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启智香

2019-02-09 14:21:58

古风

1.交易

青袍利落的英气女子跪坐在菀笙面前,微笑,“敢问姑娘可有提升人智慧的香?”

身披羽衣,发间赤红璎珞微微摇动的少女细细打量着她,笑:“有倒是有,不过姑娘肯出什么价呢?”

司枕烟思索了下,抚着面颊提议:“我银子很少,不过,拿容貌换如何?”见菀笙愕然,她挺了挺腰杆,极自信地循循善诱,“我虽算不上绝美,但比起宫中美人,也不遑多让。姑娘并不吃亏。”

菀笙失笑,这般自信又不看重容貌的女子,真的不多了,倒也算有个性。既如此,倒不如成全她。

菀笙列出三个名字,“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子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司马仲达,多智近妖,反客为主。姑娘心仪哪种?”

司枕烟盯着三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司枕烟遇到靳咏的时候,才七岁。那年北狄铁蹄踏进大同,全城难,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寒富贵。

司枕烟的父亲是县令,守城不利,除了以身殉城,别无他法。

年幼的女孩跟着逃难大军走走停停,质料上乘的衣裙破损不堪。乳母为了自家女儿,抛弃了她,拿着司县令备下的盘缠跑了,只给司枕烟留下了两张烙饼,一把碎银。

那时节,银子能干什么呢?两张饼最起码能让她两天不饿肚子,银子却买不来食物,反而容易让人觊觎。

第三天,司枕烟混进了一户人家的队伍,人家看她年纪小,也没赶她。

第五天的时候,大半难民食物耗尽,饥饿催逼着他们暴动,抢空了靳家的私藏。司枕烟再没了食物来源。饿急的时候,她学着大人,将路边的草根挖出来咀嚼。

第七天晚上,那户人家的管家不知从哪里讨来了半块干馍,偷摸塞给自家少爷。靳咏接过馍只看了一眼,就顺手递给了司枕烟。女孩子受宠若惊,诧异问他:“你不吃么?”

靳咏嘴唇干裂,稍微一抿,血珠就涌了出来,显然也是饥渴得厉害。尽管如此,八岁男孩依然冷着脸,摇了摇头。

司枕烟也是饿得狠了,不敢确定第二遍,狼吞虎咽吃下了馍。

天快亮的时候,靳咏晕倒了,饿得。司枕烟后悔得直想剖开肚子,把馍还给他。

幸好,靳家的分支赶到了,匆匆给靳咏灌了碗米汤,才抢回了一条命。

后来,司枕烟作为义妹,跟着靳咏去了青州分支家。说是义妹,其实靳家人一直将她视作高等侍女。她不在意名分,娇生惯养的姑娘去学了武,只因为她永远记得难民暴动时,靳家的无助,记得靳咏将唯一的馍留给了她。

只是,和平时期,钟鸣鼎食之家的少爷,身边扈从如云,却很少需要她保护了。

司枕烟不想做个废物,她觉得,她承受了靳咏太多恩惠,总要有所作用。

青州的分家并不安分,靳咏的父亲与大同城共存亡,给幼子留下了百年世家偌大家财。青州分家在大同收复后,就以靳咏的名义接收了大半家产,又说他年幼,怕恶奴欺主,将他留在了青州。如今,靳咏十七,青州分家却已经将四成产业的管事撤换成了自己人,明显是不想还了。

靳咏曾冷笑着对司枕烟道:“若不是几位先生也跟着来了,只怕我早就被他们养废了!”

只是,司枕烟并不聪明,否则当年也不会被乳母坑得一无所有。她深感学武无用,反而智谋才是靳咏急需的。

此时思索着三个名字,司枕烟下了决心,扬眉笑道:“我选诸葛孔明。我欠他一条命和九年安康,就算鞠躬尽瘁,也只是扯平了。”

菀笙沉默半晌,劝她:“孔明一辈子太过辛苦,为了知遇之恩,耗干了自己心血,幼主却未必领情。说起来,还是张子房活得潇洒,也符合姑娘性情……”

“不!”司枕烟抬眼看她,“我并不觉得辛苦。只怕心苦。”

菀笙微微失神,当年的师姐,为了商君也这般飞蛾扑火。只是姑娘,你究竟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男女之情?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罢!

菀笙将四枚香篆放在她面前,解释道:“你每用一枚,智慧就开启一分,容貌则会减少一分。四枚过后,你这张脸顶多只能算作清秀,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该如何权衡,你可想好了?”

“多谢。”司枕烟根本不做考虑,一把将香篆全接了过来。容貌算什么?天下美人何其多,也没见对靳哥哥有用。

2.对决

菀笙指导着司枕烟用了一枚启智香,熏香袅袅中,无数纷杂的世事涌入脑海,百会穴似乎被一股温泉冲开,新鲜的空气,智者的呢喃,轻轻将她环绕。

这种感觉直到两刻钟后,才慢慢消散。

司枕烟耳聪目明,往日被人算计而不自知的关窍忽然想通了,曾经为之束手的难事忽然就有了应对之法。同样,她的面容失却了一分魅力,妙目横睇间,再没了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多谢姑娘。”司枕烟一抱拳,匆匆离开了客栈。

“又是一个傻子。”菀笙叹息着退了房,向城外走去。至于结果,与她无关,她只负责收酬劳办事,不会平白付出。得来太容易的东西,世人总不知珍惜。

司枕烟回到靳家的时候,族老们正在议事。在靳咏反复要求下,青州分家同意暂时将两个商铺交给他打理,年底视情况决定由他接管多少生意。

青州分家的家主靳相仍然不肯放弃,殷殷劝说:“少主您将来是要出仕的,怎能沾染铜臭呢?不如安心读书……”

“我阿兄身份尊贵,自然不会亲手打理。但我却是略懂。”清越的女声响彻花厅,司枕烟径自走到靳相面前,拿起账册翻了几翻,盈盈笑道,“哎呀,相叔叔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两家常年亏损,要您贴补银子才能撑下去,您却给了我阿兄,还相信阿兄能扭转盈亏。相叔叔,真是感谢您对阿兄的信任哦!”

靳相被当众揭穿了目的,羞恼不已,可又不能跟个小姑娘计较,只能瞪靳咏,“少主,这是咱们靳家议事,外人不好参与吧?”

靳咏头一次发现,当年捡来的小姑娘竟是这般自信夺目。闻言,他轻轻一笑,“相叔叔没听她唤我阿兄么?”说罢,也不管靳相的脸色,冲那摞账簿一扬下巴,极自然地吩咐,“枕烟,挑两家。这就是咱们今年的任务了。”

司枕烟自是不会放过这种纵览全局的机会,她当场拿起账簿,飞速翻阅。半天后,她闭目沉思,心中冷笑,这个靳相,果然是不愿归还家产,钟鸣鼎食之家,收支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她似笑非笑瞟向靳相,啧啧,“我看相叔叔指的那两家就很好。这人呢,重要的是听话,其次才是本事。我阿兄脾气不好,只留听话的,免得到时起了冲突大家都不好看。相叔叔,多担待。”

靳相见她选了那两家亏损的,本来还欣喜,待听出她这是要人事权,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可当着各分家家主的面儿,又不能拒绝,只能干巴巴道:“少主只挑顺眼的就好。”

司枕烟打蛇随棍上,一指抱账簿的年轻人,笑道:“哎,这人长得挺顺眼,正好做个跑堂。”

年轻人倒是个有决断的,闻言立即下拜,“牛宝谢姑娘赏识,日后必唯少主马首是瞻!”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众人散去后,靳咏笑看司枕烟,“你今日气度,倒是与以往不同。”

司枕烟脸皮一热,讷讷,“大约是开窍了吧!”

靳咏本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手举至头顶,忽然一愣,这才发现这女孩长大了,不再是以前跟在自己身后撒娇的女童了。他莫名有种失落自豪混杂的情绪。半晌,他有些生硬地问:“那么多家商铺,怎么选了这两家亏损的?”

司枕烟笑,“扭亏为盈,强势打脸,这戏不好么?”见靳咏不赞同地皱眉,她解释道,“这两家其实地段挺好,顾客也挺多,但就是一直亏。我在酒肆茶楼听人说起,商铺东西不太好,而且管事是相家主妾室的哥哥。”

“贪墨?”靳咏恍然,“堂堂靳家自不会以次充好,可这位管事就……难怪你要把人事权抓手里。那牛宝又是怎么回事?”

司枕烟眨眨眼,恭喜道:“这您可捡到宝了!刚刚我翻账簿的时候,牛宝一直小声告诉我哪页哪行有问题。十几本账簿啊,他居然记得一清二楚,可见对靳家的生意是熟悉到骨子里了。”

靳咏低头看着侃侃而谈的少女,以前作为花瓶固然很美,可如今这种自信飞扬的神态更让他心动。

司枕烟被他看得羞涩,讷讷提醒:“靳哥哥,你是不是该跟牛宝谈谈?”

靳咏醒悟,转身离去,走到抄手游廊边,忽然又转头对她笑,“枕烟,你,很不错。有女主人的风范。”

司枕烟蓦然涨红了脸,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戳破了。

3.故人

司枕烟在牛宝的协助下,大刀阔斧对两家商铺进行了整改。桂花飘香的时候,两家商铺的收益已经一跃成为青州所有商铺的收入之首。

靳相尽管不甘,但在众分家家主虎视眈眈之下,还是不得不提前吐出了一些盈利少的产业。

“咱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接下来,就该合纵连横,挑选盟友夺取权力了。”这半年来,司枕烟的容貌又黯淡了一分,但她却成功为靳咏成立了情报机构。

靳咏失神地看着她,将各色补品推到她面前,劝道:“瞧你,都累得憔悴了,肌肤也没原先好了。女孩子家,要保养好才行啊!”

指点江山的司枕烟一愣,而后苦笑,她的容颜不是累的,也养不回来了。从她与菀笙达成交易那刻起,她就放弃了自己容貌。

司枕烟很忙,忙着收拢靳家祖业,忙着联络盟友,忙着为靳咏打通科举的关窍。当又一次与牛宝在书房凑合半夜后,靳咏冷着脸将她强拖到厨房,帮她打了热水让她洗脸,又让人端了粥过来。

老管家悄悄告诉她,今天是靳咏的生辰,他谁也没邀,只让人准备了家常菜,打算跟司枕烟一起过。

司枕烟很内疚,讷讷不知该怎么道歉。

送她回房的路上,靳咏折了枝带雪的寒梅,忽而吟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枕烟,六一居士也有首关于黄昏的诗。”

靳咏眼眸含笑,灼灼望着司枕烟。她低垂了螓首,红晕漫上脖颈,声若蚊蚋,“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横了靳咏一眼,啐道,“你明知道是什么,却偏要我来说!”

靳咏笑着拥她入怀,司枕烟没有拒绝,柔柔伏在他肩头,任他收紧了双臂。

靳咏深吸一口气,呢喃:“枕烟,嫁给我吧?”

司枕烟泪水夺眶而出,她曾经以为自己与靳咏只是兄妹之情,如今能走到这步,竟让她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两人的感情提上日程后,靳咏仗着没直系长辈管束,强硬地定下了婚事,并且开始找寻司枕烟的亲属。

这日,靳咏带着一个姑娘兴冲冲跑来找她,“枕烟,你看我找到谁了!你妹妹哎!”

妹妹?

司枕烟愕然,她是独生女,哪里来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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