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回到家里的李母,没有上床去睡觉,他坐在一楼的客厅里一晚都没睡。这是在后来李小青告诉刘伟的。
4
大年二十九那天,从早晨起来,李母看起来就魂不守舍似的,这一点,李小青早就看出来了,据说村里大过年的起火灾,十几年都没发生过得事情了,李母觉得,这个年头过得有点不祥。
不详归不详,年还是得照样过,年夜饭愣是从早上忙到傍晚。机灵的刘伟,这时候倒变得勤快极了,又是在灶台添柴火,一会儿又跟在李小青的后头,帮忙洗菜。不过那天李小青也像是心事重重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锁在心里似的。
傍晚,李母嘱咐刘伟和弟弟,早早把澡洗了,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时候从房间里跳出来的李小青,倒是展露了笑脸。
原来,过年的时候,去不远处的深山里拜祭在李小青小时候就已经过世了爷爷,是每天都要做的事儿,村里管这叫一直传下来的习俗。李小青一上午闷闷不乐,就是怕母亲不让刘伟一块儿跟着去拜祭爷爷,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说明李母打心里还在犹豫,或者说就压根不认刘伟。
李小青挑着也去把澡给洗了,提上装牲醴的篮子,随着爸爸和弟弟,当然还有她最爱的刘伟,一块儿去深山的墓地。去到爷爷的墓地,需要穿过一片草木凋谢额稻田,绕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才能远远望到一片茂密的树林。
爬山斜坡,在树林里穿梭一段路,渐渐的眼前开阔了起来,李父说,爬山这个山坡,看到那拱起的椭圆形没?那就是李小青爷爷的墓地。
意外就发生在爬上山坡的这段路,李父倾斜的身体滑了下来,手里提着的酒水、茶、一包烟、一只鸡全部翻到出来了,这个吓坏了李小青和李父,这都拜祭了十几年了,这样的事情十几年来第一次发生。
慌了神的李父,打了个趔趄,慌忙捡起倒出来的牲醴,在身上擦了又擦,弯着腰,在斜坡上近乎爬行着到了李家爷爷的墓地。摆开牲醴,插上香烛,放了一挂鞭炮,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领着我们就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回头又拉着我们在目的前跪拜了几拜。
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极了昨天晚上的李母。
回来的路上,大家都低着头,没有说话,很有默契的绕着原路返回,绕过枝丫茂密的小径和田间荒芜的稻田。李小青抓着刘伟,也是一路无话,她怕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里的沉默。
回到家后,李父把刚才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母,然后坐在客厅里抽烟,烟雾一卷一卷的飘向门口的黑夜里。李母僵硬的抬着双脚,张罗着晚饭。刘伟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儿,又不知道该什么,于是也蹲在门前的草地上,点了一根烟,本来他是不想让未来的岳父岳母知道他抽烟的,这一下,刘伟觉出了某些异样,似乎只有抽烟能够缓解一下这种气氛。
那天,刘伟和李小青一家都是吃了一段羊肉火锅的年夜饭,但全场都吃的很沉默,仿佛刘伟是一个尴尬的存在。疲倦的刘伟,早早的睡去了。快夜里十二点了,家家户户都出来迎接新年。李小青把从睡梦里的刘伟,拉了起来。
他们一家人站在坪上,弟弟放了一桶灿烂的烟花,来迎接新年。远处邻居家的烟花,也远远近近的在空中爆炸,发出流光溢彩,炸亮也夜空,也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刘伟觉得有些惭愧和不知所措。看家里人的意思,似乎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因为刘伟的到来,接踵而来。
究竟是厄运自动敲门,还是他引来了厄运,成了那几天一直盘旋在刘伟脑子里的问题。不过从李母和李父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都认为是后者。
迎完新年后,刘伟爬到了李小青的房间。半夜里,刘伟听到李小青在微微的抽泣,等到刘伟翻过身,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5
那天夜里,有一个念头在一道道鬼火,在他的脑袋了闪了又闪,他极力克制这个念头冒出来,但念头就是一种思念,思念总会在深夜里填满你虚空的脑海。
他想,他应该回家了。
6
刘伟离开的时候,是在那年的正月初二,他一个人。而直接促成他离开,是因为正月初一晚上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这两天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原本喜庆祥和的新年,变了些味道。李母脸上不再挂着第一天下午见面时的笑容。李父干脆吃完饭就一个劲儿的蹲在角落里抽烟。
唯一不放在心上的是李小青二十二岁的弟弟,整天在家里抽烟、吃槟榔、闲逛,没事的时候,就开着他的车到镇里的麻将馆赌钱。照理,村里的正月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烤火、聊些家长里短。偏偏是这几天的事情,让热闹蒙上了一层阴影。
于是在大年初一的那天下午,李小青的弟弟,早早就开着车出去了,等到只见到车尾巴绕过远处的拐弯处的时候,李母才追了出来,“大过年的,又要去那里疯?”,李母埋怨道。
李小青的弟弟是在夜里打了无数次电话的时候,才从镇里回来,车子在通往村里的马路上七扭八拐的开着,像一只慵懒的甲壳虫。谁知离李小青家不远处,有一个急转弯,走了无数次这条道的弟弟,那天晚上,连人带车,一块儿窜到了马路边上的已经收割的旱田里。
幸好人和车都没事,喝的醉醺醺的弟弟,差点儿在车里睡着了。要不是远远地灯光亮的晃眼睛,李母和李小青大概都不会发现,在镇里打通宵的弟弟竟然开着车睡在了回来了路上。
那天晚上,李父和刘伟拆了几块门板后的木板,才把车子引了上来。汽车在后半夜歪歪扭扭的开到了院子里。
那一天晚上,整家人都没有睡觉,李母一边在给儿子醒酒,一边在客厅里骂。声音越来越高,仿佛要掀翻屋顶似的。
刘伟听在耳朵里,想在心里,他知道,李母的这么些话,有一半是对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