我太思念白未晞，才会出现眼前的幻象。
活着的白未晞，死去的白未晞，一模一样的样貌，一模一样的温柔。
那那个梨涡也是我的想象吧。也许，白未晞根本就没有死去，只是我做了一场他死去的梦而已。
而现在我才是回到了现实，白未晞应该是有酒窝的。
一定是这样的！
正当我发呆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在背后慢慢接近。
一般来说，建筑里的天台都是不允许进入的。
伴着心虚，记者的本能让我火速拿着奶茶闪进了天台侧面的阴影里。
“操，你这孙子，拖欠老子的工资什么时候还啊。老子烟都买不起了。”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我把头微微探出去，却看到一个穿着古装的短发男人正靠着栏杆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熟练地吞云吐雾。
定睛一看，那张脸分明是白未晞。
我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个说脏话抽着烟的是白未晞？温文尔雅的白未晞？
我轻轻把手里的奶茶放到脚边，调整好自己的位置，以保不会被发现。
然后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点开摄影，对好焦就对着白未晞录像。
“你妈的，老子给你们干活尽心尽力，你们有把我当人吗？今天早上我拍了八个小时连轴转，饭都没吃你们还给我安排采访，两个多小时就没休息过。”
“你去叫经理过来，让他跟我说！”
“你他娘坐办公室里还暖和吧？这么冷的天让我穿这衣服吹一天冷风，热水袋暖宝宝都不舍得给我买个，老子都快冻感冒了，你们这什么丧尽天良的狗公司！”
“必须要给我加薪、放假，要不然老子不干了！”
“你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嘛去了？还要我自己掏钱给那些人买吃的，几百块啊！我一个大明星，今晚只能沦落到吃泡面了！”
“今天不给我解决了你们就别想好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个白未晞怎么死的！老子可不想步他后尘！”
“草！”白未晞满是怒气地挂了电话，末了还对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而我却震惊得无法思考。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上一个白未晞？难道他和死去的白未晞确实是两个人？
我后退了一步，鞋子却把脚边的奶茶碰倒了。
“谁在那里！”白未晞好像听到了我这边发出的声音。
完了！他很快过来了！
6
然而越是紧张，我此时却越出奇的平静。
我没有感受到害怕，反而有一股怒意在心中燃起，给了我力量。
没等白未晞过来，我就淡定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你？刚刚那个粉毛？”白未晞显然认出了我，他把手上的烟掐熄了，烟灰抖动着落在地上。
“你都看到了吧？应该还拍下来了。把手机交出来。”白未晞盯着我，瞳孔骤然一缩，好看的脸此时的表情却阴翳一片。
“呵呵，刚刚我已经把拍下来的视频发给我朋友了。就算你拿了我的手机，明天‘白未晞人设崩塌’照样会全网爆破，很快你就会火得不能再火了。”我毫不惧怕地和他对视，嘲弄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样？”白未晞眯着眼看着我，眼睛快速地眨动，总算收敛了些起初的咄咄逼人，“你想勒索我？你想要多少？”
我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丝紧张，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我要多少？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假的白未晞了，我要真正的白未晞活过来，你能给吗！”
说到激动处，我突然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也许是心中的悲慽和愤怒太过强烈，也许是白未晞没料到我会突然对他动手。
总之他是被我推到墙上了。
我看着他那熟悉却陌生的脸放声哭泣，我恨他，竟然可以这么心安理得地占据着白未晞的位置。
“你是上个白未晞的真爱粉？你怎么会还有记忆？真是奇怪……”白未晞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想把我抓住他衣襟的手扯开，而我却越抓越紧。
“你快放手！这衣服很贵的！抓坏了我可赔不起。”
“假货白未晞，你一个大明星，不是应该很有钱么？还怕我扯坏你一件衣服？”我嫌弃又疑惑地看着他，其实我对他刚刚和别人的对话内容就很好奇，听他的口气，活像个被无良老板拖欠工资的农民工。
“哎哟快放手啊，我真的是怕了你了！哥我是真的穷啊！实话实说吧，其实，我只是一个打工的，表面光鲜，回家住的却是三十平的房子，吃的是菜市场剩下的那些菜梗，连每周喝一次肥宅水都算是我奢侈的享受了。”
“不是吧，就吃这些？你怎么混成这样啊，假货白未晞？”听了他的话我稍稍松开了攥紧的手。
“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你刚刚听到的那样，我们公司拖欠我工资，给我发的工资连普通白领都不如。干这行平时的花销又大，钱包遭不住了。第二，我是大明星，我要减肥的。”
我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越听眉头越皱起，感觉都能夹死苍蝇了。
“还有，什么假货白未晞，多难听，我也是有名字的。实话告诉你吧，在打这份工之前，我叫李国伟。”
“噗。”我终于忍不住了，喷了他一脸口水，感觉还会有奶茶的清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肚子疼，身体蜷缩起来，越看白未晞，哦不，李国伟，就越搞笑。
“有那么好笑吗？白未晞，好娘的名字，这种名字只有小女生会觉得好听吧。对了，你千万别说出去，求求你了，我找份工作也不容易。”白未晞双手合十，嘴巴微微鼓起，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这……是卖萌吗？我嘴角抽搐。
“伟哥，你别折煞我了。你把有关白未晞的事情告诉我，我不说就是了。”
“什么伟哥！叫国伟哥！当然，你还是可以叫我白未晞的，在我营业的时候，我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
“其实，我们不都长得一样吗？你还长得挺可爱的，干嘛要那么不知变通呢？喜欢哥哥我不好吗？嗯？”白未晞舔了舔唇，对我妩媚一笑。
我的五官顿时拧作一团，惊恐地后退数步。
自从我目睹伟哥骂人抽烟还有知道了他的真名之后，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油腻。
我感觉我能透过这完美的脸看到下面那抠着脚的灵魂。
白未晞看我不为所动，又凑过来刮蹭了下我的鼻尖，低声道，“小猫咪，在想什么？”
“呕——”我的肠胃一阵翻涌，好像刚刚喝的不是奶茶，而是灌了两斤油。我扶着肚子在旁边干呕了一阵之后回头看白未晞。
他撅着嘴一脸委屈，“有那么夸张吗？这是我第一次撩人，我就试试，书里面的霸道总裁不都是这样的吗。”
“伟哥！我真不是看脸就行的！你和白未晞真的差远了。”
“有什么关系呢？你喜欢的不就是一个人设，可是真正的直男其实都是我这样的啊，谁会那么熟练地撩啊！你以为上个白未晞就是人设那样啊？就是因为他常年装成那副样子才得了抑郁症。他还想用自杀去威胁公司，结果公司提前清除了威胁，强制把关于他的数据销毁了……”
“清楚威胁？难道那次舞台事故不是意外？……那是谋杀！”
“谋杀？可笑。互联网的记忆那么短暂，在公司删除了关于他的一切数据之后，现在除了你我，谁还记得那可怜虫？谁还知道谋杀不谋杀的事？看，现在他们就找到了我，又利用我源源不绝地给他们创造财富了。”
“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爆出来让你失去工作吗？”
“呵，告诉你又怎么样？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小记者，能蚍蜉撼树吗？我一开始愿意告诉你，是因为看你可怜，还有怕公司扣我奖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实在太郁闷了，想找个人倾诉。”
“是因为工资吗？”我问。
“唉！我不甘心啊。半年前，我做生意欠了一笔债，走投无路的时候恰好被星探看到，说可以帮我还债，还能帮我找份好工作。那时候不懂事，我就糊里糊涂地签了合同。”
“等到了公司才发现，原来他们是看我长得和白未晞长得有些相像，想把我打造成另一个白未晞。看，哥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吧。”
“继续说。”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想把我打造成一个新偶像，没想到他们是把我整容成白未晞。你还别说，他们的整容技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白未晞的。”
“白未晞没有梨涡，你有。”我低落地看着地面，靠着门坐了下来。
“噢，整容也不能把酒窝整没啊。你眼睛真尖啊。然后就像你经历的那样，他们删除了资料之后，这个世界竟然真的就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是不是很可笑又诡异呢。”
“他们的合同里告诉我，我能拿到多少工资，要看公司对我价值的判定。如果我不能给公司创造价值，他们就不会给我发工资。”
“但是，他们完全就是把我当狗使啊，我累死累活的，却连烟钱都不够了。一只口红就要三百，而我有千千万万的粉丝，公司收益的数字都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可是，他们每个月才给我开那么点工资，跟他们赚的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后来我才幡然醒悟，我是签了个卖身契啊。”
“现在我每天都要扮演另一个人，拿着那点儿微薄的工资，却总是提心吊胆怕成为下一个被人遗忘的白未晞，我总算知道上一任的抑郁症是怎么来的了。”说着白未晞又点了一根烟，眼睛直直地盯着已经降下夜幕的天空。
夜空里群星闪烁，但是却没有一颗去点亮白未晞黯淡的眼睛。
我看着他的侧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何为兔死狐悲，于是不再恨他了。
7
那天之后我加了他的社交账号，第二天采访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完美地扮演着白未晞，但对待我的态度就好像陌生人一样，就好像那天的事情从未发生。
我也照常地做着我的工作，每天浑水摸鱼得过且过，思念着从前的白未晞。
但有一点不同的是，在见识了伟哥的真面目之后，我开始能接受人无完人了。
我对从前的白未晞的死没有那么偏执了。他逃脱了一个任人摆布待价而沽的商品的命运，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由？我为他高兴。
生活里，我封闭的心扉愿意对世界有所敞开了，对其他的异性，我也没有以前的那么排斥了。同事们都夸我比以前温和开朗了许多，不再格格不入了。
我这才发现，以前的我每天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原来已经干扰到我正常的人际交往了。
我照例每天写着水文，看着热度榜八卦，偶尔看看白未晞的奥斯卡演技。
有时我会随手分享看到的白未晞彩虹屁给他，让他也感受感受我的鸡皮疙瘩，有时他也会把我当做树洞，向我吐槽工作里发生的奇葩事情，还有每天遭受到的公司的无良迫害。
生活就是这么平淡无波。
直到一天，白未晞在社交软件里滴滴我，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粉毛，明天中午十二点能来老地方吗，我有事拜托你。”
我看着那条消息，思考了一下后回了个ok的表情。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假，打车来到片场的那个天台，这次白未晞戴着口罩，穿着兜帽，鬼鬼祟祟地摸进天台。
在看到我之后他才把口罩脱下来，对我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
“终于逃出来了了。”白未晞一身时尚宽松的大牌，黑色的短发被阳光照射着，显得柔软干爽。
他对我展颜一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伸出双臂就要给我一个拥抱。
我飞速躲过，“伟哥，别。咱们不熟。”
“什么呀。你都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了，是自己人了！我都把你当做我的宝可梦了。”
“来，我刚学了一支新舞，让你尝尝鲜，欣赏欣赏。”
“别——”
白未晞不管我的抗拒，自顾自地跳着他新学的舞，还是一支性感男团舞。
随着他每顶胯一次，抚摸自己的胸口一次，向我wink一次，我头上的黑线就掉一次。
整只舞看完，我感受到我的眼睛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了。
“你让我大老远过来，就为了让我看这？”我指着他，五官扭曲地说道。
“不不不。当然不了。其实，我已经打算辞职了。今天剧组杀青了，刚刚是我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表演。”
“为什么辞职啊？你不是说最近工资涨了吗？”
“是这样的，他们煽动未成年人氪金追星，让小孩子们拿着父母赚的血汗钱互相攀比。我很想制止，但是公司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本来这只是我的一份工作，应该听从公司的安排。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起码我还有良心。下一代是我们的未来，虽然我学历不高，不过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我还是听过的。所以，我就决定辞职啦。找你来是因为，他们不会这么容易让我全身而退的，所以就需要媒体朋友的帮助。”
“李国伟……”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这代表着我对他的尊重。
这一刻以后，他不再是白未晞了，他是李国伟。他不再是一个产品，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帮你的。”
8
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后，我跟着伟哥来到了他公司总部。
亮出了记者证以后，本以为会被他们拦下来，没想到一路上却畅通无阻。
“你们来了。”经理坐在他的巨大落地窗办公室里，那是整座城市里最适合俯瞰的地方之一，光是往窗外繁华的城市风景看去，就有一股傲气回荡在胸中。
“你们？你早知道我们会来？”伟哥眯了眯眼睛，不善地看着经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有什么难的吗？其实不止这家娱乐公司，你们的社交软件，你代言的化妆品公司，甚至这座城市，都是我们的资产。别说知道这点小事了，就算是摧毁这座城市对我们来说也只是小事一桩。”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我要辞职。你们的做法实在让人感到羞愧，我不会与你们这种人为伍。”
“辞职？你别忘了，你可是签了我们的合同的。如果未到期限就辞职，那可是要付违约金的，把你卖了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吧。”
“我确实是拿不出那么多钱。不过，比起让我赔的那么点钱和你即将会产生的损失相比，你选哪个？”
“你什么意思？”经理的脸色微微变了。
“没想到吧。签合同之前，我偷偷在整容医生的衣襟里装了个微型摄像头。如果你非要选择让我赔付违约金，我不介意让你们公司名誉扫地，让全世界都来见识见识你们的‘造星’能力。对了，我这还有一些我抽烟骂人你们拖欠工资视频，我不介意大家一起身败名裂。反正债都一辈子还不起了，谁还管名誉呢？而你们公司还要继续赚钱，应该很在乎名声这东西吧。”
“你——我们可是社交软件的股东，难道会怕你这些小把戏吗？”
“我知道你们删帖速度够快。但是，删能有发的快吗？你能堵住一家媒体的嘴，你能收买全国的媒体从业者吗？呵呵呵，经理，全网一起扒光你们人面下丧尽天良的兽心，光是想象下被万人指责的场面，你就坐立不安了吧。到时我也会成为怒骂你们的那万中之一。”
“李国伟，好手段啊。没想到你这种人也能想出这些威胁我们的方法。你能来这里，想必早就安排好了通稿吧。”经理冷冷一笑，镜片里反射着渗人的光。
“这姑娘是谁？她就是你的媒体朋友？就是你帮他的吧。据我所知，他也没什么钱吧。你把视频给我们，我们给你十倍的价格。”
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经理沉重的脸色稍霁，向我们道，“稍等。”
向电话简单吩咐两句之后，经理挂断了电话，嘴角却轻微勾起。
“粉毛……”李国伟看了我一眼，我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用担心。
“我不只是一个记者。我还是白未晞的粉丝。是死去的那个白未晞。你们抹去了他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但没想到还有我会记得他吧。我就是互联网最后的记忆。”我平静地道，但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白未晞，你的在天之灵看到了吗？我会为你讨回公道。我默念。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如果回答我，并答应不再追究李国伟的违约金，整容视频和白未晞黑料，我会双手奉上。”
“你问。”
“白未晞，是不是你们害死的？我听说，是你们制造了那场事故。”
“既然你发问了，我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你。”
“我承认，白未晞只是一个人设。创造他之初，我们其实是想打造一个完美的偶像，让在都市生活中感到疲惫的人们得到慰藉，让少女们罗曼蒂克的幻想得到满足。”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忽略了白未晞的内心感受，他确实罹患抑郁症。但是，您是媒体朋友，应该更清楚道听途说的，几乎都是不实的指责。对于白未晞的死，我们也很哀痛。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慎踏空，这又如何能将责任推卸到我们身上呢？您不能因为听说而来的小道消息就对我们横加污蔑。荀子就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我这里有一封信，真相为何，我相信你看完之后心中自然有数。”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得到了经理的应声后推门进来。
经理的秘书给我递上了一封纸质暗黄的信。
信封上写着：亲爱的伊人收。
我迫不及待打开了这封信，上面是白未晞端正而熟悉的字体，我也曾经模仿过，不会认错的。
亲爱的伊人：
展信佳。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热爱和支持。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人世。
我的抑郁症是遗传的，我的母亲同样也有。从小到大我经常惶恐会被世界所不需要，会被大家所忘记，所以我选择了成为偶像。
最近我的病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甚至于我经常想一了百了。有时在舞台上唱到最高潮处的时候，我经常想，假如在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我一定会像灿烂的烟花，让所有人都为这一刻窒息，这样我就不会被人遗忘了。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会一直唱下去，唱到我不能再唱的那一天。因为这样才对得起那一句：未晞用心唱，伊人永相伴。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公司发掘了我，让我实现梦想成为了偶像，若非如此我就不会认识可爱的你们。
虽然一开始偶像只是一份工作，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受到了你们的爱，也感受到了被爱的幸福。
偶像和粉丝之间是平等且相互的，你们爱我支持我，我同样也爱着你们，我会用我的好作品回馈着你们。
正如《Soul》所唱的：Youareallmysoul.
这是我的心声，你们就是我灵魂的全部，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才有了完整的我。
不过嘛，很抱歉的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撑到这里，我已经很辛苦很辛苦了。原谅我的自私，我累了。如果我私心地想放个没有尽头的小长假，伊人们一定会像往常一样支持我的吧。
感谢你们记住我，让我不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希望我能成为你们的动力，让你们都能变成更得更好。
最后的最后，我希望追星能为大家带来幸福而不是伤痛，请一定不要伤害到无辜的人，记得要成为一个好人哦！
伊人们的白未晞
看到这里，我已泣不成声。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我年轻时也曾因为追星拉架伤害过别人，但今天我再次忏悔。
我的偶像到死都劝人向善，我又如何能当一个坏人呢。
他不是没落的神祗，我也不是他最后的信徒。
他是伊人的白未晞，我是白未晞的伊人。
偶像与粉丝应是平等却又一体的。
9
“伟哥，你想好找一份什么新工作了吗？”
“嗯……我打算把样子整回去，然后再作打算。毕竟这是别人的脸嘛。你不会嫌弃我吧。看，这是我以前的照片，帅吧。”
“……这就是和白未晞长得相像？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吗？”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像得很啊！”
“只能说，长得还像个人，不算寒碜。”
“你什么眼光啊！我可是我们初中校草啊。本来我还想来你们公司应聘厨子呢，哥当偶像之前，可是冰淇淋大厨呢。”
“冰淇淋大厨是什么？你说的该不会是米其林吧。”
“哦哦，就是那个，米其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啊。好吧，说实话，其实我以前是做诈骗的，没想到遇到同行，我反而被骗了十几万，实在走投无路才做的偶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又笑什么！”
“不好笑吗！当厨子骗子实在屈才，你应该当个谐星。”
“……”
“伟哥。其实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什么？如果是表白的话，哥还要考虑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想说的是，读书真的很重要。”
“滚啊。”
尾声
“老板。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处理不当。”阴冷的地下工厂里，经理垂着头恭敬道。
“我们查清楚了，是那记者对我们的实验品一号情有独钟，又恰好留了照片，所以才会保有记忆，最后和那该死的李国伟沆瀣一气找上门来。在这之前，我们培养了两个代号为白未晞的电子偶像试验品，但是两次实验里，他们的程序都一定程度地发生了故障，一个的情绪系统发生紊乱，产生了自杀的想法，另一个产生了自我意识，甚至还出现了不利于公司的不可控行为。”
“经理，娱乐部门一直是你负责的，这次出了这种纰漏……”
“老板放心，那李国伟只不过是白未晞那款产品的万中之一罢了，不值一提。他们来闹并没有对公司造成损失，我只是托人写了一封信，就把那记者打发走了。”
“托人？”
“没错，就是他们。”经理打开了工作车间的大门。
传送带上，数以万计的脑袋、四肢、身躯，在机器下组装起来，每一个都神态各异，但与真人无差。
“放过那个废物，是因为我们不再需要一个残次品了。这次我们研发部门有了新的技术，程序实现了自我检测和修复功能。一旦产品出现和程序偏离的行为，内部程序就会自动校正产品的思维系统。到时，我们不再需要花精力监控产品的心理问题，也再不需要给他们开所谓的工资了，这又能节省一笔经费，来继续完善我们的系统。”
“我感受到一个电子偶像的时代即将来临，真让人期待呢……娱乐就是文化，文化就是思想！老板，看来我们控制全世界思想的那天，已经指日可待了。”
“是啊。”老板接过经理递上的红色按钮，按下了开始键。
随着老板的动作，车间里千千万万个白未晞整齐划一地看向老板和经理，露出了帅气又迷人的笑。
与此同时，他们眉角下的红色小痣像电源一样飞快地闪烁着，发出了妖异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