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叮当把手往门外一指，说，十分钟以前在东厢房，现在又窜进西厢房了。
然后又补了句，所以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猛地喝了一口酒，表情严肃，说，小叮当，我长大以后要娶你。
小叮当愣了一愣，然后不屑一顾地说，阿妈说你们男人的话不能信，特别是喝酒以后。
我感到一股委屈，不是酒后吐真言吗。
我一口气吃下了四个包子，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认真过，我凝视着她深邃的双眸，说，总之，这辈子我非你不娶。
小叮当半信半疑，说，真的？
我说，千真万确。
她的脸颊浮现稍许的红晕，嗲道，为什么。
我得意地望着窗外，说，以后我就可以免费享受到别人花钱得到的服务啦。
……
接下来的事情，我只想说，仙女发起威来，一点也不比老虎差。
5
关于赌博，老实说，第一次走进赌场，我是十分反感的。
漫天弥漫的热气与酒气凝聚在不足百步的小房里，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与怡春院不同，这里没有胭脂与花香，只有一阵阵臭臭的汗味。
可人就是适应力极强的动物，不足一个月，我已习惯了赌场的狼藉。
吆喝声、吵闹声、斗殴声，这里让我感到，自己更像个纯爷们。
阿甘在戌号台的角落，双目像鹰一样紧紧地盯着骰盅，红面的额头不停地冒着汗。他已经连押十盘大了，可每盘都是小。今年田地收成所得的银子已输得精光，现在他拿出的是祖上代代相传的灵光宝玉，他还押大，他不信这么邪门，他一定要把这些银子都赢回来。
骰子在骰盅里翻滚着，仿佛江海里波涛的猛龙，震撼着人们的视觉神经。庄主摇摆的右手猛地从半空扣在了宝台上，他开了。
十点，小，离大仅差一点。
这是让输家最接受不了的事，他们眼望着胜利仅在眼前。
但这也是让赢家最津津乐道的事。
赌博就是这样，有人愁就必然有人欢喜。
但阿甘却不仅仅是愁了，他呆滞在桌前，颤抖地看着老庄笑嘻嘻地将灵光宝玉揣进了怀里，他要崩溃了。
师父突然出现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百两银子，说，送给你的赌注，加油。
然后拉着我走出了赌场。
我有些困惑，问，师父，您干嘛要害他，这不是让他越陷越深吗。
师父笑了，说，我是在帮他。赌博就是一个竞技游戏，人们所赌的往往并不是钱，而是一口气。所以赌博的赢家不在于赚了多少钱，而在于那口气顺了没有。
我点了点头，虽然还不太懂。
师父笑得更得意了，说，如果没有我那一百两银子，那个种地的下个赌注，或许就是自己的手了。
（注：押大小为赌式中较为简单的一种。骰宝台是一张大桌，上面垫着绘有图案的布，也可直接绘图案于桌面，共16格，供赌徒投买下注。一般先摇骰，后下注，然后揭开骰盅，看点数论输赢。分为大小两门，规定4点至10点为小，10点至17点为大。若押小开小，押小者可获一倍彩金，押大者则输，赌注归庄家；若押大开大，则类推。若庄家摇出全骰——即三枚骰子现出一样的点数，赌徒无论押大押小皆输。）
6
后来，每一天，师父都会带着我跑过酒楼、妓院、赌场，直到我对长安的娱乐场所了如指掌。
刚开始，我还觉得是种享受。可如果说享受是忙碌中的偶尔放松，那么每天的放松就会变成煎熬了。
也或许是，我再也没遇到像小叮当这样有气质又充满乐趣的妓女了。
不得不说，师父是个想法很奇特的人。这体现在他的一言一行中，他会在我们喝酒、赌博、嫖妓的时候冷不丁冒出几句《论语》《道德经》让我来背。
这天，春满楼里，师父一边揽着小红的腰儿，一边颂道，视而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阿游，下一句。
我此时正举着一壶竹叶青往小芳嘴里灌，对这种“考验”也习以为常，随口答道，一为而混故，诘致可不者三此。
师父瞪大着双眼看着我，那意思是答错了要受罚。
我呵呵地笑了笑，眯着眼说，我是倒着背的，您没意见吧。
师父嘀咕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然后高兴得大笑起来，边笑还边口若悬河，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弄得小红和小芳惊恐地离我们一丈远，她们受到了道德的感召。
吃、喝、嫖、赌，师父说，这，就是江湖。
所以我，已经算是江湖中人了。
7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六年两千一百九十天，我和师父穿梭在街道与深巷，灯红酒绿的生活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就这样毁了，我会被历史湮埋，一千年以后变成一颗沙砾飘荡在长安的上空。
师父问我，阿游，放眼天下，当今哪个门派最牛。
我想都不用想，说，少林、武当呗。
师父问，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