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抬起头,却并没有生气。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尔后看着许夏,一字一顿,缓慢地说:“把本子还我。”他说得很沉重,又仿佛很轻松。
在那一瞬间,这几个字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在未央的眼波深处,许夏忽然了悟。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会努力的。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的感觉。
从那以后,许夏再也没有跟未央提过学习,即使他上课睡觉,写日记,她也不再说他。她相信,他会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结果,至于过程如何,是他的自由,她不想妨碍。
五
时光在悄无声息中走过,过了一年,花坛里的木槿,在凋落之后,蕴藏了连绵的紫意,开得愈加繁盛。浓郁的馨香,娇小的花瓣,引来蝴蝶在丛间不停飞舞。
许夏对未央的成绩很满意,虽然他依旧上课不听讲,依旧我行我素的睡觉,只是每天写些作业,却有如神助般,成绩窜到了她下面。他说,他不想考的太好,怕打击到她,所以故意考成第二。
他偶尔的幽默让她不由自主地想笑。
不仅他的成绩在提高,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不是因为在学校,而是因为其他。比如说,一个共同的爱好。
许夏是一位写手,在学校时每天晚上总会在寝室里挑灯夜战,构思出一些令人拍案叫绝的故事,然后向杂志社投稿。随着中稿次数越来越多,许夏也渐渐跟编辑们熟悉。在高一那年的暑假,许夏受到编辑部的邀请,去参加一个作者之间的交流会。本着学习的目的,许夏挑选了几篇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去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在交流会上,她竟看到了未央。
许夏这才知道,原来未央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他每天写的日记,其实都是一些小说,只是不想给别人看,所以才说是日记。
在那个木槿花的本子上,许夏看到了许多故事。不过最深刻的,是他一部描写爱情的小说。那部作品写得极为传神,文字细腻,文笔优美,极富感染力。
故事的背景是学校。主角原本非常相爱,却在某次矛盾中分手。原本这不算什么,但一场考试,却让他们各奔东西,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临别前,他们互相退还了对方的所有东西,生日礼物,节日贺卡,来往的书信,照片…………抹去了在对方生命中的所有痕迹。然后在一个木槿花盛开的夏天,互道一声珍重。从此,彻底淡去。后来,在男主想重归于好时,却从朋友那得知,对方早已重新开始了一段恋情…………小说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可控的因素,让一对昔日的恋人,相隔遥远。
看到他写的故事,许夏蓦然觉得,他笔下的文字,大多都是以悲剧收场。
她觉得,她触及到了他隐藏在他平时的阳光外表下的忧郁的灵魂,就像她第一次遇见他时的那个阳光慵懒的下午,他一个人慢慢走时的孤单。那时的他,像是他无意间碰下的那瓣木槿,无从抵抗命运的波澜,凄凉的从枝头落下,散落成一地的忧伤。
六
校园里的花坛,紫色的木槿花星星点点地缀在枝头,偶尔一阵风吹过,紫色便在绿叶里轻轻晃动,像一匹精美的绸缎挂在枝上。
未央静静地站在木槿丛边,眉毛轻蹙,眼神迷离地飘着。午后略微有些炽热的阳光透过花坛边的树木,照在他身上,在地面上铺成冗长的黑影。
许夏在树木间望着太阳下的未央,良久,她走上前去,轻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未央看了她一眼,眸间藏着哀恸与忧伤。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许夏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紫色的封面上两只幽紫的蝴蝶在木槿花丛里翩翩飞舞。她把本子递给未央。
未央转过头,接过本子,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尔后又递给许夏,望着花坛里一丛一丛正怒放着的木槿花,说:“送给你了。”
许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本子。蝴蝶从视线里消失,悄悄地躲进书包的深处。
一阵风吹过来,飘落几朵紫色的花,细小的身影,透过阳光,在地上缓缓游动,最后停在花丛的底部,与泥土融在一起。
许夏转过身,向教室走去。转身的时候,她听到未央在说:“我叫林子木。”
七
开学时,未央送给许夏的本子,他一直没来要,许夏也没再还,让它一直躺在书包的最底层。她又另外送给未央一个本子,一个纯白色的,上面飘着几瓣雪花。
许夏觉得,只有像天使一样圣洁的白色,才能配得上温柔阳光的未央。不,子木,林子木的子木。
也是,她的子木。
暑假,在蓦然得知未央生日时,许夏已来不及去精心挑选礼物,但随便购买的礼物她又不想送。最后思来想去,她送给了未央一朵紫色的木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