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花:日出扶桑沉若木

2019-09-30 16:53:19

古风

帝女花:日出扶桑沉若木

三月三日上巳之辰,浴乎兰汤,风乎舞雩,祓除畔浴。

上巳节是宛丘国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举国欢庆,四处皆是踏青祈福之人,热闹的紧。忽见河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蓦然安静下来,在这喧闹的时节甚是引人注意。

陈若木只身一人,脚步不自觉随着人群移动,就见一头戴鹭羽、手执鹭翿、身着奇异服饰之人正在河边空地上踩着鼓点,翩然起舞。

说是翩然起舞,其实倒也不尽然。她只是踩着鼓点,做着极为夸张的动作,举手投足之间,却让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陈若木笑着向旁边汉子询问道:“兄弟,这是干什么呢?”

汉子示意他小点声,凑过来轻声说道:“这是巫女祈福。”

陈若木了然地点点头,宛丘是个信奉巫族的国家,在这里巫女的地位极高,受到皇族和普通百姓的信服,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敢怠慢。

陈若木想起此前曾在书中看到过关于宛丘巫舞的描写: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亲眼所见倒是头一次,心中难免诧异!

鼓点起落,随着最后一记鼓声落下,场中舞步骤停,就听那女子唱着“暮春吉日,上巳良辰,祓除病晦,修洁净身,悠悠天人,以寄我思,宛丘归心!”的祝福词后,手持柳枝,在执事捧着的盆里蘸水,为祈福者轻点额头、脖颈、双肩和手心,以示祛秽祈福。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阵欢呼,陈若木看看四周激动的百姓,心想看来巫女在宛丘国的确很吃香。赐福女子的样貌在厚厚的妆容下已辨不清,陈若木只能从她的声音和体形猜测她应是很年轻,女子的声音宛如出谷黄莺,即使只是平淡的几句祝语,从她口中说出却能让听者如沐春风、心神安宁。

陈若木指看着场中那巫女,问身旁之人:“不知这起舞的是何人?”

身旁人笑着说道:“小伙子,外乡来的吧!”

陈若木忙拱手回道:“正是,在下自陈国而来,奉父命外出游历。”

“难怪你连咱们宛丘国的公主殿下都不知。”

“哦!公主殿下为何会扮作巫女跳祈福舞。”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汤古上有扶桑,十日所浴。日,升于扶桑,朝朝暮暮,波澜不惊。扶桑日复一日,只知日升。

这宛丘的小公主名唤扶桑,据传她出生之时,天空出现十日,光芒照耀整个宛丘,众人睁眼不得。待到公主呱呱坠地,漫天光芒涌入皇宫,天空复见一日冉冉升起。大巫师见此异象,反复占卜问天,大吉,得上天回应赐名扶桑。

陈若木听那人的话,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那人见他这般模样,知他定是不信,气急地说:“俺说的可都是真的,扶桑公主出生时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那漫天的光芒,俺一辈子都不会忘!你们这些读书人总是这个不信那个不信,但这个,俺发誓是千真万确,不光俺,整个宛丘的人都看到了,总不至于俺们都眼花了吧!”

陈若木并不与之理会,拱拱手便先离去。

再次见到扶桑是在宛丘皇宫中,彼时扶桑正烦躁地转着手中的笔。自打出生,扶桑便随着大巫师习巫术,很是得心应手,可偏偏对着书房的四书五经一个头两个大,看到就想睡觉。

至今日这位新来的先生,扶桑记不清父皇已经为她换了多少位老师了,最长一位教了一年,却在父皇抽查时发现扶桑哪哪都不会,才知先生上课只管自己讲自己的,而不管扶桑是在睡觉还是玩闹,只想挂着公主老师的名头,是以按部就班地混了一年,父皇看着被先生教得一问三不知的女儿,一怒之下让先生卷铺盖走人。

之后请的先生除了要好好授课,还要迎接宛丘帝不定期考查,时不时还会来个突袭检查,压力甚大,搞得先生丝毫不敢怠慢,慎之又慎,却又屡屡抚须摇头叹道:“唉!朽木不可雕也!”然后万般无奈地以能力不佳主动辞行。

扶桑叹了一口气,趴在桌上,不明白父皇为何至今还看不出自己没有做学问的天赋,仍是四处为自己寻找老师。

想到父皇昨日兴奋地告诉她又寻得一位先生,学识甚佳!扶桑内心是拒绝的,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先生的到来,暗戳戳地想着那先生不会是被父皇忽悠过来的,入宫后听到自己的光荣战绩,不战而逃了吧!额!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又可以休息好几天了。

“扶桑公主,在下陈若木,日后就由我为你讲学!”沉浸在美美幻想中的扶桑,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新来的先生长得很是俊朗,弯弯的眉似柳叶,黑黑的大眼睛仿佛噙着一丝笑意,脸白净的如同上好的和田玉,身上穿着宛丘的服饰,但一眼看出他不是宛丘国的人。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却独成一道亮丽的风景,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势,是扶桑从未曾见过的。他面带笑容,明明就是一位谦谦公子,却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

扶桑忙起身向他行礼唤道:“先生!”

初次见面便要考校功课,一下子将扶桑的老底都翻穿了,扶桑略显羞涩地垂下头,暗道:唉!若还是以前那些古板老头,何至于让我的脸皮如此薄,偏偏今日是个帅哥,在他面前里子面子全无,我也是会尴尬的!

就听他叹了口气,抚额问道:“公主殿下,在下真的很好奇,这篇文章不过寥寥百余字你都背不下来,又是如何记住拗口难念的祀诗?”

扶桑抬起头疑惑他为何会这样问,双手摊开回道:“这不一样啊!那些祀诗可好记了,我跟着大巫师的曲调唱两遍就记住了,根本不用多费心思。”

“这个就不行了,我有认真背过,可就是记不住,背了后面忘记前面,等我睡一觉醒来全忘了。我也没办法!”

陈若木无言地静立片刻,方才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陈先生的讲学与以前那些老学究一点都不同,他不会摇头晃脑地站在台上念着“之乎者也”那仿若催眠曲的古文,也不会满脸无奈地看着教过一遍又一遍的东西却没半点进到扶桑脑子里。

他会将书中那一篇篇晦涩难懂的文字谱成曲,教扶桑以吟唱的方式来记忆,扶桑惊喜地发现平日需要花费几日都记不下来的文章,跟着先生的旋律走几遍便可记熟。

嗯,用先生的话说,他这是寓教于乐,在学中玩,在玩中学!

不过,这个方法确实有效,不仅成功地让扶桑不会在他上课的时候再打瞌睡,甚至还能跟上他的节奏。

等到宛丘帝考校功课时,欣喜地发现女儿进步神速,一番询问才知新来这位先生的确不错。几番接触愈发佩服陈若木,虽年纪轻轻却博古通今,史书典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国家大事也可畅谈一二,还能提出自己的独特见解。宛丘帝心生爱才之意,竟是越发器重。

扶桑已有好几日未曾见到陈若木了,皇帝的看重意味着他会越来越忙。忙着去圆满完成陛下的交待,给扶桑的讲学反倒成了次要,但他依然会托人将整理的教案交给扶桑,吩咐她按他所写的自习即可。

扶桑看着手中几页笔记撇撇嘴,明明是自己的先生,竟生生被父皇将人抢走,只用几张破纸就想将我打发了,门都没有!

扶桑拿着陈若木写的教案跑到他的院子,陈若木似是对她的到来并不吃惊,笑着问她:“可是哪里不懂!”

扶桑将手中的几页纸递过去,理直气壮的说道:“哪里都不懂!你是我的先生,自当亲自为我讲解,送几张纸来算什么?”

陈若木挑挑眉:“既公主觉得难懂,那我便一一讲来!”

“这还差不多!”看着他一句句的讲解,再合着编写的曲子帮自己记忆,扶桑抿着嘴笑得像偷了腥的小狐狸。

抬眼偷偷看他,脸上似是又无几两肉,听说他这几日早出晚归跑父皇吩咐的差事,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嗯,待会回宫让人熬点补品送过来,就当是……就当是学生对先生的孝敬,嗯,就是这样!

次日,扶桑去见父皇时看到等在殿外的陈若木,虽极力掩饰,仍让扶桑看到他眼下的青紫。

回到自己的宫殿,扶桑忙吩咐将炖好的补品端上,亲自送去到陈若木的院落,问了服侍他的下人才知,父皇近日给他安排的差事愈发多,虽他能力不错,却也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花时间为自己编曲写教案。

昨日被自己吵着要他讲解,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将他本来安排好的计划都打乱,只得夜间加班加点赶工。扶桑不好意思地留下补品,未等陈若木回来就先溜了。

陈若木有次碰到扶桑,还笑着问她怎么好些日子没看到了,近期的课业可有不懂的,为何不见她来询问。

扶桑骄傲地仰起头,表示自己这么聪明,自是全都懂了。

“上次的补品很好,我很喜欢!”

明明他说的是补品,扶桑听到那两个字还是不由自主地脸发烫,避开他的视线轻声说道:“先生若喜欢,我那还有许多,可以天天给先生炖!”

陈若木愣了一下,旋即笑出了声。

他虽然时时面带笑意,可扶桑总觉得那丝笑意不曾达眼底,他也并不是真的开心,那抹笑或许只是他的一种保护色吧!

相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笑得如此开怀的陈若木,扶桑想至少这一刻先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在笑!

扶桑在这笑声中落荒而逃,脚步凌乱。

树上的叶子渐渐泛黄,扶桑看着飘落在掌心的黄叶,始觉秋已至。

先生来时才是初春叶发芽,如今已到秋日叶飘落,想到先生来时并未带太多秋冬衣物,扶桑兴致勃勃地跑到太子宫中,拉着太子妃悄悄询问她可曾为皇兄准备秋日御寒的衣裳,太子妃笑着问她:“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扶桑笑嘻嘻地晃着太子妃的胳膊,撒娇道:“哎呀!皇嫂你就告诉我嘛!你为皇兄准备的是何衣物,给我看看呗!”

“都是照往年的份例走的,没甚特别,倒是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忽而又像是想到什么,丝帕掩唇笑道:“我们扶桑公主这是要为谁准备的呢?”

扶桑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里连连否认道:“不是,不是!才没有呢!”

“是吗?我们小公主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皇嫂,你好讨厌哦!不理你了!”扶桑跺跺脚跑了。

在太子的宫殿外,脸上红晕还未消退,便遇到和太子走在一起的先生,扶桑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脸越发红艳。未行礼便匆匆从二人身边跑过,不理会皇兄在身后的叫唤,一路狂奔入寝殿,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滚来滚去。

这边太子只好代妹向先生告罪,陈若木并不在意地摆摆手。二人一进宫门,太子妃便迎了上来,太子见她满脸笑意,问她可是有何喜事。

太子妃说:“殿下还不知道吧!咱们扶桑公主怕是有心上人了!”

陈若木在一旁听到太子妃的话,眉头皱了皱,片刻又重新恢复到原先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袖下的手渐渐收紧。

三月上巳,九月重阳,使女游戏,就此祓禊登高。

上巳与重阳,一个暮春一个暮秋,前者踏青来,后者辞青去。

扶桑要在重阳节那日为宛丘祈福,需提前三日住进大巫师的宫殿中。临走那日,扶桑去陈若木院中,问他可会去看自己的祈福舞。

陈若木回她:“那日有事,恐来不了!”

扶桑失望地皱着小脸。

陈若木抬手摘下扶桑发间的桂花,说道:“公主可愿提前为我一舞?”

扶桑摇摇头解释道:“舞即巫,巫女是天地的媒介,是代表百姓向上天祈福的,巫舞只能在特定的时候由巫女舞起。”

扶桑离开的时候,走到陈若木的院门口又回过头对他灿然一笑,说道:“先生,你说那天你会不会突然就有时间,然后来看我跳舞呢?你还没看过呢!”

陈若木笑笑并未承诺她什么,轻轻摩擦手中那张纸条,蓦然收紧,似是下定了决心。

重阳节那日,他来了,也走了。

祈福结束,扶桑却未看到父皇和大巫师,这时有宫人来禀报,说是天子震怒,急召公主回宫。

大巫师问扶桑她随身携带的玉佩可还在?

扶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父皇问道:“你是不是给陈若木了。”

扶桑震惊地看着父皇,虽未承认,面上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你可知那陈若木做了什么?他潜入圣殿,用你的玉佩盗取玉璇玑,现已逃离宛丘。”

扶桑睁大眼睛看着父皇:“父皇,不会的,你是不是弄错了,先生……先生怎么会偷圣物?”

扶桑不相信父皇的话,先生一定是被陷害的,她要去找他问清楚。

一路快马加鞭,直到宛丘边境才见到陈若木,以及……他身后的陈国士兵!

风好大,吹起沙子漫天飞舞,将扶桑的眼睛都迷住,扶桑勒住缰绳看着他:“先生,真的是你偷走了圣物?”

陈若木将袖中的玉佩扔过来,“这块玉佩归还公主,我来宛丘,便是为了求取圣物为我父皇治病,失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他日定当亲自前来请罪。”

看着手心的玉佩,想起这是一日他讲学时,陈若木见她随身携带的玉佩花纹甚是奇异,开口询问此为何花?

扶桑仰起头,得意地看着他:“这世上竟还有先生你不知道的东西?”

他只是笑笑:“这世上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世上之人谁又敢说自己可以全部看透?”而后低声说道:“而其中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最后一句扶桑并未听清。

解下玉佩递给他:“这上面刻的是只生长在我宛丘国的鸢尾花,乃我宛丘的圣花。嗯!现在不是鸢尾花开的季节,既然先生没见过此花,那这块玉佩便借先生把玩数日吧!”

一年后,陈国新皇携重礼出使宛丘国,亲自奉上失踪的宛丘圣物玉璇玑。宛丘帝呆呆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圣物,眼角滑落的泪水滴落在玉璇玑上。

陈若木竟是陈国先皇后所出的太子,如今陈国新登基的陛下。他自幼丧母,一直养在继任陈国皇后膝下,只是后来这位皇后有了自己的四皇子,便不再事事为他打算,反而隐有压制之态。

好在陈若木与皇后所出的皇子相隔十岁,陈若木也早在朝中行走数年,又是亲封的太子,在朝中自有一番势力。

随着陈国皇帝陛下的身体越发不佳,皇后忧心若陈皇此时故去,皇位定会落入陈若木手中,暗中找到国师寻求转运的契机。

世人皆知玉璇玑乃王者正天文之器,可运转者,是救治陈国皇帝的上好之物。只要陈皇康健,等四皇子长成,再加上中宫皇后的扶持,到时陈国的皇帝是谁还说不定。

只是玉璇玑乃我宛丘镇国圣物,轻易不示于人前,更何谈赠予陈国皇帝治病。

在皇后的一番运作下,太子陈若木不得不亲跪病榻前,向陈帝请命前往宛丘求得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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