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随溪流(一)

2018-12-07 14:56:48

青春

1

偌大的校园里,时禧只遇见过严溪枝一次。

那唯一的相遇是在她进入大学后的第二个夏天。天气炎热,她在人满为患的冷饮店给程钰和自己买了两支甜筒。当她满心欢喜离开时,她一回头就看见严溪枝站在不远处,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的眼睛清澈透亮,似一对晶莹剔透的冰块,让燥热的下午一瞬间冷了下来。

她呆呆地望着他,感到时间突然暂停了,整个世界变得寂静而可怕。

回忆铺天盖地而来。

心猛然一抽,她连忙垂下了头。

那时她依旧一袭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彩绳绑着,毛茸茸的发梢在骄阳下闪着白光。

她的心情突然就被这脖颈间的头发撩得烦躁不已。

她抓起程钰的手,扭头就离开了。

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是仓皇而

回到寝室的时禧喘着气,望着手中化掉一半的绿油油的抹茶味甜筒,突然没了馋劲儿。

她将甜筒用纸包好,利落地扔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要扔掉?”程钰不解,这甜筒可是她排了好久才买到的。

她拉开椅子坐下,沮丧地回答:“突然不喜欢抹茶味了,很苦。”

是的,很苦。

过去的三年,她过得很苦。

夜里,时禧失眠了。

她失神地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脑海中全是白天严溪枝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双狭长的眼睛似乎总是蒙着一层雾,让她无法看懂,而他也不给她机会看懂。

她动了动干涩的眼珠,最终再次闭上了眼。

她终于睡着了,但是做了噩梦。

梦中是一片冰天雪地,目光温柔的严溪枝踩着雪朝她走来。正当她欣喜之际,他突然变了脸色,将一大袋抹茶味甜筒当头扔到她身上,恶狠狠地说:“全部给我吃掉!”

她还没有来得及接住甜筒,它们便融化为绿油油的冒着气泡的粘液,烧得她双手钻心的疼。她一声尖叫,将甜筒扔在了雪地上。积雪在一瞬间融化,她和他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痕,她失去平衡,直直坠入黑暗的裂痕之中……

她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这次不到三秒的对视让时禧惴惴不安了好几天,就在她自我安慰严溪枝近视或许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时,她收到了他的微信消息。

他的微信号是她在三年前觍着脸皮要了好几回才加上的,他刚一同意好友申请便将她拉入了黑名单。

三年过去了,他终于把她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时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提示看了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指尖发颤地点开了聊天界面。

但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严溪枝发来了一张模糊不已的抓拍,照片里女生穿着一件影楼风的长纱裙,扯着一旁男生的衣袖痛哭流涕,面目表情十分狰狞。

她的脸一僵。

这是谁拍的?拿脚趾头拍都比这张照片好看!这么丑的样子居然被他看见了!

“这是你?”他问道。

她努力平静自己汹涌澎湃的内心,手指飞快地点击着键盘。

“不认识。”

看着这张照片里五官扭曲、涕泗横流的自己,时禧自然不会承认这是她。

然而这张照片里的女生,确确实实就是她。

学校举办文化节,在话剧社打酱油了近一个学年的时禧突然被选中出演《仲夏夜之梦》的女主角。她一见自己有幸主演莎翁的戏剧,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下来。

收到剧本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演的并不是美丽多情的赫米亚,而是苦苦求爱却不得的海伦娜。

嗯……和自己还挺像的。

时禧心中虽有遗憾,但是转念一想,海伦娜就海伦娜吧,好歹是个主角儿。

于是她又欢天喜地地加入了排练,每次哭戏都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

可是没有料到,排练的录像居然被外传,还被截了一张这么丑的图,更严重的是传到了严溪枝手上。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与此同时,在寝室的严溪枝见她回复了“不认识”之后便听到了室友的八卦。

“那小姑娘挺漂亮的,哭起来梨花带雨,听说好像是法学院的学妹。”

他看了一眼截图,漂亮?梨花带雨?

“对对就是法学院的,好像叫什么禧来着,人长得讨喜,名字也很讨喜。”

讨喜?

“她叫‘时禧’!我去活动大楼时经常看见她,总是笑,挺可爱的妹子!”

可爱?

终于听不下去了的严溪枝抬头朝三位室友看去,目光幽幽。

“你们是什么时候瞎的?”

2

第二天,严溪枝突然找到室友鸽子要同去活动大楼取文件。

这让鸽子很惊讶。

他们俩在大一就加入了文学社,严溪枝在大二荣升社长,但他去活动大楼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去都紧绷着一张脸,不停地抱怨楼上交响乐团发出的“魔音”。

鸽子觉得吵翻天的活动大楼确实不适合他这样的出尘谪仙出场。

所以这一次严溪枝主动提出要去活动大楼,鸽子一下子就嗅到了“奸情”的味道——几天前,杂志社的美女社长刚给他表白了。

“你去活动大楼干什么?没有取文件这么简单吧?”

严溪枝戴上眼镜,慢条斯理地回答:“突然想起来好几年前丢了件东西,想去找找看。”

鸽子觉得严大神的脑回路不是凡人能参悟的,因为他去了活动大楼直接杵在了排练室不走了。

难道自己猜错了?他要找的不是美女社长?

鸽子顺着他的目光摸到了舞台上正在排练的演员,顿时觉察出一丝猫腻。

舞台上,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女提着白色纱裙,正扬着修长的天鹅颈声色并茂地说着什么。她面容白皙,长发半绾,眼里泪光闪动,楚楚可怜。

咦,这不是他们昨晚讨论的小学妹么?

时禧走台后,扯住狄米特律斯的衣角开始声泪俱下地诉说她对他的爱。

“我是你的一条狗,你越是打我,我越是向你献媚!请你就像对待你的狗一样对待我吧,踢我、打我、冷淡我、不理我都好!”

她的声音在排练室里余音回荡,虽然台词尴尬,但她依旧十分认真。

时禧扯着狄米特律斯的衣角不让他离开,眼眶里的泪水蓄势待发。

这场哭戏她每次排练都要酝酿许久,这一次也不例外。就在她一皱鼻子打算哭出来之时,她的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丝嗤笑。

她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下意识偏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舞台下的人。

他站得笔直,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银框眼镜,泛着白光的镜片将他的目光收敛殆尽。

时禧顿时像是过电般抖了一抖,当场愣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时,狄米特律斯按照剧本将她一推。

尚未回神的她脚步一退,高跟鞋踩到了长长的裙摆,整个人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

她轻呼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狄米特律斯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

时禧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一抬眸就看见严溪枝朝自己走来。

“《仲夏夜之梦》中有海伦娜给狄米特律斯下跪的情节吗?”他不咸不淡地开口。

见他如此幸灾乐祸,她压在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她不甘示弱地扬起下巴,目光灼灼。

“我临时加上去的,你有意见?”

鸽子一回寝室就嚷嚷开了,说严大神不在空调房里纳凉反而跑去排练室和学妹打嘴炮,关键是这学妹还是他们讨论过的小美女。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众多美女邀约都无动于衷的冰山这回开窍了?室友们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

严溪枝在三人炯炯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喝了一杯水。

“你快跟我们解释解释啊!”鸽子撞了撞他的肩。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三人,“我和她本就认识。”

3

文化节如期举行,开幕式晚会大获成功,时禧参演的《仲夏夜之梦》也备受好评,尤其是她那淋漓尽致的哭戏。

演出结束后,她猫在幕布后偷瞄舞台下的观众,挨个看过去,在前三排都没有找到严溪枝的身影。

她大舒一口气,幸好他没有在前几排将自己蹩脚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

同时,她心中又忍不住失望起来。

为什么他总是撞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呢?老天就不能让她美美地站在他面前吗?!

文化节的最后一站是篮球比赛。

经过一个月的比拼,打进决赛圈的是生科院和法学院的队伍。

六月的骄阳蒸烤着大地,决赛就在热腾腾的球场上开始了。

围观群众很多,作为后勤的时禧在球员休息区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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