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的时候,我总在想,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谷梓希?
我知晓这个名字远比她想的要早。
早在我父母每天作着闹着要离婚的时候,我从母亲的日记里看到了“谷筝”这个名字。在我母亲笔下,谷筝简直就是天神!他比我父亲浪漫,比我父亲有钱,比我父亲英俊,甚至他带着的小女儿,也比我父亲带着的小女儿招人喜爱。
那个小女儿,就是谷梓希。
我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每当人生灰暗时,我就会把这个名字写在墙上、然后涂掉,一遍又一遍。
可是,再恨一个人也有疲倦的时候。我就想着,我和这个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面,我的恨对她不起半点影响,我也该放下这些,让自己活得开心点吧。
可是啊,命运这个玩意儿,总要给你出其不意的一击。
我幻想过无数次和母亲见面的场景,也想过她和谷梓希一家人的亲密无间。我只是没想过,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的心居然会这么疼。
在那天毒辣的阳光下,我几乎疼得快要晕厥。
我在命运的摧残下华容尽失、黯淡无光。母亲擦身而过,她全然认不出她的亲生女儿。而我自虐般地跟在他们身后,看谷筝的温文尔雅,看母亲的初为人妻,看谷梓希漂亮的脸蛋儿露出动辄所有面部肌肉的、真切的笑容。
而后,我跪在佛龛前发誓,我愿意尝尽世间百苦,去摧毁这个笑容。
呵!笑话,世上又怎么会有佛呢?
如果有的话,佛怎能看不到我的疾苦,怎能听不到我的恳求啊?
我带着满心恶毒和浑身诅咒去接近谷梓希。可是在她的面前,我的所有怨恨又都仓皇退遁。在付晚晚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是爱她的。我爱她对我的包容和真心!所以我会心疼、我会内疚,我会哭着恳求以此生幸福去保护这个笑容。
我裹着单薄的睡衣,站在树后,远远地望着谷梓希奔向付肴溪的怀里。看吧,佛也喜爱美好的事物,并且竭尽全力地让所有美好凝聚在美好之上。
“好,好。”我自言自语,“唔、还是少了点雪,少了点浪漫啊。”
也许佛是感觉到了瑕疵,白雪就那样轻飘飘、慢悠悠地落了下来。谷梓希兴奋地从付肴溪怀里跳出来,在白茫茫的雪中翩翩起舞。
“真好,真好。”我喃喃自语,拖着冻到僵硬的身子,转身离开。
这样就好,这样很好。就让我慢慢腐烂在这大雪之下,永世不要超生了吧。
【尾声】
这一觉我睡得极不安稳,我知道,这是危机来临的预兆。我给付肴溪发了短信,告诉他我去自习了,让他别来打扰我。而事实是,我把自己裹成个蛋,坐上公交车去了游乐园。
我出生这天怕不是什么乱世凶年,一下公交,我便被下水道口的冰滑了个跟头。我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又和游乐园门口摆摊的算命先生对上了。
他“啧”了一声,眉头一皱,叫住我:“小姑娘,今天可是你的生辰?”
“对啊。”我点头。
“啧……”他上挑的眉头再次皱起,“啧啧,劫数难逃,天命难违啊。”
我从不信命,也从不信佛。但是今天,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环视四周,游乐场里安全系数高的设施还真没几个。不过,好在我出生于圣诞前夕,即便是我自己坐旋转木马,因为人流众多,工作人员并没发现我一直坐到关门。我从游乐场出来是晚上十一点五十,颇为惊讶地发现那个算命的还在原地没走。
“先生,再见。”我和他打了个招呼。
然而他却回我一句:“小姑娘,你的劫数到了。”
这句话,我信了。因为我看见,车水马龙的道路对面,付肴溪正双手插兜,站在圣诞树旁边。昏黄的灯光照亮晶莹的飞雪,把他棱角分明的脸衬得那么好看,他一步步走向我时,我终于知晓了母亲口中的“天神”是个怎样的画面。
“闻依!”绿灯亮起,他迈出第一步,开口喊道。
“闻依!”他的脚步坚定,声音也洪亮如钟声,“闻依,我和谷梓希从苏曜尹那里得知了所有……对不起!害你孤独了那么多年!闻依,你的名字很好听,它不可怕,更不是瘟疫。闻依,谷梓希已经不怪你了,有我在,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闻依,苏曜尹不是你的药引,付肴溪才是你触手可及的希冀!”
雪越来越大,大到几乎淹没我的视线。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马路中央,我笑了。我的骑士没有抛弃我,他来了。他现在正以生命起誓,他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我的爱和关心。
我想要立刻飞奔到他的怀里,我想要亲吻他的眼睛和唇,我想要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付肴溪,我爱你”——
可这一切都不能实现了。
一辆红色摩托车风驰电掣从我身后飞出,它就像命运安排好的摧毁一切的棋子。它重重地撞在付肴溪身上,然后一秒都不做停留,飞驰而去。
我“咚”地一声跪在马路边上,看付肴溪挣扎着从雪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红白相间的色彩惹得我眼睛生疼。可我只能尽量把它睁大,睁到最大。
直到他浑身是血,出现在我面前。
他跪下,脑袋抵住我的额头,鲜血慢慢划过我的眼角。他用尽全力,咧嘴笑道:“闻……依,我……爱、你,生日……快……快……”
我没能等到他说完这句话,他亦没能说完这句话。他高大的身躯从我眼前滑落,一点一点地低下去。我终于感受到自己失去已久的情感,来的那么汹涌、那么猛烈,恨不得把我溺毙其中。
“啊啊啊——”
我听见人们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我看到谷梓希嚎啕大哭着扑进苏曜尹怀里……后来,大雪彻底封锁了我的感官,我甚至都不能感受到付肴溪躺在我怀里的温暖。
午夜时分,城市的钟声又准时响起:“当——当——当——”
圣洁洪亮,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